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是些什么破烂玩意儿?
这四首歌,董大有不仅一首都没听过,旋律还一首比一首怪异,听得他格外不适。
还不如扯着他的耳朵,往里面倾倒垃圾,至少来得干脆。
董大有忍了又忍,实在忍无可忍,他无奈地伸出手,将频道切换成自己不怎么感兴趣的新闻频道。
最先播报的几条新闻,都跟银池村有关,除了那则古老的传说,还有最近发生在这里的异象。
这些话,村长已经一五一十地说过,董大有听得昏昏欲睡。
“银池因为莫名的污染,变得漆黑一片,我们采访了村民二狗,他说——”
熟悉的名字,让董大有终于有了一点精神。
他竖起耳朵,准备仔细聆听接下来的内容。
可是,那道清澈的女性嗓音,就像被弹珠射中的小鸟,毫无预兆地坠进了深渊。
卫浴室只剩下一片死寂。
董大有僵硬了几秒,将手心的泡沫蹭掉,战战兢兢地拍了拍忽然失灵的收音机。
没有任何反应。
估计是年代久远,被自己这么一用,正好坏掉了。
董大有默默地安慰自己。
他拿起已然无用的收音机,打算将它扔到几米外的衣服堆上,省得在这里碍自己的眼。
然而,他还没来得及动作,手中的收音机,就再度传出了声音。
董大有一个激灵,竟然被惊吓得直接松开了手。
只听“啪嗒”一声,收音机落在了浴缸外的地面上,瞬间变得四分五裂。
但这竟然并没有让收音机中的声音停止。
依旧是那道清澈的女性嗓音,依旧是在新闻频道,可是,播报的内容,却发生了改变——
“今日零点,我们在银池村发现了一具无名男尸。”
“男尸死相凄惨,似乎在生前,遭受了巨大的折磨。”
“通过进一步的勘验,男尸的年龄,在四十五岁上下,身材偏胖,右边的胸口处,有一块椭圆形的红色胎记。”
“如有知情人,请迅速与我们取得联系,谢谢。”
董大有呆呆地坐在浴缸里,神色充斥着茫然。
片刻后,他的身体,开始疯狂地战栗起来。
他再也抑制不住心中的恐惧。
原因很简单——
收音机里描述的那个人……是他。
“装神弄鬼!”
董大有哆嗦了半晌,忽然奇迹般地平复了下来,声音满是愤懑。
他顾不上擦干净身上的水珠,就从浴缸中站了出来。
穿好鞋子之后,他对着已经四分五裂的收音机,又恶狠狠地补了几脚,直接将它碾成了渣。
“等老子回去,一定要打死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臭婆娘!”董大有越喊越大声,“不仅搅黄了老子的生意,还敢吓老子,真他娘的活腻了!”
经过这样一个不算愉快的小插曲,董大有已经彻底没有了泡澡的心情,他草草地冲洗了两下,换上放在主卧中的干净衣物,就返回了客厅。
他稍微平复了一下情绪,给自己泡了一壶热茶。
清甜的茶水滑过喉口,董大有情不自禁地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
这才是生活啊。
温度缓解了他因为收音机而滋生的寒意,很快,董大有就将卫浴室中的经历,抛在了脑后。
要是“温柔乡”在身边就好了。
他砸了咂嘴。
俗话说得好,饱暖思那啥欲。
在外面被迫行走的时候,董大有只想赶紧休息,如今真的进入了住所,他却没了睡意。
既然暂时不打算睡觉,干脆看会儿节目吧。
董大有拿起茶几上的遥控器,打开了正对着沙发的电视。
除了少数几个频道,大部分的画面,都闪烁着白色的雪花。
……什么晦气地方。
董大有气极反笑。
他忍不住佩服起那个黄脸婆的本事,竟然能找到这样一个村落,还悄无声息地将自己弄了进来。
除此之外,她还雇佣了大量的“演员”,仅仅为了让他信以为真。
只可惜,他聪明绝顶,没用多长时间,就联想到了本质,从而看透了一切。
他不得不承认,结婚二十多年,这绝对是她给自己最大的一场“惊喜”。
董大有几乎按烂了遥控器上的按钮,才终于选定了一档戏剧。
烂俗的乡土剧,演员都是生面孔,操着不标准的普通话,演着又臭又长的情节。
但董大有就好这一口。
他放下遥控器,取出茶几下的花生,一边吃得嘎嘣脆,一边兴致勃勃地看了起来。
剧情正好推进到了**。
妻子发现丈夫出轨多年,带着一群娘家的亲戚,气势汹汹地准备展开“打小三”的经典活动。
他们用蛮力破开大门,将慌乱的两个人,恰好捉奸在床。
妻子让娘家人按住丈夫,自己上前薅起了“小三”的头发,拽着她离开了床铺,狠狠地撞向墙壁。
就在“小三”的额头,即将磕上墙体的那一刻,整个屏幕“唰——”地一闪,熟悉的白色雪花,替代了原本的生动画面。
“靠!”
董大有直接从沙发上弹了起来。
他将花生壳随手撒在地上,“噔噔噔”几步,靠近了电视机。
既然在几秒前,还能够正常播放,那就一定是因为信号太差。
发家致富没两年的董大有,在这种问题的处理上,显得相当的娴熟。
他伸出手,用力地拍了拍电视机的后侧。
果不其然,伴随着他的拍击,屏幕上的画面,从稳定的白色雪花,变成了忽明忽灭的白色雪花。
有效!
急切地想要看到后续情节的董大有,立马加大了力道。
然而,屏幕在经历过一次又一次的明灭之后,竟然彻底地暗了下去,无论他怎么拍击,都再也没有亮起的意思。
不会吧。
董大有恨不得将眼前的机器砸烂。
等等——
……砸?
他缓缓地张开了嘴巴。
被他主动遗忘的记忆,一股脑地冲了回来。
那个已经碎得稀巴烂的收音机,好像跟他面前的这个电视机,曾经出现过一模一样的故障。
然后……然后……
董大有不敢再继续往下想了。
他准备离开这台机器,直接回卧室睡觉。
可是,还没等他来得及转身,耳边就响起了一声清脆的“啪”。
偌大的客厅,瞬间变得漆黑一片。
接二连三的变故,让董大有再也控制不住,他恐惧地大叫出声,五官变得扭曲。
浓稠的黑暗,几乎将他吞噬。
摸不清周遭的情况之后,董大有反而不太敢行动了。
他绷紧身体,最大限度地收敛了喘息声,静静地等待了几秒。
董大有计划等眼睛适应了突如其来的昏暗之后,再尝试离开。
然而,人在精神高度紧张的状态下,不论是静还是动,都会大量地燃烧体力。
作为一个大腹便便的中年男子,董大有的体能,显然十分有限。
只是片刻的时间,他就感觉浑身上下的肌肉,纷纷酸痛了起来。
他支撑不了太久了。
滴答——
又是一声清脆的响动。
只不过,这一次的音量,明显微弱了不少,但董大有依旧受到了巨大的惊吓,因为那声音似乎紧贴着他的后颈响起。
他鼓起勇气,打算用手指触摸后颈,确认声音的来源。
于是,董大有哆嗦着下唇,颤颤悠悠地将右手,靠近了自己的后颈。
然而,他的指腹刚刚碰到后脑旁的发丝,密集的“滴答”声,就响彻在了他的耳边。
董大有吓得立即缩回了手。
……下雨了?
他既惊恐又迷茫地想道。
他记得,这栋小楼明明很封闭,就算外面下了雨,屋内也不大可能会漏水。
不过,他基本弄清了声音的成因。
头顶的不明液体,凑巧砸到了他脖子的金链上,才会造成如此清脆的响动。
另外,他猜测,客厅之所以会突然变黑,大概率是因为灯泡的寿命到了。
事前的那一声“啪”,就是最好的证明。
没什么好怕的,都是自然现象,只是刚好碰到了一起。
董大有不停地安慰自己。
现在,只剩下最后一件事,需要确认——
液体究竟是什么?
黑暗中,董大有重新抬起手,摸向自己的后颈。
“滴答”声还在持续。
这一次,他终于如愿以偿地触碰到了那些液体。
熟悉的黏腻感,瞬间盈满了他的指间,董大有仿佛又回到了推倒老太太后的时刻。
那些怎么蹭都蹭不掉的黑色稠液,顽固地吸附在他的手掌上,像是如影随形的噩梦。
可是,他明明在卫浴室里,将它们冲洗得一干二净,为什么会再次被这些恶心的东西缠上?
董大有迫切地需要光亮。
几乎在他萌生这个想法的刹那,他的正前方,就闪现出了几个幽幽的光点。
没记错的话,他的正前方,只有一个东西——
电视机。
董大有缓慢地抬起头——
一张遍布着皱褶的苍白面孔,撑满了整个屏幕,冲他露出了诡异的微笑。
见状,董大有一边发出崩溃的尖叫,一边疯狂地后退。
啪——
清脆的声音再度响起。
只可惜,因为震耳欲聋的惊叫,董大有错过了这一次的声音。
原本已经罢工的吊灯,重新绽放出了柔和的光芒。
董大有终于恢复了视野。
他下意识地看向电视机,却发现吓得他差点归西的那一幕,已经完全消失不见了。
屏幕依旧是乌漆嘛黑。
所以,刚才的种种,都是自己在极端恐惧下,产生的幻觉?
董大有顿时如获新生。
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收起投在电视机上的视线,慢悠悠地垂下了头。
然后,董大有的目光,瞬间凝固住了。
他看见,自己碰触后颈的那只手……不,不仅仅是那只手,他的整条手臂,都沾满了那种黑色的粘稠液体。
它们紧紧地包裹住他的皮肤,丝毫没有产生滴落。
与此同时,他的毛孔中,传来难耐的痒意,好像有什么东西,正在拼命地往里钻。
董大有赶紧用那只干净的手,在另一只手臂上,来回地摩擦,想要将那些黑色的粘液,弄离自己的身体。
谁知,他的尝试不仅没有成功,还让原本干净的皮肤,都产生了“污染”。
很快,董大有的浑身上下,就都布满了黑色。
啪——
吊灯再次熄灭。
董大有本能地想要大喊,却发现他的喉头,同样被某种粘稠的东西,塞得严严实实,甚至无法通畅地呼吸。
“嗬……嗬……”
董大有的颈边,浮起一条条黑色的筋。
啪——
吊灯再度亮起。
董大有立即低下头。
果不其然,皮肤上的黑色,已经全部隐去,连半点痕迹都没留下。
……又是幻觉?
坦白说,他已经分不清,什么是现实,什么是虚幻了。
肚皮好像有点痒。
董大有顶着一双涣散的眼睛,麻木地掀起了覆盖在腹部的衣物——
那张遍布着皱褶的苍白脸孔,已经撑满了他的整个肚皮。
似乎感受到了上方的注视,那张面无表情的脸孔,就像他掀起衣物时那样,轻快地掀起了他的整个腹部。
肠子和其他内脏瞬间流了一地。
脸孔正对着董大有,露出了心满意足的微笑。
此刻,挂在墙上的壁钟,它的时针、分针和秒针,终于重合在了“12”这个数字上。
零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