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这怎么会是我!
毫无预兆地,我猛地一拳打在镜面上,镜面里的人像分裂出了无数个来,在光怪陆离的灯光下,他们面无表情,满眼死寂地看着我。
就像是看着一个可悲的笑话。
殷红的鲜血缓缓从镜面上滴落,隔绝了我与镜中人的对视,掌心紧紧地攥住一块锋利的镜片,尖锐的棱角刺破了皮肤,陷进了肉里,我沉默地推开门,走了出去。
在青年的身前蹲下,我压抑着心中的躁动的情绪,哑声说道:“把我的脸还给我。”
青年惊愕地看了我一会,好像在确定着什么,紧接着突然爆发出阵阵大笑。
“你的脸?江歧,你做梦还没醒吗?”
我冷冷地把手中的镜片抵在了青年的脖颈上,“我再说一次,把脸还给我!”
“江歧,你看到过镜子里的自己了吧,不愿意相信那就是你?
“还是说,你以为你有了我的脸方濯就会爱你吗?”
青年的话没有让我有任何波动,我把镜片重重地往里一送,青年白皙的脖颈上顿时溢出了鲜血。
“你不给的话,我就杀了你。”
青年的脸上浮现了一丝紧张的害怕,随即他又高昂着头颅,恢复了他一贯高高在上的态度。
我冷笑一声,逼问道:“你不怕死?”
“江歧,你不要这样。”沉默了很久方濯突然出声,“其实你没有必须要杀人。”
分明是方濯想为这人开脱的理由,我心中的躁动越加难以忍耐,那些无处发泄的情绪在面对方濯时,被我压在了眼底,我沉声问道:“你要我放了他?”
“不管你是放了他,还是杀了他,你舍得他的脸吗?”
方濯的话让我顿时手足无措起来,对,我舍不得,我要得到这张脸!
可是我该怎么做?
他不愿把脸给我,我怎么做才能把脸拿回来?
“你不需要杀人,江歧,有时候得不到,你不如毁了它。”
“毁了……它吗?”
“对,你毁了它,才能永远得到它,你会比任何人,都更加彻底地拥有它。”
“它的美丽,丑陋,只为你一人所有,这张脸永远都不会老去。”
“江歧,动手吧。”
地上的青年瞳孔剧烈地晃动着,他那双美丽的眼眸因为震惊而睁得极大,我从来没有见过这张脸上露出过这种表情,情不自禁的,我伸手抚摸过眼尾,感受着指尖柔软细滑的肌肤,深深地为之着迷。
真美啊,方濯说的没错,毁了这张脸,才是保持不灭的最好办法。
“方濯,你也跟着疯了吗!”
“你要对付的应该是江歧,而不是我!都是因为这个疯子,我们才会被绑到这里来!”
“呵——”方濯轻笑出声,笑得轻蔑又嘲讽,“我没疯,我一直都是这样,只不过,你们从来都看不见。”
“江歧才是最懂我的人,至于你,你什么也不知道。”
我不由自主地看向方濯,他的目光正锁定在我的身上,眼中带着毫无温度的笑意,只见他慢慢地伸出舌尖,一点点地舔舐过干裂的嘴唇,如果他不是此刻被绑在床上动弹不得,甚至会让我觉得下一秒他就会朝我扑过来,将我吞食下肚。
我是不是最懂方濯的人,我不知道。
但在我混乱的大脑里,关于方濯的记忆是最清晰的。
从大学初遇方濯那天起,我的目光再也无法从方濯身上移开片刻,只要有他在的地方,我总是第一时间捕捉到他。
整整四年,我像个见不得光的人,把自己藏在阴影里,变态又痴迷地享受着这个过程。
我看见过方濯很多不曾在人前展露的一面,他会礼貌地接过女生送来的情书,在没人的地方随手扔进垃圾桶里;他会帮助行动不便的同学,事后却要用凉水拼命地搓着指尖;他会一遍又遍地撕扯着即将愈合的伤口,直到它们再次溢出鲜血,才会满意地收手。
他前一秒还是笑得温润如玉,转过身一双眼睛毫无温度,脸上的笑意荡然无存。
我为此窃喜不已。
这样的方濯,只有我知道,只有我见过,其他人看到的,不过是方濯的表面罢了。
这是多么令人振奋的发现。
只是我藏得不太好,后来我偷听到过易英和方濯说起过我的存在,易英说我有病,说我变态,简短的两个字眼让我愣在原地,而方濯的说话声已经渐渐远去,再也听不清了。
我有病吗?
我在心里这样问自己,我只想每天都看着他,这样的要求,是不正常的吗?
我只是一个卑微的暗恋者,尽管这份感情就像臭水沟里的烂泥一样肮脏,可它真真切切的存在,它在告诉着我,我也有爱上别人的能力。
只要方濯不讨厌,其他人的话,对我来说又算什么呢?
更何况,那样真实的方濯,除了我之外再也没人知道,太让我舍不得了。
在那以后,方濯交了大学里唯一的一个女朋友。
方濯和他女朋友在树下接吻时,我躲在墙后,手指磨破了皮也不知道,嫉妒和自卑让我无所遁形,我无法克制地幻想,如果和方濯在一起的人,是我,会是什么样子。
可是我没想到,闭眼享受的方濯突然睁开了眼,目光准确地落在了我的身上。
他的目光就像锋利的钉子,把我钉在了地上,让我动弹不得。
方濯玩味地看着我,手掌却亲密地搂着女朋友的腰身,用情地吻着,这种禁忌的隐秘让我羞耻得想逃,可我却没办法让自己的视线移开。
这可是方濯,第一次看我啊。
方濯看我的眼神越来越奇怪,吻得也越来越激烈,我能听到女他女友发出来的喘息,看到他的手在女友的后背游走。
可他明明在跟女友做着这样的事,为什么要看我?
就好像……他的目光和嘴唇,透过别人,落在了我的身上。
我被自己的这个想法吓了一跳,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一步。
见到我想逃,方濯皱了皱眉,眼底闪过一丝不满,他一把拉开了女友,捂住了女友的眼睛,无声地喊着我的名字,“江歧。”
那天回到家,我满脸通红,心跳加速,在欲念和理智的拉扯下,我拿起床头方濯丢弃的衣物,盖在了脸上,贪婪地呼吸着方濯的气息。
一念成痴,一欲成瘾。
也许是我做得不够好,后来我的事还是被易英给抖了出来,我不得不忍受全校的指指点点,开始有越来越多的人说我有病,变态。
我在学校没有朋友,也越发变得沉默寡言,尽管每天我面对的都是来自身边的恶意,可只要方濯在这里,我就能够忍受下来。
再后来方濯和易英两人大吵了一架不欢而散,方濯和他的女友也分了手,我躲在树后,看着方濯修长的指尖夹着一根香烟,烟雾从他的口中吐出,再逐渐消散。
他坐在树下,斑驳的光影打在他的脸上,光是看上一眼,就让我心动得无法自持。
我尝试过学着抽烟,刚一入口就被刺激得连连咳嗽,怎么也学不好,但也是因为这件事,方濯和我说了大学四年来唯一的一句话。
“不会抽就别抽了。”
从那以后我就再也没有尝试过抽烟了。
大学毕业之后,我把自己锁在房中关了半年,每天只能靠着方濯的东西慰藉自己,半年之后,我才认清了我再也见不到方濯的事实,也认清了自己。
原来我真的是从里到外都病得不轻的人。
我过了一年半行尸走肉的日子,直到接到了同学聚会的邀请,在得知方濯也会去的时候,那些沉寂已久,我快要忘却的心思,一下子活了过来。
昏暗的房间里,方濯的声音再次响起。
“江歧,去吧,这是我跟你的秘密,谁也不会知道。”
方濯的声音还是和以往一样,带着令人沉溺的温柔,让我无法拒绝的诱惑。
我们两人的秘密,这是多么亲密的象征,就像大学的时候,他那些不为人知的一面,只有我知道。
我举起了锋利的镜片,贴在青年的脸颊。
青年的脸色肉眼可见的白了下来,他身子不住地想往后退,眼角因为恐惧而不停地跳动着。
“你不要这样。”我轻拍着青年的脸,轻声安慰他,“你这个样子,很丑。”
青年无声地张合着嘴,一个字也没有说出来,察觉掌心的身体不再颤抖,我满意地笑了笑,扬起了手中的镜片,朝着青年的脸狠狠地划了下去!
我已经能想到那张脸上沾满鲜血的样子了,这份迫不及待让我的手微微地颤抖了起来。
一定很美。
这张脸最美的样子,是我的。
得到了这张脸,方濯也不会离开我。
门突然被人粗鲁地从外一脚踢开,刺目的光线照进了屋内,我下意识地眯眼看过去,只看见数名人影冲了进来。
我扬在半空中的手被人握住,双手被人反剪在身后,我看见面前吓晕过去的青年被人松开了绳索,带上了简易的呼吸装置。
有人要抢走我的脸!
这一刻我终于无法再忍耐,我疯狂地挣扎着,不住地往前爬去,手腕上被冰凉坚硬的物体硌得很疼,这些我都不在乎。
我歇斯底里地对着人群大喊:“住手!住手!不能带走他!方濯,你帮帮我,你……”
脖子上忽然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感,眼前的视线变得越来越模糊,迷迷糊糊中,我看见方濯向我走来,他轻柔地摸了摸我的头,柔声说道:“睡吧,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