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还有什么别的东西可以长期维持着蓝火的燃烧?”
江景鸢一路加了几回油,最后一回估算着幽绿色液体转化为黑水的时间差不多要到了,就多添了些份量。她丢下了身后的无头尸体,快步向前,这一间冰窖的空间似乎比前两个大了许多。
冰窖中充斥凛冬般的寒气,冷得甚至泛起了薄薄的迷雾,在蓝光照射中静谧地流动。
周围浓墨般地黑暗像是粘稠的海水,庄重肃穆又带着死亡的气息,压得江景鸢险些喘不过气来。
江景鸢全心投入到面前被蓝光照亮的一圈空间和周边影影绰绰照亮一些的黑暗中,努力不去在意寂静中回荡着的不知道是自己还是别的什么造成的“哒哒”清脆脚步声,不去在意偶然间余光瞥见的自己脚下变幻莫测的诡异影子……
她想忽略那震耳欲聋的脚步声,想去倾听黑暗中的隐秘,但一颗心脏却在无知无觉中被惶恐的阴霾笼罩。
越走越快,越走越快,脚步声逐渐从轻巧的“哒哒”声转换成笨重的“咚咚”声,仿佛她已经在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时候被别的什么东西替代了。
寂静的黑暗永远会催生人心最深处的恐惧,江景鸢耳边嗡鸣,脑海只只有一个念头:
“为什么还没有,为什么还没有走到尽头,为什么还没有遇到那些鬼怪……”
“鬼怪也好,别的什么东西也好……”
遇到些什么,让她记起来自己还活着吧!
“沙沙……”
忽地,她的步伐慢了下来,她好像听到什么声音。
她轻轻地走着,耳边却还是亘古不变的寂静,方才的声音似乎只是她惊慌之下的错觉。
江景鸢继续走,脚步沉重,她只能看到眼前的这一小圈亮光,恍惚间连她自己都忘记了自己前进的方向。
“沙沙……”
又来了,不知道是幻觉还是什么东西爬动的声音又响起了,江景鸢不想理会,但她的脚步还是不由自主地缓了下来。
慢慢地走,走到她已经分不清时间的长短。
忽地,她想起了一件事:
对于那些鬼怪来说,最安全的地方除了没有被蓝光照射到的黑暗深处,还有就是——
她的身后。
华美的灯笼和其中幽蓝色的火苗大幅度地晃动起来,江景鸢猛地转身——
她身后的阴影黑暗里,隐隐约约的出现了一张似笑非笑的女人脸。
黑暗中的女人驼背勾着两条胳膊,双腿的膝盖弯曲着站立,像是某种爬行动物扭曲地直立站起,它长着人样,又有着非人的习性,惊悚中带着说不出的怪异感。
江景鸢瞳孔一缩,来不及思考,下意识就打开了玉镯的无形屏障。
像是女人的鬼怪却没有攻击,而是趁着江景鸢侧身回头的瞬间,伸出一只皮包骨的手扑向江景鸢手中的华美灯笼。
它的脸对在江景鸢的脸前,它好似在嘲笑,又好似无悲无喜地直视着江景鸢的双眼。
江景鸢心中剧震。
幽幽的静谧的蓝光照射范围中,长着人样的鬼怪就像是泥巴捏成的一般,被雨水冲刷着,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融化。
先是距离最近的整条连着肩膀的手臂,血肉都如烂泥一样蠕动掉落成一团,露出其中支撑着的节节白骨;再是那张古怪的人脸,眼眶、鼻子、嘴巴、耳朵,都在清晰可见地向下滴落,粘稠的,藕断丝连的,糊成一片整块往下脱落——
它没有停,像是没有痛觉一般,仍在探向江景鸢手中华美的灯笼。
江景鸢一咬牙,顾不得其它,左脚一蹬地,整个人低着脑袋死命撞在面前脱落了半个脑袋血肉的鬼怪身上,撞得一人一鬼齐齐摔在地上,发出一道巨大的闷响。
江景鸢不能犹豫,这些鬼怪的配合能力太强了,她相信只要这只鬼怪打掉了她的灯笼,就会有另一只立马接着破坏掉灯笼!
江景鸢面朝下摔倒,她感受着自己身下烂泥一般的血肉质地和突兀地硌着她的骨头架子,恨不得直接晕过去。
但她不能。
她的四周,未被暗淡蓝光照亮的黑暗里,出现了密密麻麻的幽绿色鬼火。
鬼火中伸出了一条条惨白的手臂,十几只瘦得几乎皮包骨的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抓向了江景鸢左手攥着的华美灯笼。
十几条手臂的皮肉在蓝光下清晰可见地融化,一坨一坨地掉在冰做成的地面上。而手臂的主人却像是没有知觉一般,连一瞬间的停顿都没有,只剩白骨的手臂有的抓住江景鸢的左手,有的拽起灯笼的一角——
被摁在泥泞和白骨上的江景鸢没有试图挣扎,她咬牙,只是将所有力量都放在左手,左手死死抓着灯笼。
在蓝光下可以看到细细的丝线被绷直,藕粉和嫩绿的灯笼和墨绿色的灯笼杆被拉扯到极致,似乎下一刻就会被无情地拽断!
江景鸢身上白光大亮,右脚脚尖在地上一蹬,整个人瞬间如炮弹一般向前撞在手扯着灯笼的爬行女人身上。
与先前见到的别的鬼怪长得分毫不差的女人猝不及防被撞开,抓着灯笼的指骨错位、散架,“簌簌”地掉落在地。
原本摁住江景鸢的鬼怪们被蓝光照耀着融化了大半,带着下半截肉的白骨架子没有支撑,齐齐砸落在地。
江景鸢趁此飞速翻身,抄起灯笼一跃而起。
“叮叮当当”的令人头皮发麻的声音响起,被她衣袖卷起的细碎骨头随着她的动作尽数从半空中砸落在冰地上。
江景鸢左手提着灯笼往前方的人脸上一照,右手抄剑劈向藏在她身后阴影里的扭曲着直立行走的女人。
幽蓝色的火光和刀剑银白色的寒芒相映,融化的黑泥和发着荧光的绿色液体搅混在一起……足尖一点地,白衣少女轻飘飘地落在一旁干净的冰面上。
吸足了绿色液体的幽蓝色的火焰散发出静谧又刺目的蓝光,火焰随着灯笼的晃动而摇曳生姿,让人仿佛见到了鬼魂在死亡的彼岸招手,摄人心魄。
魑魅魍魉合上了幽绿色的眼睛,四周的黑暗重归寂静。
江景鸢顺着水蓝色灵绳指引的方向,一手提灯,一手提剑,身后拖着一具姿态扭曲、面部的骨骼皮肉在蠕动变形的无头尸体。
无头尸体的身下汩汩流淌着幽绿色的液体……幽绿色的液体发黑,变臭,直至完全只能流出带着腐臭味的黑水时,江景鸢还是没有丢弃掉,就那样紧紧地拖在身后。
“现宰现用,这也太麻烦了。”
“难不成真的有人会天天给灯笼的火焰添油?”
“嗯……要是有人参与的话,那可真是有病。”
江景鸢边走边吐槽着,试图用密集的心里话来对抗这寂寥无声的黑暗。
越往深处走,鼻尖嗅到的腐烂死亡的气味就是越浓重,浓得仿佛要凝为实质,鼓动膨胀着,吞噬着周遭一切生气。
江景鸢双脚走在其中,恍惚间感觉自己好似走在某种巨大的阴暗的散发着腐臭味的活物口腔之中,正一步一步,心甘情愿地自己走进它的食道。
粘稠的黑暗和孤寂冲着她张嘴比划着,衡量着该如何吞下她。
江景鸢走着,不知道何时失去了思绪,像是一个内里填充着棉花的布偶,行走本身也不过只是旁人的操纵。
不知道过了多久,江景鸢猛地回神。
她先是警惕地看看周围,着重观察了自己的身后,发现四周依旧空空荡荡后松了一口气,继续接上自己方才的思绪:
“有没有人的参与另说,但肯定有别的东西可以维持灯笼光长久地亮着。”
“不可能这么频繁地添油,这样需要人一直盯着,而且蓝光照耀的范围大小也不一样——”
“虽然可能和我添油添得不多有关,但是可以肯定的是,就算一次添满了油,蓝光照耀的范围也远远达不到最开始那一间冰窖那么大……”
江景鸢觉得应该没有人或者是别的什么东西会有病到那种程度。
圈养和投喂可以解释为养宠物的乐趣,但一直盯着灯笼随时随刻等待添油就解释不通了——这种情况下,和被困有什么区别吗?
区别可能是被困的人不会养这么诡异的宠物。
或许是孤寂和黑暗实在难耐,她忍不住在心里说道:“要是真的有病到那种程度,那我也没话说了……”
“或许是什么特定的情况下,有人必须要养着这些鬼怪,必须添油,而且人自己无法离开这里?”江景鸢思绪发散。
她微不可察地小幅度摇了摇头,打消这个念头。反正她只要能离开这里就好了,想这些也没用。
江景鸢垂眸一瞥,蓝光照耀范围内,好像有一道仅有半个巴掌大的细长影子飞速从她的鞋尖前跑过。
嗯?
江景鸢一颗心瞬间提到嗓子眼,警惕着低头四下寻找起来。
但是,没有。
她的脚下干干净净,只有裙摆和毛绒斗篷随着走动而晃动时产生的投影。
“可能是阴影的晃动,不小心看错了。”江景鸢若有所思,安慰起自己。
在这种黑暗的环境下本就容易心生恐慌,不管到底有没有东西,既然没有找到,那就先稳定住情绪再说。
想着,江景鸢抬起头。
静谧的蓝光圈起一圈空间照耀着,单一光照与黑暗交接的一圈略带模糊的明暗边缘随着人的行走晃动起来,浅蓝近白的光照亮出了一张人脸……
看着正前方突然出现的人脸,江景鸢没有惊慌,只有从心底散发着平静。
然而,随着光照的前进,她平静再也无法保持,惊愕、不解的情绪瞬间从心底迸发——
为什么这只鬼怪在蓝光下这么久都不见融化?!
蓝光失效了?!
江景鸢心生不妙,当即后撤。
灯笼大幅度地摇晃,蓝光形成的光圈猛地后退。
那张无悲无喜的人脸消失在蓝光范围内,隐匿进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