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民近乎恐慌地发现,他们原本平整的皮肤上,开始不断地隆起肿包,摸上去又疼又痒。
并且,这些肿包会越肿越大,直至完全破裂,流出腥稠的脓水。
在几个镇民,被硬生生地折磨至死之后,剩下的数人,逐渐发了疯。
他们高喊着,这是劳施死后,亡魂的复仇,他们整个镇子都被诅咒了,人人都要死。
直到有个完全失去理智的镇民,效仿着劳施当时的死相,将坚硬的萤石,放入口中咀嚼,他嚼得满嘴鲜血,身上的肿包,却奇异地得到了复原。
这个秘法一被发现,原本绝望等死的众人,突然燃起了新的希望。
山谷已经开采不出东西了,但至少他们还拥有可以流泪成石的小女孩。
于是,原本的求财,直接变成了求生,那些披着人皮的玩意儿,终于将自己剥了个干净,曝露在光下的,只剩下无尽的丑恶。
可是,这时的小女孩,已经隐隐约约地察觉到了他们的动机,开始极度抗拒流泪,甚至在受到伤害的时候,选择用大笑来替代流泪。
因此,镇民开始无所不用其极,只为了逼迫小女孩流泪,人类能够想象到的一切恶毒的方式,他们都无情地加诸了只有十岁的小女孩身上。
村子里女性少,再加上劳施长相清秀,女儿自小又被娇生惯养长大,哪怕还没完全长开,相貌也算得上出众。
放在之前,等小姑娘出落成大姑娘了,一定能许配一个好人家。
可如今,十岁的小姑娘,身高还没抽条,却只能被下至十几、上至七老八十的男性镇民侮辱。
讲到此处,一直语气平缓的叶谧,声调中,甚至出现了颤抖的波动。
刘郁立即安慰地拍了拍她的肩膀。
小女孩叫得撕心裂肺。
然而,这还仅仅是对她无数折磨中的一环。
她的指甲被暴力地拔了个精光,为了不让她疼昏,下一秒,她光秃秃的指尖,又会被鲜血淋漓地按在烧得滚烫的盐上。
不过三个月的时间,女孩就哭瞎了眼睛,镇民发现身上的肿包好了又长,长了又好,为了能够续命,他们愈发暴戾起来。
放到成年男性身上,可能一天就会丧命的折磨,小女孩却硬生生地撑过了两年,也不知道是什么力量,在背后支撑着她。
她的眼眶凹陷,瞎掉的眼睛,像是两个干涸的黑洞。
每当折磨加身时,她就竭力咧开溃烂的嘴角,放声大笑,声音嘶哑泣血,像是不成调的哀歌,但这依然无法阻止,因为生理性的疼痛,而下意识涌出的泪水。
这个时候,镇民就会面露贪婪地收集起她的泪石。
明明小女孩的这幅形容,如同恶鬼,但不知为何,那些衣冠齐整的镇民,和她相比,才更像是恶鬼。
这种非人的日子,结束在了一个清晨。
一个看不下去的女性镇民,偷偷地溜进了小女孩的监禁地,打开门,将她放了出来。
“小姑娘,快跑吧。”
小女孩应该要致谢,但她已经发不出任何声音了,只能哑着嗓子,用沾血的手指,在地上认认真真地写了个歪七扭八的“谢谢”。
她看不见,也直不起身子,只能凭借感觉,缓慢地爬往镇外,随着她的爬行,地面在她身后,蜿蜒出两道清晰的血线。
但许久没呼吸到的室外空气,足以让她忽略一切。
爬行时,为了分散疼痛,她想了很多,她想起自己瞎掉的眼睛,她从前爱放的风筝,以后怕是不能放了;她想起自己之前读的书,只要学会了盲文,她还想再读;她想起惨死的父亲和自己遭受的种种,总有一天,她会亲手回来复仇。
所有慷慨的情绪,在她摸到镇前的石牌时,直接达到了顶峰——
她马上就能出去了。
但不知为何,她的耳边,却忽然传来了此起彼伏的笑声。
女孩儿疑惑地皱起眉头,却发现自己的面部肌肉,早就萎缩僵硬,根本做不出任何表情。
她迟钝的大脑,理解了好一会儿,还是理解不过来。
于是,身边那些“好心”的镇民,纷纷开口为她解释。
原来,那个女性镇民,也只是那些“好心”镇民中的一分子。
他们发现,近日的小姑娘,哭出来的泪石,越来越少,为了刺激她,他们联手想出了这个方法。
这世间,还有什么东西,比单纯的残忍更加残忍?
答案是虚幻的希望。
只可惜,小女孩并没有如他们的愿,崩溃地大哭起来,而是干脆利落地死在了镇子的大门口。
她的嘴角甚至还带着生拉硬拽的上扬弧度,忽略掉她那一身狰狞的伤口,她的神情,几乎称得上是安详。
叶谧的梦境,同样定格在了人物的死亡。
……
还算宽敞的堂厅内,静得像是一座灵堂。
如果说,听完寇栾的讲述,其余人会感到唏嘘,那叶谧的讲述,只能让人感到毛骨悚然。
怪不得,就连叶谧那么四平八稳的人,都会经历短暂的失控。
倘若放到一些心志不够坚定的人身上,在看过那些炼狱般的场景之后,醒来甚至可能会直接失去理智。
“各位。”寇栾率先打破了沉默,他一开口,就发现自己的声音,也免不了地有些低哑,“虽然听起来很不近人情,但我们需要尽快开始分析线索。”
闻言,王姐才如梦初醒般地闭上了嘴巴。
她的下颌,甚至因为长久的拉扯,滋生出了一点酸痛。
不过,这些都比不上她心灵遭受的冲击。
“没错。”徐地杰点了点头,“寇栾和叶谧的梦境,都蕴含了大量的信息,很多让我们之前不解的疑点,都已经有了答案,抓紧时间吧,别忘了,我们今天的任务,还有不少,留给我们通关的时间,却不多了。”
“对对对。”王姐彻底恢复过来,连声说道。
这一切,都是游戏的设定,本身就是虚幻,只有自己的生命,才是实实在在的东西。
她如此劝慰自己。
即便昨夜无人死亡,表盘最下方的数字,也只剩下“3”了,他们却还有那么多的线索,没有破解,时间的确很紧张。
于是,在场的人,只剩下男孩刘郁,依旧低垂着头,似乎还没从叶谧的讲述中走出来。
不过,他是否清醒,对于局势的分析,几乎起不到作用,因此,并未有人理睬。
“我先猜测一下后续的情况。”寇栾开口说道,“如果梦境的内容,就代表了此处的现实,那么,在小女孩死后,镇民应该彻底失去了萤石的来源,他们身上的肿包,将无法被医治,会一个接一个地死亡,直到完全泯灭。”
“但事实上,明镇的镇民,并没有死绝,明山中也重新出现了萤石和高岭土。”寇栾接着说道,“虽然他们无法接近明山,但却可以利用外乡人,苟延残喘。”
“确实如此。”徐地杰看向他,“你怎么想?”
“在本局游戏里,小女孩已经出现了多次,每次她现身,都伴随着诡异的状况。”寇栾回答道,“再加上刚才叶谧讲述的梦境结尾,小女孩已经死亡,那我们看见的女孩,应该不是活人,至于镇民现在这副样子,很可能就是她留下的诅咒。”
“小女孩死前都没能走出镇子,再加上怨气深重,死后很大概率会进行复仇,这和我之前提过的《山村老尸》这部电影的整体基调,也很符合。”寇栾继续分析道,“假如放任这些镇民,因为肿包的问题,直接死亡,最多只能平复劳施的怨气,也就是镇民口中的,劳施留下的诅咒,但这明显不是小女孩的诅咒,和小女孩遭受的折磨相比,劳施的死,甚至可以称得上是轻松。”
“没错。”狡黎认同道,“与其让这些罪人,轻松地死亡,不如让他们活得生不如死,就像现在这样。”
“既然如此,他们镇子自己的恩怨,何苦要牵连上我们?”王姐苦下了脸,“我们可是已经死了不少人了。”
“你是打算和‘引’理论一下吗?”徐地杰面无表情地瞥了她一眼。
“我就是抱怨两句。”王姐忍不住缩了缩脖子,“别当真。”
“没关系。”寇栾宽慰似的笑了笑,“我正要说到这一点。”
“玩家的死亡,固然是游戏为我们设置的难度,但也暗含了几条线索。”他正了正神色,认真地说道,“在本局游戏里,第一晚被死亡规则选中的人,是我、马永元和冯安,共同点是都为男性,但隐含的规则还未知,毕竟,同为男性的徐地杰、刘郁和狡黎,都没有入选。”
“而最终直接死亡的人是马永元,冯安暂且不论,直到第二天的清早,他都还活着,并且时至今日,我们都没看见他的尸体,无法判定他的死因。”
“那么,第一个疑点,就是隐含的规则,究竟是什么?”寇栾继续说道,“通过我和叶谧的梦境内容,并不能直接做出推断,但第二个疑点,应该已经有结论了。”
“第二个疑点是啥?”王姐不解地问道。
“还记得马永元的尸体,在被碰触之后,曾经短暂地化做一个深黑色的带刺狼牙棒吗?”
“记得。”王姐点了点头。
如此诡异的画面,众人怕是一辈子都无法忘记。
“想一想,小女孩在男性镇民那里,受过的伤害。”寇栾提示道。
他不想把话说得太明确。
一方面,是没有必要;另一方面,即便小女孩已经在死后化作了厉鬼,她依然不该在生时受到那样的伤害。
“……啊!”
反应了几秒之后,王姐惊讶地捂住了嘴巴。
显然,她已经懂了,其他人也是一样。
小孩的世界简单纯净,很多伤害,他们虽然不能理解其本质,但却会用夸张的、甚至是卡通化的比拟手法,具化出来。
“按照这个说法……”徐地杰突然摆出了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开口前,他甚至还向寇栾投去了目光怪异的几眼,“我大概知道第一个疑点的答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