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墨瞳幽幽,感受着由绣花被褥传来的久违暖意,秦锦瑟,十指冻疮无数,疮痍遍布,痒得厉害,兼之思及白日那一记耳光,顿时迸发出强烈阴暗心思,让他迫切地想做些什么,或者说想要报复什么。
傻子韦不循以为自己碰到了仙子,他可不是傻子,秦锦瑟,我给过你机会了,你还是同上辈子一样蠢,一样恶毒,少年轻轻掀开被褥,不曾发出一丝声响,从榻上起来。
他着一袭单衣,从窗棂跃出,虽然秦宅已在他成为宰相后,烧了个干干净净,不过多年当狗的日子,让他清晰记得秦锦瑟的藏梨苑在何处。
夜半三更,站在院子面前,韦不循不禁感慨,真是久违了,这地方,要说他十四岁之前的苦难,是继母的磋磨,那他十四岁后灾祸便都是秦锦瑟都带给他,当真是好表姐,不,她还算不上表姐,不过是个占了凤凰窝的野鸡。
絮雪铺满庭院,洋洋洒洒,天幕月色黯淡,长夜冰轮悬,映照寒星,旷野阒静,满院梨香沁人心脾,何其雅致,与这院子的主人倒是不曾相配,韦不循不禁暗嘲。
只是梨花纷飞,他却忍不住伸手去接,却发现根本握不住,遽尔他眉眼微垂,朝着院内潜伏而进。
韦不循低睨了两眼门口正在打瞌睡的丫头,竟有心思想,秦锦瑟还是老样子,除了追着男人跑,还是什么都不会,既不会管账,操持中馈,也不会琴棋书画,更遑论拿捏下人。
香幔重重叠叠,天水碧色,清新脱俗,卷帘绞纱更是被外头商行炒到千金一匹,她倒是个奢靡的。
姨母去京都查探云家覆灭的始末去了,应是要一段时日才回来,现下他在这闺房中,杀了秦锦瑟,应当也不会有人察觉,毕竟这女人有弱症,时不时就犯病,只要他手脚够利落,就不会有人看出来。
上辈子他应当是十六岁上下才被姨母接到秦家,身子都被那毒妇糟践得差极了,胃部患下重症,后来到了秦家后,才好了些。
不过却遇上了秦锦瑟,此女犹如蠢猪投胎,空有一副精明娇美的皮相,实则又愚又痴,心肠还十足坏,心情一有不愉便拿鞭子抽人,冬日叫人下池子给她捉鲤鱼,说是补身体,夏日不许他去学堂念书,让他去捉什么萤虫,来讨其他公子哥欢心……她总是能做些不合时宜又自降身价的事儿,最可笑的是,无论男女贵贱,她便只看人家一张脸,当真是……草包。
光是这些,他倒是也能看在姨母面上,饶过她,不过后面她竟然听信某个俊俏举子的话,断了他右臂,只因若是他下场参考,那举子便拿不到案首,便起了心思毁了他。
后来他数次想取了这罗刹女狗命,却又顾念姨母的再造之恩,饶过她了。
只是当他后来步步高升,这罗刹女竟将那种眼神落到他身上,真是将他恶心坏了。
姨母被逼无奈来说是让他给了贵妾的名分也好,他笑了,既然这罗刹女要到他府上送死,自然无不从。
机缘巧合下,他还发现这女人不是姨母亲生的孩子,不过是只插着凤凰羽的鸠鸟,当真是,大快人心!这样他便不必再顾及姨母了。
不过可惜,还没过门,这恶女便弱症渐重,死之前她还是高门千金,走得快活轻松,虽然后来将此女挖出来鞭尸了一番,不过没有亲自动手要她命,还是叫他抱憾良久。
修长泛白的手指抚上那细白脖颈,只要他一用力,这个上辈子折磨自己多年的女人,就会立马死个干净,想到这儿,韦不循浑身涌上一阵毛骨悚然的兴奋感,两个眼珠子隐隐泛红,比在朝堂翻云覆雨,掌握权势更来得刺激。
杀了这个女人是上辈子的夙愿,她却先死了,这辈子他终于可以如愿了。
却听见一声嘤咛,不知是不是衾被太厚,秦锦瑟玉足一踢,便露出半个身子在外头,熹微灯光摇曳,韦不循还当她是醒了,有一丝稍纵即逝的慌乱,毕竟现下他还是那个寄住在姨母府上的落魄表少爷,不是权势滔天深得圣恩的韦相。
不过要是这个女人睁开眼,亲眼看着自己被他掐死一定更有意思,这么一想,韦不循呼吸急促起来。
接着他镇定下心神,正准备收紧十指,借着烛火看去,却发现她压根没醒,不由有几分可惜,视线下移,入目的是一片瓷白香腻的肌肤,说是冰肌玉骨也不过,甚至可以瞥见肚兜未曾遮完的雪峰香团,兀地僵住了,眼神复杂起来,这罗刹女当真□□,夜里歇息竟不穿寝衣,只着肚兜裸_身而睡。
这一愣神的犹豫,让韦不循错失亲手杀掉秦锦瑟的良机。
外头打瞌睡的丫头似乎有精神了,悄悄摸摸进来将快要熄灭的烛火,剪了剪灯芯,重新续上。
睡眼惺忪间,春桃瞥见小姐床榻帷幔内似有人影晃动,难道是小姐醒了?春桃揉了揉眼睛,小声喊道:“小姐,小姐?”
韦不循没料到已经被迷香迷昏的丫鬟,又醒了,还能进来拨弄灯芯,顿时大惊,当机立断趴了身子下去,卷了衾被盖在头上。
这一刻倒不似月黑风高杀人夜,更像登徒子入闺房偷香窃玉。
他伏在秦锦瑟颈窝,她身子还散发隐隐热气,梨花磬香萦绕鼻尖,那么一瞬恍惚,这恶女若是良善三分,想必还是会有公子爱慕于她。
春桃见榻上娇客迟迟不曾回应,心中不安起来,二姑娘身体本来就弱,之所以要守着夜,就是担心二姑娘一个不留神,人就没了。
是以,见不应声心中愈加惶惶,要是自己守夜打瞌睡,二姑娘没了,等夫人回来,她……想到夫人那雷霆手段,春桃吓得浑身颤栗。
“小姐!”
尖利的呼喊声,也成功叫醒了熟睡中秦锦瑟,她梦呓了两声,迷迷糊糊睁开那双盈盈美目。
“春桃,你不在外头……”
话还没说完,秦锦瑟便噤若寒蝉不敢出声,她身上似乎趴了个男人,她感觉到了一阵炙热的呼吸,吹过自己颈窝,饶是她在外头那般痴缠那些公子,那也不过是送手绢,送香囊,巴巴上门做客,讨好主家娘子,婚前苟且这种自轻自贱之事,是断断不曾做过。
未出口的话,也被扼在喉咙冰冷带着寒意的手掌,给阻断了,似乎只要她再多说一句,这人就会掐断她喉咙。
清白固然重要,但是跟她小命比起来,孰轻孰重,她还是分得清,秦锦瑟破天荒精明了一次,她抖着嗓子,“春桃,我没事儿。”
“小姐,方才奴婢唤了您好几声。”
春桃似乎想挑过帷幔,进来伺候秦锦瑟。
“你先出去,我这儿没事儿,接着歇息了。”
等春桃出去后,秦锦瑟带着哭腔哆哆嗦嗦地问道:“你是谁?你若是图财,那边梳妆台妆奁里,我的金银首饰,还有几块上好的玉,我的头面也价值千金,你都拿去,我不会说出去,银子我手上没有,我娘说每月只给二十两月银零花。”
心中却道等这人一走,就得找人弄死他。
韦不循压低嗓子,叫人听不出年龄,不知是不是烛火太暗,叫人失了理智,鬼使神差般问了些话,“若是在下不图财呢……不知小姐当如何?”
不图财,那便是图色了,秦锦瑟色如死灰,她还得嫁给小郡王,才不是这不知美丑的小人强盗,她努力想让这狂徒改变心意,“你便放了我,我为你寻一房美妻,若是你担心事情有变,我现下便叫人为你寻来。”
见人迟迟不回答,秦锦瑟当他是担心夜长梦多,“你若是有中意的,我院子的丫头,自可挑去,我院子貌美的丫头也多……”
他这是在做什么……韦不循反应过来,不由懊恼,秦锦瑟醒了,她外面守夜的丫头也醒了,自然不好再下手。
罢了,且先多留她几日,更何况她根本不是姨母的女儿,若是这个事儿被翻出来,她便能高门千金变成山野村妇之女,他怎么忘了,这简直是羞辱这恶毒表姐最妙的法子,即便这较之她给他的羞辱,百不及一。
韦不循没想到的是,这一放过,后面一生便再也没有下得去手...
现在脱身秦锦瑟看见就会看见他真容,韦不循略微思忖了一番,在榻旁摸索了一阵,翻出了秦锦瑟的腰带。
“蒙住自己的眼睛,打死结。”
“好,我会乖乖照做,只要你不伤害本小姐。”
秦锦瑟抽着鼻子,噙着泪,将自己眼睛蒙上,她现在感觉这个狂徒对自己似乎恶意消减了,方才她才醒时,莫名觉得身子冷极了,只怕着狂徒要将她先奸后杀。
怕她不老实,韦不循探出手想到摸到她后脑勺,看她是否打得死结,不知是不是眼睛被蒙住,五感放大,秦锦瑟在韦不循动作那一刻,误会他要做什么龌龊事,哭了出来,“公子,求你放过我,我,我可以给你钱财,美人,我爹是知府,还能让你升官发财。”
钱,色,权,看来某些时候她倒是也不算笨,韦不循不禁哂笑,不过,他要得是她的命。
一改立马逃走的心思,转而问道,“若是我放了你,你回头反悔,便叫人来抓在下,岂不是易如反掌,又或者,你现在本就是在骗在下,拖延时间,不若留个凭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