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安被钟鸣铮带回了东明宫,看见了那位“宿神医”。
两人目光对上的时候,盛安轻轻挑了下眉。
帝王寝殿到底不方便进,钟鸣铮让盛安去了偏殿的内室,自己在外头候着。
那位宿神医问诊不喜旁人在侧。
到了屋内,盛安还没等坐下,手就被人抓住。
宿神医,名唤宿重楼。
当年盛安中了那支毒箭性命垂危,想出以毒攻毒的法子,给自己身上种了蛊。但是稳住那蛊,让他苟活至今,是宿重楼的功劳。
“裴……”宿重楼没想到在这能见到故人,有些激动,却见到盛安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以盛安的听力,现在能清清楚楚听到钟鸣铮在外面的动静,不敢确定对方能不能感知到室内。到了大昭皇宫,他必须谨慎行事。
“宿神医,请吧。”
盛安坐到桌边,手摊开递给他。
宿重楼会意,不再多言,坐下来专心把脉。
盛安当年在体内种下的是王蛊,身带剧毒,却也给了盛安百毒不侵的机会。宿重楼与盛安许久未见,那王蛊竟然生生把当年箭上的剧毒给耗干净了。
此刻盛安体内,是内力和王蛊的毒在相互制衡。
宿重楼松了口气:“暂无大碍。”
毒素已清,这蛊也不能长久留在盛安体内。
“有机会你来太医院一趟,有几味药我不方便送来。”宿重楼知道盛安担心隔墙有耳,用手指在他掌心写道。
“盛安有劳神医。”
宿重楼听到盛安自称一愣,旋即点了点头:“无妨。”
宿重楼走了出去,盛安却坐着未动。
帘子被人挑开,钟鸣铮进来,问他:“没事?”
盛安抬头看他,心里想的是方才宿重楼把脉时他听到的钟鸣铮在殿外与暗卫的对话。
“即使不是,凭着这张脸,朕也不能坐视不理。”
一句话,就解了盛安的疑惑。
三年情报不可能完全有错,钟鸣铮又不像个会见色起意的人,只可能是有一个与他长相相似的人,与钟鸣铮关系匪浅。
既如此,这张脸不用白不用。
盛安想到这,眸子里染上些笑:“臣无大碍,谢陛下关心。”
钟鸣铮看着气定神闲坐在那的盛安,心中好笑。
“朕站在这,你非但不行礼,还敢在那坐着,莫非这么快就恃宠而骄了?”
“殿上陛下未让臣行礼,臣以为陛下不会在意。”话虽如此,盛安还是站了起来。
因中毒的原因,盛安即使弱冠之年依旧是一副十七八的少年模样,反倒是钟鸣铮,小他一岁,却高了他半头。
坐着也是仰,站着也是仰。
钟鸣铮并未揪着这点不放,反倒是转了话题:“为何称臣?”
他国使臣来访都鲜少称臣,只会说一句“在下”,盛安无官无职,只是卫国送来的男宠,理应称一句“草民”或“奴”,而少年见他第一句却是称的“臣”,其中缘由实在让钟鸣铮好奇。
其实并没有什么,不过是裴小将军的傲骨作祟,不愿以低贱的“奴”来称,才换作“臣”罢了。
但既然钟鸣铮问起,这话还是要好好答。
稍作思量,盛安向后退一步,朝钟鸣铮施了一礼,是大昭君臣的简礼。
这一次钟鸣铮并未扶他。
“臣既然入了大昭,便是陛下的人。”
“入了大昭,是朕的子民,却不一定是朕的臣子。”
钟鸣铮有意要他说个明白,盛安心里暗自骂了句“狗皇帝”,抬头看他:“盛安如今在陛下宫中,称一句‘臣’想必也不过分,陛下何必咄咄逼人?”
“咄咄逼人?”钟鸣铮短促地笑了一声,意味深长看他一眼,“如此出言不逊,你还真是不怕朕。”
盛安敛下眸,没有直接开口。
这位少年帝王,相貌出众,其雷霆手段更是让诸国闻风丧胆。在金銮殿外,盛安听着钟鸣铮处理政事,也是直指要害,一张嘴丝毫不客气。
反倒是在他面前,钟鸣铮的态度突然就温和下来,想必有那位让钟鸣铮心心念念的人的原因。
盛安轻攥了下衣袖,有意试探钟鸣铮对他的容忍程度。
“陛下待臣宽厚,臣何必畏惧陛下?且臣仰慕陛下已久,今日陛下能留臣在宫中,臣自然是欣喜居多。”
各国送人,都是拿着“仰慕已久”的理由,盛安此言无可厚非。
那本来应该出现在大殿上的带着探究的目光此刻终于落在了他身上,如芒在背。
盛安的眸子一直垂着,没去看他。
两人僵持好一会儿,钟鸣铮才收回了探究,伸手去抓盛安的手腕,把人往自己身边拉了拉。
盛安抬头看他,却见少年帝王笑了声:“别那么一副受气的样,朕又没把你如何。”
这事便算是暂且过了。
躲过一劫的盛安现在不大想跟他说话。
钟鸣铮和靳谯完全不在一个段位上,对着靳谯他敢信口开河,在钟鸣铮面前稍有不慎就能被人抓着把柄。
累得慌。
钟鸣铮并不知道自己在盛安心里的形象,自顾自拉着人坐下,朝外面喊了一声:“徐海福!”
进来的是个身材宽胖的大太监,人如其名。
钟鸣铮吩咐:“领几个人去使馆将盛安的东西都带进宫来,剩下的人差不多就该回去复命了。”
徐海福领了命刚要退下,这边盛安却拽了一下钟鸣铮的衣袖。
钟鸣铮转头看他,见人直勾勾地看着自己:“臣想要自己回去收拾。”
钟鸣铮觉着盛安这副神情有些像小狗,手指动了动,好不容易压下心中的那股冲动,跟他保证:“朕不会让他们随便动你的东西。”
盛安摇了摇头:“臣来大昭时带了人,臣若是不在,只怕他们不愿跟来。”
钟鸣铮闻言挑眉:“家仆?”
盛安思索了下:“陛下说是便是。”
裴家嫡庶分明,庶支向来都是为嫡系服务,跟着盛安来的是裴家庶族的一对兄弟,也算得上是盛安的属下,叫家仆多少有些过了,但此刻否认的话只怕钟鸣铮更不会答应。
“既然安安想去,那等用过午膳便去一趟,早些回来。”
温柔体贴至极,使得半只脚已经跨出门槛的徐海福都愣住了。
盛安虽然心安理得地享受着这张脸给他带来的特殊待遇,但是钟鸣铮这种不稳定的危险因素在他身边还是让他浑身不舒服。幸好皇帝陛下日理万机,在这没待多大会就回了御书房,让盛安松了口气。
钟鸣铮不知道是自负还是心大,走了之后连个监视他的暗卫都没留下,盛安探了又探,也没听到半点暗卫存在的声音,顿时放下心来。
时刻被监视的日子他在卫国受了这么多年,若到了这还是这样,他是说什么也不会在宫里待下去的。
午膳是徐海福领着人送来的,说是等盛安用完膳之后便带着他去使馆拿东西。盛安也不着急,慢条斯理地用完膳,才跟着人上了出宫的马车。
而在使馆的人早已等得不耐了。
盛安刚进使馆,就见一样貌清秀的少年迎了过来,身后跟着今早守在他门前的那位侍卫裴怀。
而那两位使臣则是坐在一旁冷眼相待。
盛安只看了那两位使臣一眼,便收回了目光,朝着少年笑了笑:“裴忆。”
徐海福留在使馆外,盛安带着两人回了房间,见自己的东西早就被两人收拾了起来。
“您之前吩咐的事都处理好了,主子我们是什么时候走?”裴忆紧紧地跟着盛安,语气中难掩雀跃。
“不走,裴怀随我入宫。”
盛安话刚落,就见裴忆睁大了眼:“不是……昭帝真把您留下来了?”
盛安点点头:“计划有变,卫国肯定还会有动作,你留在宫外守着。”
裴忆闷闷:“……您真的不带我吗?”
“如果你觉得裴怀能留在外面处理得了那些事的话可以换你跟我进宫。”盛安没有直接拒绝。
裴忆看了眼自家从进了大昭就没说过几句话的闷葫芦兄长,认命了:“那您在宫里万事小心。”
盛安应了一声,跟裴忆仔细交代一番,就带着裴怀往外走。路过使馆前堂的时候,盛安寻到那两位使臣坐着的位置,走过去自顾自地倒了盏茶,嘴角含着些淡笑:“辛苦两位大人一路护送。盛安不能亲自回去,复命的事也拜托大人了。”
说罢,盛安把那杯茶一饮而尽,不等那两人反应,转身出了使馆坐上马车往宫里去了。
裴怀作为盛安的贴身侍卫,带刀是不可避免的,也多亏有徐海福在,几人入宫门的时候才没有被拦下。
回了东明宫,本该在御书房待着的钟鸣铮站在门口。
见到他来,钟鸣铮仰头看了眼天色,调侃:“朕还当安安是挟持了朕的大内总管跑了,这会儿才回宫。”
盛安顺着他的目光看了看那并没有多大变化的日光,控制住自己想要扶额的手:“使馆路远,让陛下久等了。”
钟鸣铮没接话,目光落在了盛安身后的裴怀身上:“这就是安安带来的人?”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恃宠而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