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泉川利从仙台藩回来先理账,发现元泉屋供奉的那位咒术师莫名收了羽田修一一大笔钱。
原由上写着的是‘引荐’。
元泉川利就觉得不太对劲,连忙招来帮咒术师记账的侍者。
“修一先生是要引荐什么?”
“好像是擅长追踪和找人的术士。”
羽田修一立刻明白。
完蛋,正茁壮成长的摇钱树苗要跑路了!
“那,有没有找到合适的?”
侍者看着老板的脸色不太好,有些忐忑,但也只能照实回答:“修一先生出手很大方,一位年龄还小但术式和血液标记有关的术士先生接了,又另外花钱委派了两位实力强的咒术师去保护。”
元泉川利表情更愁苦了,这一听就是不计较成本也要把那小孩的亲人找到呀。
“最近我走之后,屋里有没有谁对修一先生不敬?”难道是被谁得罪了想走?
侍者连连摇头。
“那,难缠恶劣的客人?”
依旧是没有。
所以就是单纯待烦了?这就真无法可解了。
但他能怎么样呢,拦又没法拦。
青年快步找到艾修,直截了当问他是不是要走了。
艾修点头。
捏了捏腰间的香包御守,元泉川利观察着他的表情,语气温和:
“修一呀,我知道你那么好的年华不可能一直耗在我这店里,你要出去闯我也只会希望你日后万事顺遂有似海前程……”
艾修看着他跟恩师看高徒一样真诚的神情,默默点头,等他继续说后面的话。
果然。
“不过你也在我这那么长时间,贵客们也都很欣赏你blblb……”
艾修眼神微微放空。
这就是他总是躲着元泉川利的原因,太能唠了。
终于元泉川利说出自己的目的,他要把羽田修一即将离开云游的消息放出去,然后办一个茶谈,让他跟客人们好好道个别。
其实是接连三天,因为茶不能像鲣鱼宴一样聚众搞,不然就失了茶的意境,但毕竟是谈,算聊天局,可以多带朋友,只是分了不同的场,艾修则要像赶课一样上完这节等下节。
武士们好茶已经快成了政治正确,茶道上艾修小小出了些风头,有些和他闲聊的客人还传出他对汉学研究很深,加上元泉川利胡吹,他都快被捧成大隐隐于市的名士了。
他要离开元泉屋给办个茶谈,有足够的噱头,老客户会来捧场说不定还能叫来些感兴趣的新客户。
这操作让艾修想起池屋的妈妈桑,你们当店老板的都是这样的吗?
要是能引荐你们指不定能成知己,沆瀣一气狼狈为奸那种。
艾修腹诽着,答应下来。
得到艾修会好好配合的承诺,元泉川利来不及歇脚就筹备起来。
元泉屋暗里忙得员工们各个脚朝天,艾修却是停下了原本的工作,被元泉川利塞了好几个俊秀美少年教制茶。
艾修不像之前教他的老茶师一样总是讲些虔诚、恬淡之类的抽象东西,而像培育师教剑士一样从形和基础招式开始,务必让他们先把制茶的架势速成。
等到每一个步骤都熟透于心,不再每次制茶都诚惶诚恐导致惧中出错,在外人看来自然也就是所谓行云流水,自带专业气场了。
元泉川利都不敢让被请来的古板茶师先生看到他的教学过程,不然艾修指定要被骂匠气、没有灵魂、不配碰茶。
可以理解当前的武士们为了让他们自己兴起来的风尚看起来更高大上所以故作高深,但就像被垄断的知识迟早成为寻常人家的基础教育,茶这东西也迟早要流入最基层的耕夫贩卒。
元泉川利其实也觉得不妥,毕竟他的主家也是紧跟潮流恨不能把茶奉上神坛的一员。
但利益驱动行动,看到效果他只想跟艾修说:
再搞快点!多给我教出一批好茶师来!虔诚不虔诚什么的,有钱香吗?
见到艾修教学能力的元泉川利很想把时间推迟。
奈何宣发已经过半了,这就不是能出尔反尔的事。
反正就算到时候找田野令亲人的咒术师还没回来,艾修离开元泉屋也是板上钉钉。
茶谈原期举行。
艾修进门的时候茶室已经坐了好些人。
“羽田君真的要离开盛冈云游了吗?”主位上一个有些眼熟的贵气青年站起身看着他一脸悲伤不舍,其他人也跟着起身。
艾修眉梢跳动了下,摆出温和中透出冷淡的表情敷衍着。
眼前这青年他其实不算熟,是南部氏藩主旗下一个姓石田的得用家臣的次子,名为石田健成,刻意表现出谦逊守礼,但此前来过两次,和艾修相处时会不自觉流露出对他身份的不屑和高人一等的傲慢。
倒是他身旁一个年龄稍长些的茶人吉水信人和艾修聊得比较多,对他比较欣赏,算是比较面熟的客人。
艾修猜石田健成会假模假样地对他表现欣赏大概率是吉水信人引荐。
现在专门过来又表现出这样的姿态,留意到周边或敌意看向他或安静评估的眼神,他猜测这是为了搏名声。
就像商鞅徒木、千金买骨,为的就是立信和表达渴求了。
不过,在座的人可不是冲这样的姿态而来,要论温厚,石田健成的兄长比他这装模作样真实多了,能力心性也甩八个町,只是石田家长子身弱近来又病重,他的弟弟又年幼,任谁看石田家以后大概率还得石田健成做主。
即便他不做这样的姿态,有需要的人早晚还是要来捧着他的。
除去最开始由茶展开了话题,后面谈论的却都是些儒学经义文词评判之类。艾修很自觉的将主场让给他人,自己只在被问到或者需要附和时候开口。
有人却不想他这样悠闲。
开始谈到近来许多东北藩属都不太平,有一月代头的武士觉得是因为商人活动太频繁,本该老实务农的町人也都不安定的原因,觉得抑制商户和对町人加税。
另一个推崇朱子学的不赞同加税但也觉得该对武士之外的人加以圈限,不然町民心思浮动不利于管理和稳定。
又有年轻的武士家小少爷说起不该让身份低微的人接触不属于他们该接触的事物和学识,没有家传和环境熏陶无法理解,还容易教得好高骛远,说完忽然看向艾修,轻抬的下巴显露出矜傲来。
“听说茶师君对汉唐文典都颇有了解,却没听闻你师承何处?”
说完余光看着石田健成,有些看笑话的意味。
他的父亲是石田家现任家主的得力下属,但严格来说,所有的任免都归藩主。
茶师的身份入不了他的眼,会找茬只是看不爽石田健成这副猴急的吃相。
大部分人是不带善意或戏谑的注视,看热闹是一方面,更多也是和石田健成的一种博弈。
上赶着做不成买卖,会需要石田健成做出姿态的,本身手上也握着筹码。
石田健成是有些紧张,毕竟他要表现礼贤下士,被礼贤的最起码得是个士,若是个银枪蜡头样子货,那他做出这副姿态就是卖蠢了,必定会沦为他人口中笑料。
吉水信人留意到石田健成的异样,不动声色的投去一个眼神安抚他。
石田健成见自己信重的先生胸有成竹甚至眼带期许的模样,也沉住气稳住心态。
艾修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吉水信人那里这么有信任度,却也不打算开门第一单就搞砸。
他挂上浅淡的营业笑容不急不缓:
“并没有具体的师承,非要说我的老师是谁的话,大概是将自身情志所思皆溶于文字的先贤吧,书文无法解疑,读之百遍后却也能有收获。”
“看来羽田君更遵从古义……”
一微胖青年在他说完后笑眯眯打圆场,茶师的身世他们多少知道,不算上得台面,但能够有这样的学识,才华不才华不讲,至少肯定是不缺书的。
书是珍贵的东西,家有藏书就是底蕴,最多算家道中落,但也有本钱东山再起。
有人缓和气氛也有人继续为难,艾修平静淡然地应对,不依不饶的就略带犀利地将他驳倒,却也不会全然不留脸面。
一共一个时辰,也就是两个小时,时间到了之后艾修展示一遍制茶就离席准备下场。
吉水信人将他送出门,面上不舍比他表现浮夸的主公要真实不少:“修一君真不打算留下?留下未必不能有好的发展。”
“继续待在一个地方很难有所成长,我已经下定决心了。”
闻言知道不能改变,吉水信人只能叹息:“路上还请常小心留意。”
“若有需要,请务必找我。”
“多谢。”
艾修离开之后石田健成他们也没有留太久。
一众人并着走气氛还算不错,石田健成推说还有今日本来有其他安排要回家,就此分开。
吉水信人先是石田健成的半个老师,后来成了被他信赖的门客,便跟着他离开。
“那个茶师看着普通,倒确实有些厉害。”石田健成对艾修有些改观,态度仍是傲慢的。
“你欣赏他,要是将他收为门客也不是不可以。”
吉水信人顿了顿,很温和委婉的表示他得知艾修此前已经有了安排,可能不好提出邀请。
“若是您有意,我寻机会问一下他?”
石田健成摆摆手:“先生需要可以问,没时间就不管他,我不在意。”
吉水信人点点头。
石田健成其实心胸有些狭隘,脾气也不好,但好懂又对他尊敬,也听得进去话,对家道中落只能靠他撑起主梁的吉水家而言已经是最好的选择。
他野望不大,相比太尽善尽美的,反倒对他依赖需要他教导的家主要更好。
快到石田家宅,石田健成忽然停顿站在路边。
吉水信人正低着头从自己未来前程想到家中妻儿,差点越过他向前,连忙收敛散开的思绪后退一步看向石田健成。
“啊!!”
短促的尖叫从喉咙里呛出。
这一眼将吉水信人差点惊到魂散。
原本还好好走路说话的石田健成僵直仰头,大张的嘴巴里露着参差的牙齿和舌头。
没等吉水信人反应,他已经双手掐着脖子佝偻着倒下,两只仿佛要从脸上蹦出来的眼珠子盛满惊恐和痛苦地死死盯着吉水信人。
大张的嘴变成了正对着他的角度,舌头极力外伸跳动着,像一条急于挣脱的的鱼,猩红的血从它跳跃的地方涌出,整个人在地上剧烈的抽动两下就不动了。
在吉水信人的角度,石田健成的喉咙仿佛一个幽深的洞,里面传出黏腻古怪的声音。
太阳高高悬挂着,所在的也是街道,吉水信人却好像置身在黑夜寂静的坟地里,眼前还有一具熟悉之人诡异姿态的尸体。
他想要上前,这是他决定效忠应当守护的主家。
双腿却仿佛被冰冷刺骨的坟土一点点淹没,半点动弹不得。
被凝视的感觉愈发强烈,贪婪的、恐怖的。
眼球已经扩散成黑沉模样的尸体下颚被什么扯动,轻微的咕叽声飘入耳道,被处理到脑子里却像惊雷,悚然劈落了他浑噩的意识
快修完啦,修完之后正常更新,应该是随榜更,搓搓手,还有点想攒点存稿,有幸入v的话开始几天大概会大量掉落更新~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晨光 1个;么么叽么么叽么么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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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第二十二章(已修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