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郁极其缓慢地低下头,不可置信地看着从叶谧的身体里,奔涌而出的鲜血。
液体顺着大地,快速地朝着四面八方蔓延,如同缩小了无数倍的河流。
见状,刘郁的眼中,同样染上了血色。
明明已经回到了迷雾里,为什么小叶的伤势,却完全没有恢复?
她又为什么对我道歉?
究竟发生了什么?
无数个谜团,强势地冲击着刘郁的大脑,让他觉得头痛欲裂。
基本的医疗知识,让他下意识地想要按压住叶谧的伤口,但血液就像喷泉,激烈地迸发在女孩身体的每个角落,让他根本找不到来源。
手足无措间,刘郁对上了女孩那张唯一还称得上洁净的脸,他这才发现,除了那句无缘无故的道歉,叶谧似乎还有别的话想讲。
她的两片唇瓣,快速地翕动着,发出的声音却很轻微。
尽管刘郁和她挨得很近,也只能捕捉到一些隐约的气流声,无法听清她的表达。
刘郁强忍着内心的崩溃,将自己的右耳,轻轻地凑到女孩的唇边,屏住呼吸——
他生怕自己的呼吸声,掩盖了叶谧原本就微弱的音量。
“没能……没能因为保护你而……”
话语至此戛然而止。
没能因为保护我而什么?
就算听进去了大半段话,刘郁却依旧没有理解对方的意思。
但他很快就找到了答案。
只见女孩的身体,宛若轻盈的羽毛,飞速地瘪了下去,甚至已经流出她体外的血液,都在逐渐变得透明。
眨眼间,只剩下两片衣物,软趴趴地落在了地面上。
几乎是女孩完全消失的刹那,一团白色的雾团,从这摊衣物中飞出。
雾团环绕着刘郁的身体,依依不舍地盘旋了几圈之后,才被吸附进了四周的迷雾里。
这番变故来得毫无预兆,刘郁维持着倾听的姿势,但原本倚靠在他怀中的人,却已经彻底失去了踪迹。
穿着校服的男孩,像是被骤然剥夺了人类表情的玻璃玩偶,一动不动地跪坐在那里。
良久,他麻木地转动眼珠,先是看了看自己空空如也的双手,然后,才望向地面上残留的两件衣物——
一件是校服外套,一件是长裤。
唯独没有那件凝结了他无数心血的白色衬衫。
正当众人以为他会歇斯底里的时候,刘郁却轻轻地勾起了嘴角。
“小叶,别和我开玩笑了。”
乍听之下,刘郁的音色极为温柔,细细琢磨几秒,才能发现他的每一个字,都在疯狂地颤抖着——
“这一点儿都不好玩。”
“她……她怎么消失了?”最不熟悉叶谧的姚芳华,率先反应了过来,她一边开口,一边愣愣地看向寇栾。
然而,面对女孩的疑问,寇栾也只有一头雾水的份。
“我在这一局游戏最开始的时候,曾经告诉过你们,叶谧是SSR,她并不存在于现实世界。”寇栾努力平复情绪,让自己的声音,不产生过多的波澜,“因此,她大概率是‘引’的产物,我猜,这应该是她死亡之后,回归‘引’的形式。”
闻言,姚芳华还没来得及应答,跪坐在地面上的刘郁,就猛地站了起来。
他快步走到寇栾的身边,步伐混乱,模样濒临失控。
尽管如此,他还是下意识地绕开了铺陈在地面上的两件衣物。
“你胡说!”
刘郁紧紧地攥住寇栾的衣领,力度惊人。
隔着一层布料,他的指甲,依旧深深地陷进了自己的皮肉里,带来针刺般的痛觉。
他忽然觉得,这样的痛觉,有一种惊人的熟悉感,但他并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在如此错乱的状态下,浮现出类似的感觉。
停顿了片刻,他进一步反驳道:“小叶明明已经活着回到了迷雾里,怎么可能会死?她一定是察觉到了我在这一局游戏的龌龊心思,在故意惩罚我!”
因为身高的差距,刘郁努力地踮着脚,他将头颅高高地仰起,双眼布满血丝。
接连失去了两名队友,寇栾的心情,也不怎么好受,他微不可见地叹了口气。
然后,他伸出右手,轻轻地拍了拍刘郁攥紧的拳头:“我很希望你说的是真的。”
这句话就像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刘郁瞬间就松开了手。
他像是一只脱离了水域的鱼,不停地张合着自己的嘴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良久,他弯折下腰部,肩膀激烈地颤抖着,却依旧保持着寂静。
水滴砸在地面上,发出清脆的“啪嗒”声,众人这才发现,他似乎在哭泣。
……好可怜。
姚芳华忍不住别开了脸。
就连姬雪的死亡,都对她产生了如此大的心灵冲击,姚芳华简直无法想象,与刘郁经历了无数次生死危机的叶谧,对男孩来说,具有怎样的意义。
望着悲痛欲绝的刘郁,寇栾的思绪,却忍不住飘到了上一局游戏。
他清晰地记得,在曾芸静死亡后,池晟同样很痛苦,但池晟的痛苦,很快就转化成了愤怒。
彼时,池晟激动地质问寇栾,为什么没有发现异样,为什么没有及时地拯救曾芸静,明明承诺过会保护好曾芸静,最终却失了诺。
现在,寇栾很想化身成池晟当时的角色,愤怒地质问一直站在他身后的那一位——
狡黎。
寇栾几乎可以肯定,狡黎绝不是在到达艳楼门口的时候,才想起那扇可以正常使用的窗户。
事实上,对方那副好整以暇的态度,恰恰证明了他的那句话,更倾向于“提醒”,而不是“发现”。
狡黎刻意将时间拖延到了最后,以一种高高在上的态度,漠然地欣赏着众人的兵荒马乱和手足无措。
面对层出不穷的流血事件,他始终无动于衷,全程都按照着自己的节奏行事。
只有在威胁到自己的生命时,他才会做出额外的反应。
简直像一个恶魔。
寇栾甚至怀疑,狡黎之所以如此珍视自己的生命,就是怕他本身的恶意,无法顺利地持续下去。
顷刻间,他的心中百感交集。
但寇栾选择强行按捺住了自己质问的冲动,连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没有丢给这个残忍的存在。
他并非不想获得答案。
只不过,按照狡黎那累累的“前科”,对方极有可能会绕开自己的问题,避而不答,更何况——
寇栾扫了一眼佝偻着腰部的刘郁。
假如让男孩知晓,他们通关游戏的时间,能够再向前推进一段不短的距离,很可能会让他直接陷入疯狂。
刘郁虽然不是那种向他人甩锅的类型,但这并不表明,他不爱钻牛角尖,光是自责的情绪,就足以将他逼入绝境。
寇栾没有狡黎的恶趣味,他不想进一步加剧朋友消极的状态。
冷静了几秒,他才试探性地开口说道:“尽管我不是很清楚,你口中的‘龌龊心思’,具体指什么,但我大概能够猜到一点,我想告诉你,关于这件事,你不需要自责。”
闻言,刘郁的背脊,轻轻地耸了两下,示意他听到了寇栾的这番话,只是没力气回应。
见状,寇栾无奈地摇了摇头,继续说了下去:“这一局游戏的本质是繁衍,结合男性玩家和女性玩家的角色,以及你在第一天中的毒,身处在其中的时候,你的**会被无限地放大甚至扭曲,只为了达成繁衍的目标。”
他努力宽慰着刘郁。
寇栾上述的说法,不完全是基于自己的猜测,更有他自身的遭遇,作为佐证。
第一天的时候,他同样中了某种春天的毒。
陷入昏迷之后,狡黎曾经吻醒了他。
那样荒诞放肆且不含尊重的举动,竟然能够让他在夜间的时候,情不自禁地想入非非。
如今,重新回到了迷雾之中,寇栾那些旖旎的心思,早已消散于云烟。
明明是莫名其妙到了极点的经历,他在当□□验的时候,居然没有察觉到任何的不对劲。
这无疑是对他的个人意志,彻彻底底的扭曲。
寇栾在心内分析道。
估计狡黎的情况和他类似。
否则,他实在是想不通,狡黎为什么会毫无预兆地亲吻一个站在自己对立面的人。
寇栾对同性没有什么特殊的感觉,但他身处的圈子太大,周围有不少同性的伴侣,通过日积月累的相处,他基本熟悉了他们的气质。
就算外表上没有任何不同,寇栾依旧能够一眼认出,哪些人的取向是同性,不论男女。
显然,狡黎并不具备这样的气质。
寇栾极度怀疑,不仅仅是同性,狡黎压根儿就没有爱情这根神经。
他就像一个游离在众人之外的透明人,不会也不屑被沾染上一丁点的颜色。
再加上狡黎不大可能为了报复别人,做出逾越自己心理极限的行为,尤其是“亲吻”这种既恶心了自己、又恶心了别人的自杀式袭击。
雷声大,雨点小,除了让寇栾觉得幼稚和可笑,完全没有任何攻击力。
因此,寇栾认为即使狡黎没有中毒,他也或多或少地被这一局游戏的环境影响到了。
只不过,对方没有点燃油灯,所以他的症状,没有寇栾等人明显。
“……是吗?”
刘郁茫然地抬起头,脸上泪痕交错。
“嗯。”
寇栾笃定地回答道。
“那你能不能告诉我,小叶、小叶为什么会……走?”刘郁努力将“死”字吞咽了回去,换成了自己勉强能够念出的字眼,“她明明活着回来了!”
他声嘶力竭地叫喊道。
浓黑似墨的绝望,完全淹没了刘郁的双眼,让他哭到干涸的眼窝,像是两个下凹的洞窟。
面对情绪激动的刘郁,寇栾却感到一阵语塞。
他不知道问题的答案,更不知道如何拯救跌入深渊的友人。
他甚至来不及为姬雪的死,再多哀悼一秒,就陷入了新一轮的悲伤。
寇栾深吸了一口气,稍微组织了一下措词,准备回应刘郁的问题。
“因为她向我借用了一个道具。”
谁知,狡黎却张开嘴巴,抢在寇栾开口的瞬间,缓缓地吐出了几个字。
小剧场:
寇栾(叹气):气氛太沉重了,我以主人之名命令你,赶紧出来活跃一下。
狡黎(微微挑眉):我?
寇栾:当然……不是。
狡黎:哦?
寇栾:丑橘,别吃了,也别睡了,速速给大家表演一个胸口碎大石。
丑橘:……喵喵喵?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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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2章 错误的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