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心里已经掀起了惊涛骇浪,邢峰也只能默默地在心底进行发泄。
毕竟,即使嘴上从未提及,邢峰依旧不得不承认,对于智力完全可以秒杀自己的寇栾,他怀有一种天然的敬畏。
简单点说,就是“别惹”。
除了获得水泵的那个环节,他在这一局游戏的表现,存在不少瑕疵,邢峰自己都感觉很是心虚。
换言之,要不是寇兄弟带飞,他估计早就凉透了。
无论如何,他都要陪在寇兄弟的身边,坚守到最后一刻。
邢峰心情澎湃地完成了自我感动。
又过了十分钟,望着岿然不动的另外三位玩家,邢峰的后脑勺,忍不住冒出了滴滴的冷汗。
事实上,他清楚地记得一个传闻——
游戏结束之后,不要在迷雾中,滞留超过半个小时,否则,会发生非常恐怖的事情。
根据他对时间不算精准的感知,邢峰感觉自己,正在一步步地逼近这个时限。
好不容易又通过了一轮游戏,他可不想栽在这种地方。
实在按捺不住的邢峰,一边吞咽口水,一边张开了嘴巴。
然而,还没等他发出声音,有个人就刚好抢在了他的前头。
“寇演员,还不回去吗?”滕玉和笑眯眯地问道。
“不急。”寇栾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你呢?”
“我还有些话,想跟星晖说。”
说着,滕玉和露出了为难的神色。
毫无疑问,他是个聪明人。
表面上,他是在陈述自己的打算;实际上,他却是在暗示寇栾离开,给他们留出足够的私人空间。
“哦。”
寇栾点了点头。
显然,他听懂了滕玉和的意思,时隔二十多分钟,寇栾终于迈开了脚。
望着独自走向小径的寇兄弟,邢峰情不自禁地激动了起来。
他正准备跟上,眼前的画面,就让他的激动之情,消失得一干二净。
“你们说吧。”寇栾停在小径的入口处,甚至贴心地堵好了耳朵,“我保证不会偷听。”
滕玉和:“……”
邢峰:“……”
“你已经知道了吧?”少顷,滕玉和失笑着摇了摇头,“我认输。”
“哦?”寇栾刻意拖长了语调,他几步走回众人的身边,意味深长地询问道,“那么,我是该叫你滕先生,还是谈先生,抑或是其他的什么?”
“名字都是真实的。”滕玉和似乎有些无奈,“不存在任何欺骗。”
“……什么玩意儿?”智商被狠狠碾压的感觉,再次降临到了邢峰的身上,“你们在说什么?我怎么一个字都听不懂!”
“很简单。”寇栾看向邢峰解释道,“他们俩的身份,不像他们最初说的那样。”
“啊?”闻言,邢峰瞬间瞪大了眼睛,他用惊疑不定的目光,在谈星晖和滕玉和之间,来回地移动,“别告诉我,他们都是女人。”
寇栾:“……”
“我不是‘王’,他才是。”滕玉和轻咳一声,主动坦诚道,“我是他的SSR。”
“我靠!”没料到是这种逆转,邢峰忍不住骂出了声,“还能这么玩儿的?”
“我很好奇,你是怎么知道的。”滕玉和望向寇栾,“我认为,我们没有露出任何破绽。”
“你们确实表现得很自然。”寇栾认可道,“原本,我也只是有点儿怀疑,故意多留了一会儿,就是为了验证,看到你们的反应,我才基本确认了我的想法。”
“其实,我猜到了你的意图,但遗憾的是,我没法进行掩盖。”滕玉和苦笑道,“SSR不能踏上那条小径,只能消散在迷雾中,如果你执意不离开,迟早会发现我们的秘密。”
“SSR不能踏上小径?”寇栾的耳朵一动。
“嗯。”
“为什么?”
“规则。”
“不遵守会怎样?”
“我无法明说。”
滕玉和维持着笑容,眼神却略有黯淡。
通过对方的表情,寇栾已经知晓了答案。
“现在,你能告诉我,你为什么会产生怀疑吗?”
显然,这就是滕玉和最在意的点。
“这一局游戏,推进到中段的时候,谈先生和Susan曾经去图书馆,拿取了重要的资料。”寇栾回忆道,“他们遇到了意外,谈先生差点没能逃脱,听完这段经历后,你一反常态,表现得有点失控。”
“……失控?”邢峰努力地回想道,“他有吗?”
“我确实生了气。”滕玉和没有否认寇栾的说法,“可即便如此,SSR差点出事,作为他的同伴,生气不是理所当然的反应吗?你怎么知道,我不是因为担心和自责,才表现得如此失控?要知道,游戏中的‘王’和SSR,基于命运被捆绑的既定事实,几局游戏后,基本都会发展成最亲密的同伴。”
……最亲密的伙伴?
那可不一定。
寇栾的脑海中,再次浮现出了狡黎的脸孔。
很好。
他又开始感到牙痛了。
沉默了片刻,他才认真地回答道:“我的职业是演员,因此,我擅长分辨人的情绪,也许在其他人的眼里,你的失控是因为对朋友的珍视和对危险的后怕,但我却看出了明显的不同。”
“愿闻其详。”
“我打个比喻吧。”为了表述得更加形象,寇栾换了一种说法,向滕玉和进行说明,“甲和乙是一对好朋友,某一天,甲出现了意外,好不容易才死里逃生,面对这样的情况,乙的情绪应该是强烈且单一的。”
“接下来,我们将背景复杂化。”
“甲还是出现了意外,也还是死里逃了生,但他却告诉乙,假如他没能逃脱,乙会代替他死亡,听到这样的事实之后,乙肯定还是会给出较为强烈的情绪反应,但却不再单一,而是变得非常复杂。”
“能明白我的意思吗?”
寇栾看向已然陷入思考的滕玉和。
“……不明白。”
邢峰用力地摇了摇头。
“没问你。”寇栾懒得多浪费脑细胞,“安心当个吉祥物吧。”
“?”
邢峰差点没绷住自己的表情。
“心有余悸和兔死狐悲的区别?”良久,滕玉和斟酌道,“当然,‘兔’没有死,只是情况类似。”
“差不多。”寇栾轻轻颔首,“那时,我从你的表情里,看到了对自身的担忧,即便失去了SSR,意味着战斗力的大幅下降,最终会威胁到‘王’的安全,但人在听到朋友遇险的当下,只会展现出对朋友的关心,不大可能会想到如此深远的地步。”
“我好像听懂了。”
邢峰的眼睛倏地亮起。
作为一个“吉祥物”,他站在寇栾的身边,锲而不舍地刷着自己的存在感。
“另外,你还指责了谈先生。”寇栾补充道,“尽管你包装了你的措辞,但你没能控制好你的语气,面对刚刚死里逃生的同伴,就算对方安然无恙,你也不应该有责怪的意思,更何况,你一直表现得很温和,跟‘暴躁’两个字,完全搭不上边。”
“我明白了。”滕玉和郑重地点了点头,“是我的问题。”
“……不管是谁的问题,我想再问个问题。”忍耐了一会儿,邢峰还是决定开口询问,“为什么要撒这种谎?如果是为了保持低调,避免吸引到仇恨值,将两个人的身份互换,并不能达到任何效果,毕竟,对于其他人来说,你们还是一对‘王’和SSR的组合,正确的做法,应该是伪装成普通玩家。”
“他这么做是为了我。”自始至终都很安静的谈星晖,终于不再沉默,“我的个性比较木讷,不善于跟他人沟通,他干脆承担了这个角色,代替我去跟其他玩家交流。”
“SSR也可以张嘴说话啊!”邢峰仍旧不解道,“为什么一定要让‘王’来沟通?”
“像你和寇演员这样的玩家,当然没问题。”滕玉和笑了笑,“但不是所有玩家,都对SSR抱持着善意,少数极端的存在,甚至会把SSR当成怪物来对待。”
“这么夸张?”
邢峰不由地张大了嘴巴。
“嗯。”
寇栾下意识地接了话。
他想起第一次进入游戏的时候,其他其他玩家对待狡黎的态度——
轻蔑中夹杂着忌惮,冷漠中混合着妒意。
显然,他们没有将狡黎看作人类。
因为SSR这个设定的出现,就连寇栾自己,都生出过不少疑虑,何况是难度为此而增加的其他玩家?
至于身为“王”的寇栾,虽然也曾经遭遇过不友好的对待,但他毕竟和其他玩家,来自同一个世界,受欺负的程度,相对轻微了一些。
要不是他们自己争气,后续估计还要吃上不少苦头。
……生活不易啊。
寇栾深深地叹了口气。
因此,他非常理解谈星晖和滕玉和的做法。
从过往的表现来看,谈星晖确实不怎么动嘴皮子,他更像是一个执行者,稳重可靠,搭配上能言善辩的滕玉和,才会组合出最佳的效果。
不过——
寇栾回忆起游戏开始时的个人介绍环节。
“所以,所谓的电话营销员,其实是你的职业?”他望向谈星晖。
当时,滕玉和伪装成了“王”,他说他在现实世界,从事的是电话营销员的行业。
既然真正的“王”是谈星晖,那么,这项工作的实际拥有者,很可能要发生变更。
“嗯。”
果不其然,男人点了点头。
“为什么会选择这个工作?”寇栾追问道,“你不是不擅长沟通吗?”
“为了锻炼自己。”谈星晖真诚地回答道,“我不习惯跟人面对面,看不到对方的情况下,我会自然很多,这份工作很适合我。”
“也对。”
寇栾再次被对方说服。
不知为何,对于“电话营销员”这个岗位,寇栾的心中,始终萦绕着一种怪异的感觉。
他本以为,这种感觉来源于它错误的归属,可明明此刻,问题已经得到了纠正,他却依然能够清晰地感受到那种隐隐的怪异。
在逻辑不存在任何漏洞的情况下,寇栾只能摇了摇头,暂时放弃了思考。
“你的特殊能力是什么?”寇栾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不想说的话,也没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