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声轰鸣,赶往渡口的御可良停下观看天象,他眉头紧锁,有种不祥的预感。
雨势慢慢减弱,变成丝丝细雨,轰鸣不止的雷声也渐渐停息。
四处搜查的羽林卫在看到信号之后,纷纷赶往渡口,在看到停住不动的御可良后,都聚拢过来。
御可良看了一圈聚拢的人,无声打量一番,随后拉起缰绳,快马加鞭的赶往渡口。剩下的人不明所以,纷纷跟上。
赵棋杀完人,和袁朔、薛三牵着马等在路口。
薛三放完信号,自认为任务没有交差,固执的不肯走。袁朔认为事情了结可以直接禀名御可良,何须浪费时间等在渡口。
僵持之下,三人决定在渡口外的路口处等着御可良过来。
御可良赶到时,看到三人,目光停留一瞬,就目不斜视的直接冲向渡口。
薛三看到御可良正欲上前汇报,见此情形,急忙上马跟在后面。
袁朔和赵棋对视一眼,也上了马追上去。
海面上的船只早已走远,只能看见几处拳头大小的灯光隐隐发亮。
御可良下马,在空荡的渡口上来回走,走到先前楚和璟躺下的地方停了下来。
他蹲下,一手施法触摸在地,地面上的水洼被吸引形成旋涡,接着在空中形成一道水镜,上面赫然出现楚和璟被赵棋插刀的画面。
其他人看见顿时惊呼,“赵棋为什么杀目标?”
“目标腹间还有雷电残留,肯定是袁朔下的手。”
“大人,他们两人有不臣之心,应该重罚。”
水镜内,在赵棋抽刀之后,楚和璟很快没了声息,画面里只剩下睁大眼睛的楚和璟。周围的血迹被雨水冲刷,全都流进海里。
薛三三人赶了上来,很快下马跑到御可良身边。看到空无一人的地面,三人皆愣住,薛三想告状的话咽了下去。
“人呢?”御可良语气冷冽地发问。
袁朔和赵棋本是丞相的人,潜伏在御林卫暗中为丞相做事。
叛军入城,祸国女们出逃,丞相大怒,坚决认为应该将威胁提前扼杀,碍于国师主张囚禁,于是私下吩咐他们找到目标就地斩杀。
袁朔和赵棋暗中对视,低头沉默不语。
薛三愤懑地看向他们,发现他们毫无开口之意,不满地说:“大人,我在渡口发现目标就发射了信号,结果袁朔一言不合就对目标动手,还打伤了我,最后是赵棋下的死手。”
袁朔和赵棋并不觉得自己有错,但在御可良威压之下依然冷汗直冒。
薛三补充:“大人,他们是丞相的人。”
话音落,众人紧盯袁朔和赵棋,脸上怒气冲冲。
“平时早看他不顺眼了,一天天的用鼻孔看人。”
“就是,平时聚会也不来,就他清高。”
“平时也看不出来薛三不是袁朔对手,原来是瞧不上我们御林卫,不屑和我们对练啊!”
袁朔和赵棋不理会其他人的奚落,只一心盯着御可良的反应。
水镜结束化为水落到地上重新流向大海,御可良走至袁朔与赵棋面前,锋利的目光似要将他们看穿。
御可良不说话,袁朔和赵棋的内心根本猜不透他的想法,面对他的锐利的目光,才隐约不安地感到慌张。
“薛三办事不利,禁闭一周闭门思过。袁朔赵棋违抗命令,擅作主张,鞭刑三十,革除职位。”
“撤。”冰冷的声音落下,御可良率先上马离开。
羽林卫路过袁朔和赵棋两人身边,仇视的数落着他们,随后跟上御可良离开渡口。
袁朔告状完,听到自己的处罚先是失落,而后一喜,骑上马怒瞪他们,想到处罚又开心的追了上去。
袁朔和赵棋知道任务完成的后果,所以面对这样的结果并不失望,他们和其他御林卫关系也并不好,唯一的失算是,目标的尸体下落不明。
任务失利,少不了受到丞相责罚,想到惹怒丞相的后果,两人一阵胆寒。
*
雷声轰鸣,楚和璟猝然被惊醒,她大口的喘着气,一时分不清身处何处。
淅淅沥沥的雨水落至脸上,冰凉的触感才让她有活着的感觉。
刀身锋利,直捅心窝,她明确的感受到了痛感以及生命的流逝。
她很确信她已经死了,那现在,是什么情况。
楚和璟金色的眼瞳已经恢复黑色,她转动眼珠观察四周,远处亮着的灯笼随风摇曳,船只上灯火通明,她还躺在原地。
意识到这点,楚和璟顿时坐起身。
她低头看向胸口,血迹犹在,她却感受不到多少痛楚,只有腰间隐隐作痛。
楚和璟抬起手,摸了摸心脉所在的地方,被刀造成的伤口此刻完好无损,又摸向腰部,腰间的伤口还在。
楚和璟震惊又茫然,非常不解。
但没有多余的时间给她思考,附近的船只正在准备出发,楚和璟赶紧捂紧腰站起来,踉踉跄跄的冲向船只。在船离岸的最后一刻,楚和璟上了船。
昏暗的渡口离她越来越远,羽林卫的人也未再出现,楚和璟一直提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暴雨落下,船上的人都进了船,此时雨势减小,穿着深色长袍的男人从船内走出来,看到突然出现的楚和璟,浑身湿透的衣服上都是血迹,吃了一惊,很快便镇定下来,好声好气的同她说:“女郎可是要坐船?四十文一人。”
楚和璟点了点头,拿出银子递给她。
男子接过,带着她往里走,下楼梯后前行一会停下,“只剩下一个房间还剩下一张床铺,里面住了一位妇人,还望女郎莫要介意。”
楚和璟有些虚弱的摇摇头,又塞了一点银钱在男子手中,拜托他:“大伯可否为我寻件干净的衣裳?”
管事将银钱塞进怀里,脸上笑意加深几分,语气变得温和,“女郎先稍等片刻。”
楚和璟推门进屋,两张床用屏风遮挡,另一边的妇人坐在床边绣着男子穿的衣袍,见她进来,瞟她一眼就低下头继续缝纫衣袍。
显然妇人并不想交流,楚和璟捂紧腰忍痛的移到桌边坐下。
一阵敲门声过后,管事将干净的衣裳送来。
茶白色的衣裙无丝毫花纹点缀,显得格外朴素,摸上去却是上好的麻布制成,透气清爽,柔软舒适。
楚和璟接过衣裳时,衣裙下的手中多了重量,触感微微冰凉,她拿起来看,是两个药瓶。
看着手中突然多出的东西,楚和璟漆黑的眼中闪过一丝诧异,抬眼对上管事关怀的眼神,“明日辰时船只才会抵达大魏,女郎好生休息,莫要耽搁病情。”
三天来,她逃亡路上一路都在赶路,刚刚更是死里逃生,此时终于能够喘息,而管事送来的药瓶,让她自始至终紧绷的弦,霎时断了。
她好像可以安心下来,暂时不用去想未来会如何。
“多谢大伯。”楚和璟苍白的脸上露出感动,眼角含泪,声音颤抖着说道。
在这三不管的罗城,烧杀抢掠时有发生,让他看到,能帮一把是一把吧。
管事叹口气,摆摆手潇洒离开。
楚和璟回到房间,先用热水洗漱,她小心的避开腰上的伤口,擦干身上之后,楚和璟才打开药瓶,将药倒在伤口处。
“呲~”药粉沾到伤口,楚和璟疼的冷吸口气。
把伤口包扎好,楚和璟才将衣裙穿上,用巾帕擦着头发,坐到床边。
此时此刻,楚和璟终于安全。
她开始思索,她为什么重新活了过来。
地仙命占,国师作为其中的佼佼者,她也未曾听闻有过死而复生的事情发生。
那是她的帷幕之影吗?
对,她的影子在她受到生命威胁时,突然化作实体,为她挡住了御林卫砍向她的刀。
那个人说,她这是分影实体。
她的分影一直是道扁平的影子,此前她未曾多加留意,这一刻回忆起来,她才注意到,分影为她挡刀时,明显不再是一道扁平的影子。
想到这,楚和璟重新将分影唤出来,影子除了面容,已经隐约有了人形。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影子的身形看上去好像小了几分。楚和璟站起身,发现影子比她矮了一个头,她瞪大双眼,面上有些许不可置信。
从她的分影出现那天起,影子的大小一直是随她成长,现在却突然变矮了,楚和璟内心担忧,她不知道影子还会不会恢复。
她不知道是否与分影帮她挡的那两刀有关,愧疚难受的摸了摸影子的头。
似是察觉到楚和璟难受的情绪,分影讨好地拍拍她的手,好像在说:不用担心。
楚和璟的双眼骤然增大,惊讶使她的目光变得愣住。
她的分影,好像不仅有了实体,还有了灵魂。
楚和璟不知道这种变化是好是坏,随之而来的是无尽的担忧与害怕。
她的帷幕之影突然异变,是在她觉醒命占之后。
命占?对,命占。
楚和璟思考的眼神逐渐变得有些茫然。
可是夫子们不是说过,每个人有且仅有一种天赋吗?
后知后觉的恐慌如同潮水将她淹没,她瞳孔紧缩,收回手紧靠着墙,浑身止不住的颤抖。
楚和璟的直觉告诉她,她有两个天赋的事比她的分影有了灵魂这件事,更加的骇人听闻。
无论如何,她都要务必好好隐藏自己,她竭力的保持镇静。
一旁的分影还想上前安慰楚和璟,停在原地犹豫着,刚伸出手,被楚和璟直接收了回去。
分影的出现和消失,隔壁的妇人未察觉分毫。
楚和璟躺在床上深深地叹了口气,她想,她需要好好地休息。
一时间完全松懈下来,四肢疲劳的酸楚,腰间隐隐作痛,心口处被捅的痛感反复的再现,她才感到彻底的疼痛。
楚和璟终于撑不住,睡了过去。
浓云退散,繁星点缀,太阳初升驱散黑暗,船只缓缓靠岸。
一阵鸣笛声响起,管事的声音在船内回荡:“大魏到了,停留一个时辰,巳时回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