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和璟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里回到她六岁时因为预言被囚的初始。
父母把她带出去,交到一群穿着暗红色衣服的人手中,他们确认好她脖颈后的梅花胎记后,就把她带回了都城岐周。
那群人里,为首的人,胡子花白,弯下腰笑意盎然的问她:“你叫什么名字?”
年幼的楚和璟泪眼朦胧,揉着眼睛,委屈的说:“我没有名字。”
“那你父母如何唤你?”
“他们都喊我丫头。”
问话的老头沉默,摸摸她的头,沉吟片刻开口:“既明且哲,以保其身;璟璟白虎,鸣鸾翱翔。”
“以后你就叫楚和璟吧。”
此后,她有了新名字,而给她取名的人,他们从未再见。
到了岐周,马车停在一处院落前,楚和璟被抱下车。
面前的院子红瓦黑墙,绿柳周垂。进入院内,甬路相衔,山石点缀,几株兰花树相互错落。
院子里已住着两个女孩,看着年龄比她大几岁。
见到她来,其中一个女孩开心的和她找招呼:“我叫贺兰宣,你叫什么名字。”
贺兰宣乌黑的头发梳着一头俏皮的双髻,齐齐的刘海下眨着一双灵动的大眼睛,穿着白粉相间的桃花样式小袄,粉雕玉琢的小脸上满是好奇。
楚和璟因为营养不良,头发枯燥泛黄,被随便用红绳编了两个小辫。她的身上也没有多少肉,比同龄人看上去小两岁。
面对贺兰宣的询问,楚和璟有些无所适从地抓着衣角。
贺兰宣过来牵着她的手,带她熟悉宅院的布局,自觉大姐姐的模样,拍拍胸脯道:“妹妹你别怕,以后有我罩着你。”
声音稚嫩却字正腔圆,如暖流流过楚和璟心里。
“我叫楚和璟。”在贺兰宣的亲近下,楚和璟小声说。
“现在这里住着五个人,其他三个,嗯?你说话了吗?”贺兰宣说着茫然的问。
楚和璟重复一遍:“我叫楚和璟。”
音量依然不大,却足够贺兰宣听见,她这才想起她最开始问的楚和璟叫什么名字,噗呲笑了一声。
“那我以后叫你阿璟,你叫我宣姊姊。”
“我也是六岁。”楚和璟已经知道了,她们两个同岁。
“你现在太瘦弱了,叫宣姊姊,姊姊保护你。”贺兰宣叉着腰,奶声奶气的说着,特别振振有词。
楚和璟没再反对,她喜欢有姊姊保护的感觉,“宣姊姊。”
贺兰宣点点头,拉着她的手继续走。
梦中的楚和璟和贺兰宣长到十七岁,突遇叛乱,宅院外刀剑争鸣,院内森严的守卫瞬时变得松懈。
贺兰宣牵着她的手,对她说:“阿璟,出去以后,你去大魏吧。听说那里民风淳朴,热情好客。”
“大魏到了,停留一个时辰,巳时回程。”
贺兰宣的声音和船上管事的声音重合,楚和璟睁眼,醒了过来。
她和贺兰宣在岐周城门外失散之后,她就再不知贺兰宣的去向。
贺兰宣一向比她聪明,她一定会比她活的更好,那现在,她就去贺兰宣口中的大魏,好好的看看吧。
楚和璟起身,将东西简单收拾好后,装好换下的带着血迹的衣服,准备出门时,往旁边看了一眼,另一侧的床铺早已没了人影。
太阳已经升起,光线并不强烈,照在身上,楚和璟感到一阵暖意。
车马人群有序的下船,楚和璟落在后面,一眼就看到了前面耀眼的马车,马车在太阳下泛着金光,比雨天更加的夺目。
马车随着车流下船,不快不慢的驶离,没多久,马车便消失在楚和璟的视线里。
大魏的渡口在一个叫临古的小城,每个房子的门上都挂着弓箭作为装饰,楚和璟打听到是这里的民俗。
每年的四月十五,就是大魏的射日节,临古保留了最原始的庆祝方式,在门前挂上一把弓箭。
最开始的时候,大家挂的弓箭都很朴素,直到有一日,一人在弓箭上挂满鲜花,显得鲜艳又美丽,使得门前不再单调,更有节日的气息,之后大家绞尽脑汁给弓箭做装饰。
也有部分守旧派,不肯给弓箭装饰,认为这过于亵渎,
但在经年累月的变化下,射日节除了比赛之外,谁家门前挂的弓箭最美丽也成了隐形的攀比方式。
为了不被其他人比下去,守旧派也开始给弓箭添加装饰,将柳条和麻绳缠绕,既不过于鲜艳脱离原本的弓箭特色,也不至于太过单调。
楚和璟一路走来,每家门前挂着的弓箭都不一样。
据她询问的人所说,三天后比赛正式开始,为期七天,比赛夺魁的人可以破例进入羲和学宫学习。
羲和学宫只在每年十月招生,其他时间要想进羲和学宫,这次比赛就是好机会。
羲和学宫是大魏方士学习的地方,但并不是每个方士都能有机会进入,据说天赋过低者,羲和学宫就不会通过。
十月太远了,羽林卫发现她的尸体不见,仍旧会想办法寻到。
她需要在最短的时间里提升实力,那这次比赛就是最好的机会。
为了知道更多的信息,楚和璟在路边的桌子坐下点了碗面,向老板打听更多的信息。
楚和璟吃下第一口面,许久未好好吃饭的肚子,适才感觉到饥肠辘辘,于是又点了一碗面。
第一碗面吃完,由内至外感觉到舒适,楚和璟放慢吃面的速度,柔声问道:“老板,向您打听件事,请问射日节的比赛在哪里报名?”
正在下面的老板听到看过来,瞧见是个看起来瘦弱的女子问的,打趣说道:“女娃不是大魏人吧?以你的小身板,参加了也不容易夺冠的。”
楚和璟好奇:“老板是如何看出来的?”
“哈哈哈。”老板笑过后解释:“大魏人大多身形高大,女子多热情豪爽,像女娃这样温婉的,不是月影国就是无方之国的人哈哈哈。”
楚和璟没想到是这个原因,将这个知识记下,继而追问:“我没想夺冠,只是恰逢射日节,觉得热闹,也想参与一下,还望老板告诉我吧。”
“你还是我见过第一个参加射日节比赛的他国人呢,当然也有可能是我没遇到哈哈哈。”
老板调侃过后才告诉她:“三天后比赛就开始了,报名地点在东玄山山脚处,就是羲和学宫所在的东玄山。”
“夺冠的人不是破例可以进羲和学宫吗?所以比赛地点就在东玄山外围,报名时间是比赛前一天的晚上亥时截止。”老板嘱咐道:“女娃你要是参加的话,现在就得出发了,坐马车两天后应该就能到。”
楚和璟喝下最后的面汤,向老板道谢离开。
在租赁马车的地方,楚和璟依旧选了镌刻万象术法的马车,日行千里不会疲劳。当初她就是选的这样的马车逃往罗城,可惜最后被羽林卫发现,只能被迫弃了马车。
买好干粮和换洗衣物,楚和璟吩咐好车夫注意事项就上了马车,车夫吆喝一声,马前蹄腾空,极速前行。
楚和璟掀起车帘,窗外的风景飞速倒退,马车的速度比她当时坐的还要更快一些。
果然一分钱一分货,这辆马车也更贵一点。
楚和璟本是没有钱的,准确的说,她们这群被囚禁于宅院的女孩是没有钱的,所以在逃离宅院时,贺兰宣带着她找到几位夫子的房间,翻到她们藏着的银钱,分给了她。
贺兰宣说没钱寸步难行,因此,楚和璟现在在外,不至于寸步难行。
日落月升,随着星辰闪烁,楚和璟接过车夫的缰绳,在夜里继续赶路,等到第一缕光线照亮大地,楚和璟叫醒车夫,和他轮换。
东玄山比楚和璟想的要远,面铺老板说两天后她就能赶到,结果还是在第三天晚上才到。
楚和璟猜想,可能那个老板从没出过远门,所以不清楚具体花费的时间,也有可能是车夫不清楚路,绕远了。
但终归是在截止时间前赶到了。
日落西斜,散发着金色光芒的夕阳慢慢坠落,东玄山山脚处,一面带有“射日节”三字的旗帜高挂,夕阳照在旗帜上,泛着黄色光晕,格外明显。
楚和璟走上前,报名处只有一个人,正撑着头打着瞌睡。
她不敢推醒他,有些犹豫的敲响桌子,小声说“报名。”
那人的身子往前,头摔在桌上,“哎哟。”
他捂着额头面色难看的抬起头,想看看是谁害他磕到头。
楚和璟被惊得收回手,有些不知所措。
男子看到是个瘦弱的女子,凶狠的表情收了收,语气不自觉的变轻:“你有什么事吗?”
楚和璟重复道:“报名。”
男子眉毛一扬,有些惊讶,也没多说,例行公事道:“名字,年龄,天赋,乡贯。”
名字。
她不能说楚和璟,万一被无方之国的人发现,她就会暴露。
年幼时模糊的父母身影浮现眼前,她没想过,她竟然能够再一次有机会和父母扯上关系。
楚和璟父亲姓云,她抿抿唇,说道:“云璟,17,帷幕之影,无方之国扶台。”
她也想过说月影国,但她对月影国很多都不了解,万一因为一些不知道的细节而露馅,就功亏一篑了。
扶台则来自她曾看到的一首诗“扶台驿路坦然平,无限春愁一点生。却是杏园曾有语,隔篱声唤到分明。”
因此她虽没去过,但记住了扶台城。
男子登记完,递给她一个写有她名字的木牌,告诉她:“明日辰时四刻到这里集合。”
楚和璟点点头,收好木牌,在附近找地方住下,次日一早,楚和璟就去了山脚等待。
人群中,楚和璟一眼就看到了那个好心让他乘坐马车的男子,他依然闲情逸致的扇着扇子,躺在一旁的摇椅上优哉游哉的吃着水果。
他周围形成真空地带,周围人与他离五米远。
楚和璟目瞪口呆,她不懂,这就是有钱少爷们的消遣方式吗?
霍观春歪过头,余光中看到一抹眼熟的身影,立马坐起身观察,果然是那个一面之缘的女郎。
他起身走到楚和璟面前,装作不在意地说:“好巧,你也在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