看着季十鸢走近,江沅芷下意识退了一步。微风扫过,指尖猩红磨灭,密密的长睫轻覆眼敛,她低头苦笑。
梁轻月那句话,她到底还是在意。
她是一个很矛盾的人,敛锋芒于内里,平和待人却也离经叛道。她既温和也锋利,既固化也叛逆,不受人所拘。
本是不必在意,可对季十鸢,她终究是不一样的。
梁轻月看见季十鸢走过来,到底还是被江沅芷刚刚的话扰了思绪。她小跑到季十鸢身边,遮挡住季十鸢的视线,想把注意力拉回自己身上,“你怎么来了?是研究审批文件彻底下来了吗?”
季十鸢简洁开口:“还没有。”
“啊,那不会真的要投票裁决二选一?”梁轻月边说,边瞥了江沅芷一眼。
季十鸢总觉得这事透着古怪,像是背后有推手。可各种文件未下达,教育局那边也密不透风,她一时搞不清思绪,“先把任务安排下去,有备无患。”
江沅芷听着两人说话,意识到季十鸢是来找梁轻月的,心底虽松了口气,但却也如同海绵吸水堵住心房般,沉甸甸地。刻意绕开一步,她抬脚向前正准备离开天台,擦肩而过之际,却忽地被人拽住手腕。
冰凉的触感好似冷玉一般,而后便是季十鸢如溪水般潺潺清冷声音,金相玉质,濯人心府:
“轻月,我和江沅芷有点事谈。”
梁轻月听了这话,再不情愿也只好作罢,一步三回头,离开了天台。
松开手腕,江沅芷低头将耳廓边的碎发拢至耳后,也没看季十鸢,反而不动声色地后退一步。
季十鸢看着她的动作,有些好笑,也不明所以。她复又向前,又趁江沅芷下一步动作前,刻意发问:“不是说不怕我?”
江沅芷看着季十鸢眼底那抹清浅的笑意,才反应过来,她故意拿那天上药时的话逗自己。
江沅芷不再有别的动作,就这么静静看着季十鸢。
微风带起季十鸢的发梢,她的瞳孔是极重的墨色,却在橘红色的映衬下,透着星辰流光,又好似初冬第一捧干干净净的雪,端的是清风朗月的姿态。那双狐狸眼泛着涟漪之色,中和了眼尾的凌厉。
这样的天之骄女,是多少人心中的不可企及。
“没有啊,怕有烟味。”江沅芷是含着笑意开口,不知道怎的,这一瞬间,她几乎是固执地撕开伪装,将原本的模样完全暴露。
本可以不提,季十鸢这么聪明的人定然也不会问,但她却非要像凌迟的人一般,将这彻底摊开。
玫瑰清香裹着些许烟草味,混着甘甜,萦人鼻息。没有想象中的今人作呕,没有恶心反胃,反而多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思绪。
季十鸢也不清楚,这究竟是心理作用还是怎的。
明明她此前对这种,厌恶至极。
两人的影子在余晖下渐渐拉长,而后,一片尾音散在风里,她说:“没关系。”
“我并不在意。”
江沅芷微愣,似乎没想到她会这么说,那双漂亮的眼眸蓄起浮动阴影,像一层薄薄的轻烟。
橘红色的天边,季十鸢抬手,淡青色脉络显于纤细白皙的手背,她食指微动,一瞬间,一条项链吊坠落入江沅芷眼眸,映衬着那双眸子更加漂亮。
正是江沅芷拍摄当天遗失的那条。
江沅芷确实很惊喜,眉眼弯弯,接过吊坠:“你在哪里找到的?”
这吊坠款式是一个小纸鸢,零星碎钻镶嵌在周边,设计独特也漂亮。
把那三个实践资料整理完,江沅芷周六洗漱才发现自己的项链不见。在家里翻找半天,还给郑思发了消息,让她在车上寻找一番。却均无果。
江沅芷便怀疑是拍摄当天丢了。给陈悦之发信息得到没找到的回应,江沅芷周末还去了一趟雨伶。她自己又找了一遍,内景和外景可以说是地毯是寻找,却仍旧不见。
她为此还沮丧了近两天,没想到,却被季十鸢找到。
“在藤蔓叶片下。”
江沅芷很快给自己戴在脖子上,又跟季十鸢道谢,“那确实不好找,我当时还去找了道具,结果一无所获。”
“确实不好找。”
季十鸢没提,外景的沙滩她停留了两个多小时,还去问了海岸管理员。库房里那组道具翻找花了她近四个小时,基本上是不放过任何边角,藤蔓摆件玫瑰她都找了两遍,甚至还调了当天的监控。
不知道为什么,似乎没有理由,她只是这样做了。
江沅芷应是很喜欢这个项链,素手反复摸索着吊坠,又跟她道了好几声谢。她笑起来很好看,那双眸子清凌凌的,像小鹿一般,眉眼染上笑意,在橘红色照耀下,唇色嫣红。
而后,不知道想到什么,江沅芷看着不远处的红霞,火红色映衬她的瞳孔,凉风卷起玫瑰和甘草清香,
她问:“季十鸢,你有没有一刻会相信宿命?”
似乎察觉到自己很无厘头,她很快又补了一句,“开玩笑的。”
季十鸢偏过头,
她不知道江沅芷说的是不是意有所指。
她是理性主义的践行者,不会妄加揣测任何。
但刚刚,只一瞬间,她忽地觉得,
或许找到那条项链的那一刻,
就是宿命。
不过,她现在只是看着天边,略勾了下唇。
这种冲动的不计后果的行为,
她其实鲜少出现。
冲动意味着失控,虽然这次没有,但她还是不愿讲。
—
这不确定的风声无疑把海洋科学系和新文系两个小组成员推向敌对阵营,两边都不希望自己小组的社会实践被刷掉。
但两边仅隔着一堵墙,还共用一个录音厅,可想而知,事端必定不少。
就比如现在。
江沅芷站在打印机前,听旁边桌子的海洋研究小组成员压低声音讨论问题,还用手遮挡住,声怕露出一个音被自己听到,让她别扭又不自在。
她和沈媛媛负责的课题是【拒绝月经羞耻】,她们准备用一个大型展板,以互动的形式呈现。她们在KT版上将要贴很多横条,比如大数据对女性经期的质疑,和一些数据分析,供参与者挑选。比如,[为什么别人不疼就你疼]、[有这么夸张吗?]、[你装的吧]等等,而后准备马克笔。当你撕下这些质疑不满,你可以写下自己的回击。
此刻,江沅芷就是在打印这些横条。
旁边的小组成员比她先来一步,也正打印东西,怕被江沅芷发现进度,还一个劲儿遮挡。
江沅芷简直心累。她其实也没有很想听。
她侧过身,握着鼠标上下翻看,要打印的横条还很多,正滑动着,打印机突然不动了。起初怀疑是没墨亦或是卡纸了,但是掀开机盖检查,内里完好,什么问题都没有。
自己捣鼓了半天还是不见起色,旁边的窃窃私语断断续续,江沅芷凑近把墨盒放进打印机,正准备离开,头抬起时碰到一片柔软,而后她听见那道冷冽干净的声音:
“怎么了?”
偏头看一眼,她问:“打印机坏了?”
季十鸢的手正抵在书架隔角旁。江沅芷才察觉,要不是季十鸢这一挡,她又得磕到头。
“谢谢。”她说。
季十鸢站在她身边,看了一眼打印机,复又将目光落在电脑上,修长骨感的手指敲了两下键盘,打印机又开始启动。
“这电脑有些问题,隔一阵就会断联格式化,处理一下就好了。”
似乎是预料到她要说什么,季十鸢扬了扬眉,那双狐狸眼因此生动起来,声音好似三月的风,字字都带着浅而薄的笑意,落在人心底,吹拂起一片涟漪:
“不用再道谢。”
“你今天讲了好多遍。”
江沅芷还没出口的字被猜到,看着季十鸢那双漂亮的狐狸眼,江沅芷弯了弯眼眸。她下意识补了一句:“那请你喝奶茶。”
季十鸢不嗜甜,但面对江沅芷,她好似说不出拒绝。
应声后,季十鸢走到那两个小组成员旁边,看了一眼打印的资料,而后点头让她们回活动厅准备其他工作。
江沅芷没注意季十鸢什么时候离开的,等她回过神看,季十鸢已经取了办公电脑,正戴着金丝边眼镜办公。她坐在侧边的办公椅前,神情专注认真。
许是她觉得卷发散落碍事,便扎着低马尾,露出干净流畅的侧颜和纤细修长的脖颈。几缕碎发散在耳廓,更衬得她鼻梁高挺,凌厉干净。她戴着金丝边眼镜,那双狐狸眼尾梢的冷冽被中和,几丝清冷泻出,整个人好似被霜雪凛冬包裹,似山间风,如尘世月。
季十鸢做事非常有规划,统筹在群里落实到位,规定每个人负责的板块任务,为实际勘探做准备。有小组成员来问她相关知识,她简要讲述,也不避着江沅芷。
她强大自信,对自己的能力有足够信心,领导能力强,双商高。
敲击键盘的声音落在江沅芷耳侧,她难得地,看一个人工作,看出神。
待众人散去,季十鸢办公结束,江沅芷点的饮料也到了。
递过来一杯果茶,季十鸢说了声谢,喝了一口,清凉不腻,竟意外合她的口味。糖分少。
江沅芷喝的奶茶,她整理好打印的横条,问了句:“学校之前这种实践限制多吗?”
季十鸢想了片刻,应声:“可以说没有限制。”
“这么奇怪。”
季十鸢也在思考。
这事来的古怪,她一时也找不到症结所在。
江沅芷点的多肉葡萄,清爽果肉味在口腔味蕾扩散,她突然发散思维,“那我们不是竞争对手?”
季十鸢偏过头,江沅芷靠在桌旁,白炽灯在她头顶,照的她绒毛似的眼睫扑闪两下,就像小刷子一般。只见她咬着吸管,又补了句,“希望我们都顺利。”
江沅芷和沈媛媛把板块内容作完,已经快晚上九点。
告别记者办的其他人,江沅芷从清大离开,准备回家。
她租住的筒子楼离学校不远,一公里多。
月影遍地,桦树婆娑,漆黑的天穹中布满点星,树影随风而动。
穿过一段上坡路,昏暗的灯光下,高压电线三两垂落在墙侧,破败的墙皮脱落,裂缝好似蛛网,快要将人包裹吞噬。此刻的风,也好似在喃喃低语。
一阵凉风扫过江沅芷发梢,她心跳的很快,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
这条巷子是早餐店,夜里几乎没人,全部闭店,看不了一丁点室内光。江沅芷走在小道上,呼吸都能听的异常明显。
心口好似堵了什么,她回想起那陌生号码的言论,越向前走,心跳的越快。
向前小跑出去,到一片开阔的公路,行人两侧往来。她走了两步,紧绷的,稍微放松。
这条路行人很多,她正欲转向回家的大路,无意回头一瞥,却发现有道黑影正从早餐店向前,跟着她而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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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敌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