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怀身为裴家庶支,长相自然差不到哪去,一袭黑衣负剑沉默而立的模样,怎么看也不像个普普通通的家仆。
钟鸣铮派人去查盛安的身世还没有答复,但是如此一看,盛安应该不是什么籍籍无名的人。
“陛下守在这,仅是为了此事?”盛安反问。
“毕竟现在他人看来,安安算是朕留下的男宠,朕的人在宫外带了外男回来,朕难道不该看看?”
钟鸣铮只是看了裴怀一眼,余下的目光全都落在盛安身上,外人看去倒真像是这位不近美色的帝王对人上了心。
“陛下先前既已允许,又何必多此一举?陛下肯留下臣来,臣自然会守好本分。”盛安平静地回视,手指却已攥上了衣袖。
“既然安安这么说,朕就姑且信你。”钟鸣铮眉眼间含着漫不经心的笑,“朕还有事处理,安安晚膳时记得等着朕。”
盛安应了一声,又补了句:“陛下国事为重。”
最好是全天埋在奏折里,千万莫要找他。
钟鸣铮没再逗留,带着徐海福走了,盛安与裴怀进了偏殿,收拾了下东西,从里面翻出一小瓶君山银针的香丸。
他体内的王蛊十分强悍,单靠他自己的内力与其抗争根本不可能。宿重楼当年千试万试试出来君山银针能最大限度地压制王蛊,便十分奢侈地拿名茶给盛安做了香丸。
盛安盯着那瓶子,想起来上午宿重楼嘱咐他的事。
钟鸣铮去御书房处理政务,晚膳前该不会来了。后宫又没有什么莺莺燕燕,不会有人注意到他的行踪。现在正是去找宿重楼的好时机。
想到这,盛安把瓶子随手塞进袖袋,起身:“去太医院。”
裴怀沉默地跟着他。
刚出了东明宫,盛安便察觉到了有人跟着他们。
看来钟鸣铮并不是全然放心他,只是不会在自己的寝宫设哨罢了。
直接去太医院目的太过于明显,总归时间有余,盛安便在宫里瞎逛了一遭,把宫中大致的分布看了一番,才悠哉悠哉地走向太医院。
太医院里面的人进进出出,见到盛安的时候脚步都不自觉地顿了一下。也多亏盛安这张人间难得的脸,宿重楼很快就闻着风声出来把人迎了过去。
宿重楼身份特殊,被单独安排了一间房。盛安察觉到跟着他的人已经不见,不是回去复命就是有宿重楼的原因,便放松下来,看着这平平无奇的装潢,陷入了沉思。
宿重楼关上门,回头见人杵在那,缓缓冒出一个问号:“怎么了?”
“我在想,”盛安看向他,半开玩笑,“昭帝到底给了你什么好处,让千金难求的宿神医心甘情愿留在宫里。”
“大昭的太医院医术和名贵药材众多,我想看看能不能找到你的解药。”宿重楼轻描淡写地答过去,问他,“倒是你,怎么隐姓埋名忍辱负重进了昭帝的后宫?”
盛安敛眸,嘴边没了笑:“能怎么,自然是靳谯亲手送来的。”
宿重楼忍着骂人的冲动,听他继续说:“他把我送过来,是要我借机杀了钟鸣铮。”
“他疯了?!”宿重楼差点没控制住音量,“你杀了昭帝,你不也得跟着死?”
“对啊,”盛安轻轻笑了一声,眸子里含着冷光,“所以我为什么要听他的?我反而要借昭帝的势,亲手把他送上黄泉。”
“你简直……与虎谋皮。”
“总比翻不了身来得好。”盛安不欲多谈,把装着香丸的小瓶子丢给宿重楼,“东西不够了。”
宿重楼打开瓶子嗅了嗅,转身在那一墙的药材格子里抽开一个小隔层,拿出一个玉瓶:“君山银针能压制王蛊,但是时间长了也会失效,你悠着点用。”
盛安应了一声,却没放在心上。
盛安自身的内力现在已经能跟王蛊抗衡,君山银针比起压制,更像是帮他缓解体内那种针锋相对的痛感。
今日怕多生事端,盛安便没带着香丸,这才半天功夫,身上细细密密的疼痛就开始泛上来。
盛安面不改色地听着宿重楼又嘱咐了他几句,便离开了太医院,一踏出门去就掏出了一颗香丸,碾碎在袖袋里。
平日里他多是拿这香丸熏染衣物,今日匆忙,也只能出此下策。
君山银针的茶香很快蔓延开来,盛安等身上的痛感被压下去大半,才继续往前走。
出了太医院,盛安也没再察觉到跟着他的人的气息。他乐得自在,也就没去费脑子想原因。
大昭的皇宫不小,盛安逛了许久才进了太医院,出来已是日薄西山。想到钟鸣铮晚膳要来寻他一起,盛安稍稍加快了些脚步,却没想到能在经过御花园的时候遇上人。
在卫国时,靳谯后妃众多,御花园更是“偶遇”帝王争宠的好地方,每一次盛安跟着靳谯都能被莺莺燕燕围个彻底。
这么看来,这人八成也是抱着同样的心思。
只是钟鸣铮的后宫里人并不多,只有几个其他国家送来的死皮赖脸要留下来的几个没有任何名分的“美人”。白日盛安走过这边没见到人,黄昏时分却撞上了,这属实让人无法理解。
只是等盛安走到近前,看清那人的模样的时候,却顿住了。
吴国的前太子周穆。
吴卫两国交好,周穆跟靳谯也是自小玩在一起,可谓是臭味相投。
而他虽是将军之子,在靳谯身边倒更像是个侍卫,与他形影不离,周穆自然也是知道他的。
多亏他在靳谯身边时多带着面具,此时以真面目示人,周穆应该不太容易认出他来。
果然,周穆见到他,先是被那张脸惊艳了一番,随后目光变成了陌生的打量,显然是没有认出他来。
“你就是今日卫国送来的那位美人儿?”周穆一开口,声音里便带着刺,“有这张脸,若非你们王上对男人不感兴趣,只怕你也到不了这宫中了。”
“确实,若无王上相助,在下也难见陛下圣颜。”相对于周穆的刻薄样,盛安要显得平静的很,只是唇角稍微勾了勾。
“靳谯知我在此,就不该把你送来。”周穆狠狠地盯着他,盛安了然。
这怕是周穆以为靳谯要抛弃吴国准备自己动手了。
只可惜卫国君臣商议着把他送来的时候,或许压根没有考虑到周穆。
盛安想到这,微垂下眸:“王上自然是放心不下公子,派在下前来也是助公子一臂之力。毕竟……”
盛安抬起头,眼里是明晃晃地带着笑的讽刺:“在下初来乍到便入了陛下的寝宫,公子一年时间却连陛下的面都见不着几回,着实令人心急。”
“你……!”
周穆被他惹怒,还没等骂出口,就被盛安打断:“在下还要与陛下共用晚膳,今日只怕不能与公子多叙,便就此告辞了。”
说罢,盛安抬脚,越过周穆向前走去。
周穆气得站在原地,恶狠狠地盯着盛安的背影,恍惚间觉得像极了跟在靳谯身边的时常沉默不语的红衣少年。
脑海里的想法只闪过一瞬,周穆眯了下眸子,伸出手,想要试探盛安。
周穆的举动被盛安感知得清清楚楚,手朝他探来的时候,盛安恍若未闻,面不改色地继续往前走,直到周穆快要够上他的后心,一旁的裴怀突然发难,捏着人的手腕,生生折到脱臼。
周穆额头上冷汗瞬间冒出来,只忍着没喊。
盛安这个时候才像有所察觉一般,不慌不忙地转过身来,示意裴怀把人的手重新复归原位。
周穆这次没刺他,而是看了裴怀一眼:“让昭帝留下这么强的人在你身边,你的确厉害。”
盛安懒得跟他解释裴怀和他的关系,刚准备转头走,就听到周穆开口:“你很像我认识的一个人。”
盛安动作一停。
“不管你是不是他,靳谯既然让你来,你就该助我一臂之力。”
盛安听到这,终于明白为什么周穆和靳谯两人幼时能玩到一起。
一样的自以为是。
今日跟钟鸣铮周旋已经耗费了他太多耐心,周穆这一副模样实在是火上浇油。盛安神色冰冷,刚准备动手,就听到了远处的脚步声。
冰冷的神色骤消,盛安垂着眸子,轻轻咬着唇,一副受了委屈的模样。
紧接着,就听到从周穆身后传来的钟鸣铮的声音:“朕还当安安是不愿与朕共进晚膳,原来是被无关紧要的人给绊住了。”
盛安再抬头时,周穆已经跪下了。钟鸣铮走过去绕到他身后,手搭上他的肩,嗅到了他身上浓烈的茶香味:“不在宫里待着,跑到这来受气?”
“臣不是……”盛安辩解,“臣也没想到能在这里见到……周侍君。”
“侍君?”钟鸣铮轻挑了下眉,目光落在跪着的周穆身上,“他跟你说的?”
周穆闻言猛地抬头,方才的嚣张跋扈变成了楚楚可怜,在那张脸上怎么看怎么别扭:“陛下明鉴!没有陛下应允,臣怎么敢擅作主张!”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君山银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