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根本不知道,他究竟有多吵!”林老爷深深叹了一口气,紧紧闭上双眼,仿佛能在一片黑暗中回忆起当时的场景,声音有点崩溃。
“后来呢?”王江山很感兴趣,追问说。
林老爷睁开眼睛,眼中泪光闪烁,透着一股被折磨后的疲惫感,浑身往下一垮,仿佛失去了一根脊柱,声音苍老说:“后来他又开始说,做了一个梦,梦里面和未婚夫约好了,用不了多久,他的未婚夫就要来这里找他,只要他从阁楼的窗户跳下去,他的未婚夫就会在底下接住他,之后他们会私奔。”
林老爷皱着眉头,眼中充满厌恶,脸上的每一根褶子,都流露出膈应和疏远的情绪,看起来是个想要呕吐表达不屑的样子:“本来我想他能早点离开这里,对我来说也是件好事,可是从那个时候起,他就没有办法离开阁楼似的,在里面滚来滚去,照样尖叫哭泣,烦死了!”
缓了一会儿,他面色稍微平静了一些,把膈应的态度埋在面皮底下,才咬牙切齿接着说:“大家还以为是有妖怪,请人看了,来看的人说没有妖怪。
我们没有办法,只能那么放着。后来又听有人说,只要找修仙者来家里住一段时间就会好。我就把你们找来了。
但是现在看来还是没什么效果,大家都已经不抱希望了。”
林老爷的脸上又露出悲观的神情,垂着眉毛和眼睛,撇着嘴,嘴角往下掉,好像一个被雨融化了的泥人,正在扑簌簌掉泥巴,又像是在掉眼泪。
“我能不能上去看一眼?”王江山想了想问。
“可以,”林老爷抬眼看了他一眼,缓缓站起身,慢吞吞把他领进了阁楼,“看一眼就走吧,别把人刺激疯了,最后受苦的还是我们。”
王江山在阁楼里面看见了,一个被捆成一团的人。
这个人不止身体被捆住,嘴也被堵住,可是呜呜咽咽的声音还是从这身体里发出来了,好像堵住嘴一点用处也没有。
王江山把人看了看,有点惊讶。
“能看出什么吗?”林老爷虽然不抱希望,却还是站在旁边问了出来。
“看不出什么,”王江山摇了摇头,停顿了一下又问,“你觉得,这个人像不像疯了?”
林老爷本来准备走,听见这话,把已经放在门上的手收了回来,转过头把人仔细看了看,皱着眉头摇头说:“我看不出来。”
他苦着一张脸,叹气说:“如果是疯了,怎么能突然变成男的?怎么又能看起来像尸体?可把人吓得不轻!又怎么能在嘴被堵住的情况下发出声音呢?”
王江山想找个位置坐下来,又觉得这里坐着实在是太闷,随便踢了踢旁边的凳子,凳子前后摇晃,撞击地面发出砰砰的声音。
凳子还没有小腿高,晃起来像颗黑漆漆的小孩的头。
王江山一脚踩住摇晃的凳子说:“也许本来就是个男的,又或者,趁着没人的时候假装成现在的样子。
你们应该没有派人一直守着吧?那他一个人待在这里,应该有很多时间做想做的事情。说起来你们扒光他的衣服检查过吗?他脱光衣服的样子和从前,真的完全不同吗?”
林老爷有点尴尬,掏出帕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讪讪笑着说:“大家对这里避之不及,只有这里发出声音的时候,才不得不赶到这里来,哪能一直派人守着?平时也要做事的!”
他看了一眼地上被捆得严严实实的人,这人虽然被捆着,眼睛却直勾勾盯着林老爷。
林老爷不由得往王江山身边凑了凑,感觉心脏乱跳,几乎有点发病的症状,颤抖着手去摸口袋里的药,对王江山低声说:“其实也有人守着,但并不在这里面,都在外面,有一两个吧,但他们肯定没扒衣服!”
“那就是看得不严了,”王江山了然点了点头,看了一眼地上的人,似笑非笑说,“有那么多时间,什么做不成?”
“那您说尸体是怎么回事?”林老爷给自己吃了一点药,平静了些,又掏出帕子擦了额头上的汗,小心翼翼凑到王江山身边问。
王江山在阁楼里走了走,看着地上的人对林老爷说:“这里不亮,又不点灯,外面的人进来,看不清楚,又不熟悉,把东西看错也是有的。”
“可是,”林老爷皱着眉头,有些狐疑,砰砰乱跳的心脏逐渐恢复正常,开始思考,“那个人发誓赌咒,说自己没有看错。”
“那也许是住在这里的人,自己换了衣服,化了妆,躺在床上,直挺挺一条,故意让人看着,觉得是尸体。”王江山绕着地上的人走了一圈,饶有兴致笑着说。
林老爷感觉到一种怒气充盈了他的胸腔,仿佛有一个气球在他的肋骨里面鼓了起来,把他整个人填满了,几乎令他膨胀。
林老爷握紧了拳头,很快又松开,咬牙切齿在阁楼里走来走去,发泄愤怒的情绪,又忍不住皱紧了眉头问:“那是怎么被堵住嘴还能发出声音呢?”
“有人可以通过腹部说话,这个只要练习就能做到,又或者,也不必自己说话,只要暗中训练动物,比如鹦鹉,就可以达成不动嘴,但是发出声音的效果。”王江山在墙边停住了脚步,看向窗外。
窗户虽然很小,但只要打开,确实能从这里看见天空。
天空下面,是一片郁郁葱葱的绿色植物,要藏一点小动物,是再容易不过的事了。
林老爷气得浑身发抖,完全理解了王江山的意思,但为了避免误伤,还是向王江山谨慎问:“想要被堵住嘴的时候发出声音,只有那两种办法吗?”
王江山微微一笑:“我还知道一种,那就是联合另外一个人,自己待在这里,被堵住嘴的时候,想要发出声音,就联系另外那个人,让他在外面发声。
声音尖锐刺耳,没有人愿意多听。
再加上先入为主,大家都觉得是这里发出的声音,听见声音之后就会赶过来,就算发出声音的地方不是这里,只要相差不远,从别处听见了,区别也不大,不容易听出来,更不容易被识破。”
林老爷一拳打在墙上。
阁楼的墙十分老旧,是用木头做的,被林老爷一拳下来,居然出了许多的木头碎屑,哗啦啦掉了满地,腾起一阵灰尘。
阁楼房间内更加昏暗,模糊不清。
林老爷背着手走来走去,反复深呼吸,试图压下暴怒的情绪,想揍人的拳头握紧又松开,松开又握紧,喃喃自语:“我说那么多人,怎么没有一个能用的,原来不是没有用,只是用处早就出来了!”
他感觉怒气从胸膛中涌了出来,聚集在喉咙,几乎要变成火焰从他嘴里喷出来。
他怒极反笑,脸色发黑,表情诡异,哈哈笑了起来:“道士和尚看不出来,是因为有人装神弄鬼,压根没有妖怪,当然看不出来!
哪里怪得了他们?我早该想到!
一个仆人什么事情都不做,单独占了一个阁楼,还每天让人送饭,好吃好喝养着,怎么可能不高兴?
只怕就是为了这个!说不定,还想图谋我的家产!”
王江山伸出手在半空中挥了挥,仿佛拿着扇子在向他扇风,想叫他的火气减小,缓缓说:“稍安勿躁!我只是说有那些可能,又没说一定这样,具体怎么样,还是仔细确认才好。”
林老爷深吸了一口气,看在他帮了忙又是个修士的份上,不想向他发火,把火气团成一团压在心中,感觉心里像有个炼丹炉,烧火烧得旺得很,喉咙仿佛变成了烟囱,堵满了漆黑的烟,嘴角抽搐了两下,勉强笑道:“我会确认的,这次多谢了,您可以离开阁楼,出去休息了,这里的事情我会处理的。”
王江山看继续留下来也没有什么事,点了点头,收回手走了。
没走多远,就听见林老爷在阁楼里面,拿着喇叭似的大声喊:“啊!啊!啊!居然敢偷懒,用我的钱,败坏我的名声,还想继续扰乱我的生活,我太给你们脸了!”
阁楼周围的植物都晃了晃,飞出一群鸟来,扑棱棱在天空中远去了。
当天,林老爷就派人请了一个大夫来,大夫看过之后,犹豫半晌说:“确实是发疯的症状,但是,这种疯病我也才见,没有治疗办法,要想治好,那恐怕只有修士才有办法。”
把大夫送走之后,林老爷又去找了王江山。
此时阁楼里正在传出尖叫和哭泣,但仆人们面色如常,行动自如,一点受影响的样子也没有,显然是心中安定,不觉得有什么了。
林老爷笑眯眯弯着腰对王江山说:“那人的事多谢您,不然我全家上下还不知道要受多少可恶折磨!”
“不必客气,”王江山问,“有什么事?”
“您知道怎样治疯病吗?”林老爷充满期盼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