寇栾在门口站定,推开房门,却没有选择进入。
“其实,你可以不用等我的。”
他低声说道。
狡黎轻笑一声,从距离来判断,对方似乎依然站在原地,丝毫不担心只剩下一分钟的倒计时:“我只是在拯救自己。”
闻言,寇栾怔了怔。
等他想明白狡黎的意思之后,他毫不犹豫地走进了房间,动作稍重地甩上了房门。
一进入封闭空间,寇栾立马褪去了面上的怒色。
对于狡黎,他现在极为忌惮。
寇栾能够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这位SSR,不仅是一个危险人物,还是一个敌友不明的危险人物。
比起第一点,第二点明显更为致命。
寇栾决定暂时不动声色,依照过往的态度,对待狡黎,以免让对方看出端倪。
黑暗在他迈出第一步的时候降临。
寇栾停住脚步,打算在思考本局游戏的线索之前,先理一理他和狡黎那盘根错节的关系。
第一局游戏,狡黎曾经尝试过谋杀自己,但那时的对方,给出了相对合理的解释,寇栾由此判断,狡黎是一个疯狂且惜命的存在。
第二局游戏,狡黎在代表结束的迷雾中,主动向自己求和,理由不算充分,但答应了对方的寇栾,还是将狡黎暂时划入了同伴的行列。
于是,寇栾在疯狂且惜命的结论上,又额外增加了一份“审时度势”的狡诈。
寇栾认为自己已经逐渐摸清了狡黎的内心——
一个强大到不甘于沦为他人替死之物的SSR。
聪明,圆滑,耐心,稳重,自大。
喜欢在暗处,不动声色地观察别人,只有猎物出现了无法逆转的劣势,才会显露出自己残忍的一面。
确实算得上危险,但对方SSR的身份,注定了对方有一部分软肋,捏在了自己的手中。
而这部分软肋,甚至是对方最为在意的部分。
所以,在第一局游戏中,狡黎因为对自己不够熟悉,采取的策略,是尽量示好。
通过短暂的观察,狡黎开始在言语上,刻意地迎合自己,从而让他对自己的SSR,滋生了些许的好感。
同时,狡黎在众人尝试破局的过程中,从始至终,都表现得十分积极。
从性格和能力两方面入手,对方顺利地取得了自己的认可。
直到对方被自己撞破,试图谋杀自己的“王”。
于是,所有的伪装,在瞬间化为了幻影。
因此,在第二局游戏中,狡黎适当地释放了自己的天性。
对方不再多言,而是只在必要的时候开口,甚至于言语方面,对方也不再刻意地讨好自己——
能够模糊的话语,绝不表达清晰,夹枪带棒的讽刺,频率也骤然飙升。
当然,为了保住最为珍视的生命,对方依旧会在众人感到迷茫的节点,给出关键的提示。
至于狡黎为什么会在这局游戏临近结束的时刻,主动低下自己高贵的头颅,向他求和,原因也很简单。
通过两局游戏的接触,狡黎发现寇栾并不是那种任人拿捏的蠢货。
在智力尚可的前提下,自己的“王”还是一个不会轻易妥协的人。
既然狡黎展现出了带刺的那一面,那寇栾也不甘示弱,冷言冷语地回了过去。
即使游戏陷入了僵境,寇栾也绝不向狡黎开口求助,宁可抱着必死的决心,撞上未知的结局,也倔强地不肯退步。
简而言之,你硬,我比你更硬;你软,我立马退避三舍,生怕又被莫名其妙地捅上一刀。
反正有软肋的人不是我。
凭着两条命的庇护,寇栾拼了命地作死,但凡有机会获得线索,他都不吝于尝试。
主动杀人他做不到,借刀杀人他倒是做得心安理得。
毕竟,他借刀杀人的对象,曾经毫不留情地对他下过手。
更何况,寇栾不是在单纯地作死——
一切都是为了线索,一切都是为了信息,多么光明正大、冠冕堂皇、无可辩驳的理由。
于是,在发现自己最在乎的东西,被寇栾随随便便地当成通关的把柄和道具之后,狡黎彻底没辙了。
尤其,他还在第一局游戏中,“不小心”地暴露了自己弑主的意图。
无论是地位还是人情,狡黎都完全落入了下风。
因此,他才会在迷雾中,主动向自己求和。
既然被迫跟随的“王”,综合素质不差,狡黎干脆也小赌一把,不再反其道而行,而是顺应着“引”的规则,正面进行迎击。
希望寇栾的能力,再加上他的辅助,能够让狡黎护住自己最在意的东西。
寇栾的同意应该早在他的意料之中。
互惠互利的事情,一旦针锋相对中的一方,率先表示出了诚意,另一方没有理由拒绝。
狡黎是个聪明人,寇栾也不蠢,在被绑在一条贼船上的情况下,俩人只有同心协力,才有可能成功地抵达彼岸。
然而,按照寇栾的推测,进入第三局游戏之后,狡黎应该会向第一局的他靠拢。
但他万万没想到,狡黎会变成那副样子——
那副他全然无法理解的样子。
狡黎似乎还是之前的那个狡黎,又似乎不是。
寇栾说不清具体的感受,但他隐隐地察觉到,属于狡黎的磁场,已经发生了变化。
磁场——
对,就是磁场!
寇栾趁机抓住了这个最合适的形容词。
明明性格、能力和记忆,表面上都维持着原样,可寇栾几乎能够确定,狡黎的磁场,已经向着未知的方向,轻轻地偏移了一度。
也许,从结果上看,那只是微不可见的一度。
但寇栾很清楚,狡黎的改变,并不是按照既定的轨迹,缓慢地推进了一度,而是逆着方向,整整旋转了一圈之后,才停留在了这个位置上。
对方套着一模一样的躯壳,戴着完美无缺的面具,内里却被完全搅散,塑造成了另一个崭新的人格。
当然,这并不代表,作为自己的SSR,狡黎被莫名其妙地调了包。
事实上,寇栾十分笃定,狡黎的核心,依旧稳稳地立在那里。
对方虽然变得陌生,但并没有发生任何置换。
……想不通。
寇栾少见地露出了费解的表情。
到了第四局游戏,也就是当前的这一局,他发现自己想不通的程度,再一次得到了升级。
狡黎变得愈发神秘起来。
尽管对方鲜少开口,但寇栾几乎能够肯定,对方知晓所有的答案。
只可惜,狡黎明显没有倾诉的**。
他静静地看着这一切,却不像第一局游戏那样,呈现出一种狩猎者的姿态,这一局游戏中的狡黎,更像是一个高高在上的掌权者,冷静地俯视着其他的玩家。
想到此处,寇栾的脑海里,已经闪过了无数种猜测,最终却归结成了一句话——
拽个屁啊。
无论狡黎有什么身份,无论他会不会危害到自己,无论他的意图是什么,他都迟早会有暴露的那一天。
寇栾只需要耐心地等待。
至少,狡黎是自己的SSR,这一点毋庸置疑。
只要对方的软肋依然存在,寇栾就有牵制他的方法,不至于落入完全被动的境地。
至于狡黎逐渐变得让他无法理解,寇栾决定干脆不要再去尝试着理解。
反正他生来也不是为了让别人理解的,作为交换和妥协,他必须接受别人同样不在他的掌控之中。
这很公平。
寇栾迅速与自己达成了和解。
终于梳理完他和狡黎那错综复杂的关系,寇栾大喇喇地伸了个懒腰。
然而,他还没来得及收回张开的手臂,属于他的这间小屋外,就传来了清晰的敲门声。
寇栾瞬间收起了放松的神色。
他静悄悄地坐在床边,仔细地聆听了一会儿,确认敲门声源于自己的屋外,并且没有任何减弱的趋势。
“……谁?”
他尽量用平稳的声音问道。
听见他的问话,门外的敲门声,稍稍停歇了一瞬,几秒后,却陡然急促了起来,像是狂风骤雨般,一刻不停地拍击在摇摇欲坠的门板上。
真没礼貌啊……
寇栾摇了摇头。
他走下床,按照记忆中的布局,摸黑来到了门边。
“稍等——”寇栾拖长了语调说道,“马上就开门。”
门外的敲门声,再次戛然而止。
仗着自己有额外一条命傍身,寇栾决定直接作死到底,他将插销拨开,一本正经地打算拉开这扇门。
然而,本来轻如鸿毛的门板,此刻却仿佛重逾千斤,无论他从什么方向使力,都无法将它撼动。
“打不开啊。”
寇栾叹息似的低语中,饱含着遗憾的情绪。
很快,寇栾就发现,紧如擂鼓的敲门声,这一次好像是真的停了下来。
他站在门边,捣鼓了许久,门外一直是一片死寂。
“难道被我吓跑了?”
寇栾摸了摸下巴。
说实话,他其实没有料到,今天会轮到自己。
毕竟,对于艳楼中的姑娘,他一直秉持着“敬而远之”的态度。
更何况,那些姑娘出于某种未知的原因,压根儿懒得搭理他,就算他有心试探,也得不到任何有效的反馈。
寇栾本以为自己已经逃过一劫,没承想,讲述完自己种种猜测的当晚,他就遇上了意外状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