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个声音,不用抬头看我都知道是谁,尽管胸腔里的心脏重重地跳了一下,我仍是保持着原来的姿势一动不动。
林医生移开了手,站起身子,平静地和来人对视,“如果我没猜错,你应该是方濯,方先生吧。”
皮鞋踩在地上发出了不轻不重的声音,方濯伸手拨了拨林医生脖子上的工作牌,语气听不出什么情绪:“林献,江歧的心理医生。”
面对这个有几分失礼和轻视意味的动作,林献面色如常,颔首道:“对,江歧的心理问题由我负责。”
方濯的目光沉静地观察着林献脸上的表情,淡淡问道:“据我所知,你从前的病人都是精神失常的分裂症患者,且都没有攻击倾向,你怎么会接手带有暴力倾向的江歧呢?”
我听到从方濯说出的自己,忐忑不安地搓揉着指尖,林献回头看了我一眼,对我安抚一笑。
我并没有在林献的笑容中受到任何安慰,周遭的空气隐隐变得越来越焦灼。
“江歧并不是天生带有暴力倾向,他是被诱发的,我的工作是为了替江歧找到他缺失认知的那一部分,他恰好交到了我的手上,对我来说,这和他的病没有任何关系。”
“完美的回答。”
方濯语气淡淡,看起来不愿再这场谈话上浪费过多的时间,他迈开脚步朝我走来时,林献伸手拦住了他。
“不知道方先生今天过来是有什么事?如果是想探望江歧的话,你应该要预约。”
方濯扬起了手里的一叠文件,挑眉示意林献接下,林献微微皱了皱眉,还是伸手接了过来。
“我已经和院长谈好了,江歧已经在医院得到了有效的治疗,剩下的阶段,我会把他带到我家休养和后续的治疗,当然,我会准时带江歧过来复查的,这些是我和院长签署的文件。”
林献还只翻看了几页,听闻“啪”的一声合上了文件,毫不退让地说道:“江歧是我的病人,没有我的同意他不能私自在外治疗。”
“你的病人?”
方濯的表情从来医院里终于出现了第一次变化,他的眼神冷了下来,嘴唇抿成了一条直线,像是第一次见到林献般,从头到脚地打量了他一番。
“你的病人,比院长还重要吗?”
“这是我必须要有的责任,”林献的声音又恢复了一直以来的温和平淡,“你和院长谈好,我自然不能反对,但是我是最了解江歧情况的人,所以即便江歧出院后,他的后续治疗也应当是由我继续来做。”
方濯眼底露出了嘲讽,不冷不热地说道:“如果你刚刚把文件看完,就会发现关于这一点,也在文件的内容内,里面还有地址和联系电话,还有一点,我希望你每次过来的时候,都要记得提前预约。”
方濯原封不动地把林献的话还了回去,林献拨了拨工作牌,将它放在白大褂的口袋中,“这个我自然懂的,既然你是来接江歧,那我就不耽误你了。”
说着林献让开了道,又看向我,“江歧,跟方濯回去吧,以后我会按时来看你的。”
我没动,任由方濯牵起我的手向门外走去,临走时林献在身后说道:“对了方濯,你今天要多留心一点,毕竟刚才陆瑶瑶来看过他。”
方濯的脚步毫不停留,带着我大步向外走去。
我们来到停车场之后,空旷的停车场只有少许人在走着,方濯拉开了副驾驶的车门,对我说道:“上车吧。”
我听话地坐了上去,方濯关好车门后自己也坐了进来,他侧过身子给我系上了安全带,“咔哒”一声,安全带扣了进去,可方濯并没有再动。
两人的呼吸在瞬间交织在一起,方濯的脸近在眼前,他抬起了那双冷淡的、黑白分明的眼看向我,仿佛是引人坠入的无底漩涡,我只是看上一眼,就跌了进去。
方濯抬起了手,微凉的指尖从我的眉骨扫过,一路往下,最后停在了我的嘴角,指腹不轻不重地搓揉着。
“怎么一直不说话?因为那个女人不开心?”
他的声音突然变得喑哑了起来,喉结也在上下滚动着,我摇头说道:“不是的,你不是和说过,我不能让别人知道我能看见你吗。”
“是吗……”方濯眸光微动,又问:“那我考考你,我是什么时候和你说的?”
“前天晚上你来病房和我说的,我谁都没有说,林医生也不知道。”
“做得好。”
他虽然嘴上说着满意的话,可眼里一点愉快也没有,我能感觉到从他和林献对话开始,方濯就不开心,可他为什么不开心,我却不知道。
“方濯,你不开心吗?”我没有办法在方濯面前隐瞒任何的心思,小声地问了出来。
方濯轻轻地勾起了唇角,“没有,我很开心,不过你现在已经不在医院了,所以那天晚上在病房说的话你可以全忘了,我们就像以前那样,知道吗?”
“嗯。”我轻轻地点点头,见到方濯的喜悦在这个时候才从心底冒了出来,我忍不住弯了弯嘴角,亲昵地蹭了蹭他的手。
“我们以前,是怎么样的,你还记得吗?”
方濯的声音听起来越加低沉,我害羞地垂下了眼,伸手搂住了方濯的腰身,轻轻地在方濯的唇上吻了一下。
这是个一触即离的吻,可方濯并不是这么打算的。
刚接触到嘴唇的柔软时,两人温热的呼吸缠在了一起,方濯抬手覆住了我的后脑勺,用力地拉近我和他距离,嘴唇上传来湿润柔软的感觉,方濯的身子压了下来,加深了这个吻。
结束的时候我已经有些喘不过气来了,方濯连呼吸也没有被打乱分毫,除了嘴唇上泛着水光,和平常的样子并无差别。
每次都是这样,用他那张冷淡又充满吸引力的脸,毫不自知地做着让人无法自拔的事。
方濯见我看着他不眨眼,眼底露出了一丝柔和,问道:“怎么了?这样看着我?”
我故意理了理他的衣领,岔开话题说道:“你的衣领,被我弄皱了。”
上方传来一声极低的笑声,方濯握住了我的手腕,沉声说道:“别弄了。”
他的手掌宽大,轻而易举地拿捏住了我的手腕,久久没有动作。
我抬眸望去,见到方濯皱起了眉头,静静地看着我。
我被他看得有些手足无措起来,问道:“你……你做什么?”
方濯低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江歧,你瘦了很多。”
我想到不经意在镜子中看到的自己,凸起得吓人的锁骨,皮肤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尺码再小的病服穿在我的身上也是空空荡荡地挂着。
我慌乱地挣脱开来,低着头一言不发。
方濯重新牵住了我的手,力道很轻却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味,“走吧,江歧,我带你回家。”
方濯带我回到我们以前住的房子里,装修摆饰和从前一模一样,屋内的生活用品也都是成双成对的摆放好,房间的衣柜里挂着许多崭新的衣物,吊牌都没有取下。
方濯带着我洗了个澡,换下了身上的病服,我坐在床上,他细心地帮我吹着头发,热烘烘的暖风吹在我的耳边,我渐渐泛起了困意,靠在了方濯的肩上,睡了过去。
醒来的时候房间里亮起了橘色的灯光,周遭一片安静,我陷在宽大柔软的床里,有些茫然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我这是在哪?
我挣扎着坐起来,额前的碎发搭了下来,脑袋里空荡荡的,任我怎么回想也想不明白现在的状况。
越用力的去想,大脑里的钝痛感加深得越来越厉害,仿佛被尖锐锋利的东西猛烈地撞击着,疼痛顺着大脑通过血液流向了我的四肢。
我痛苦地捂着头在床上翻滚,“咚”的一声,我摔在了冰凉的地板上,突然的撞击让我觉得似乎好受了那么一点,我犹如饮鸩止渴一般,抱着头一下又一下地砸在地板上。
可是短暂的舒缓过后,带来的痛苦却是成倍的增加,额前的碎发被汗水打湿,我的眼前也变得一片雾蒙蒙的,“吱呀”一声,是房门被人打开的声音。
我费力地转动着眼珠子向门口看去,一个身形修长挺拔的男人站在门口,用他那双黑白分明,毫无感情的双眼看着我。
“方……方濯……”
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从喉头挤出了两个字,我颤颤巍巍地向他伸出了手,眼前,我的手似乎抓住了方濯的身影,可五指收拢,得到的却是一片空。
方濯不为所动地站在门口,表情淡漠,如同镜中花,水中月,我能看到他的身影,却永远也抓不住他。
方濯的身后,一个白色的身影跑了过来,身影直直地穿过了方濯,带起了一片涟漪,方濯的身形在水纹中变幻不清,一点点的放大,扭曲地转动着。
白色人影在我身前半蹲下,把我抱在了怀里,“江歧?江歧!”
汗水从我的眼睫落下,我眯了眯眼睛,虚弱地问道:“林……林医生?”
林医生的脸顿时变得诡异了起来,他一把捏住了我的下巴,这是个发怒的动作,可他说话的语调还是冷淡异常,“你说我是谁?”
我的大脑一片混乱,这个人分明有着和林医生一样的脸,可为什么说话的声音和方濯一模一样?
他到底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