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家嫁女的日子选的很好,晴空碧霄,秋高气爽。随处可见的红绸子和贴着的喜字冲淡了秋日的寂寥,显得一派喜气洋洋。
眼看了新郎快到门口了,下人们突然找不着大少爷的人,管家急的满头汗:“大少爷却哪儿了?姑爷可都来了,赶紧的,不然就误了吉时了。”
虽说是记名的嫡女,但那也是大少爷的亲妹妹,妹夫又是慧王世子,当哥哥的再怎么着也得把面子做足,把妹妹背上花轿送出家门。
林修远的小厮四书也纳闷儿:“刚才大少爷还喊饿,要去太太屋里打尖儿,怎么一转眼人就没影儿了。”
管家骂道:“你怎么伺候人的,连主子都跟不上,还不赶紧去太太那儿找去!”
四书挨了一脸唾沫,一边在心里腹诽一边老实找人去了。
刚一抬脚,就听门口敲锣打鼓的喊着“姑爷进门了——”
哪能轻易进门,得让府里的少爷拦一拦,等新姑爷过了大舅子小舅子的关才能放进来。
管家火急火燎的催人找林修远,已经到了林府门口的迎亲队伍却等不及了。
林修远不在,剩下的都是隔房堂兄弟和来凑热闹的旁支爷们,谁敢在王府世子面前摆大舅子的架子,不痛不痒的拦了拦,然后利索的让开路,陪着新郎官带来的宗室傧相们说笑。
看不见林修远,李瓒眉头微微皱起,以为是林修远不愿意给假嫡妹做脸面,当下心里就有些微恼,这不仅是林家女的脸面,也关乎王府的脸面,林修远如此作为是到底是他自己的意思,还是……慧王府已经沦落到连个外戚都瞧不上的地步。
入了二门,才见林家的三爷匆匆迎上来赔笑:“姑爷莫见怪,大侄儿昨天太高兴,跟来吃酒的亲戚们闹得晚了些,府里又乱的很,竟是才想起来他来,已经命人叫去了,这会儿估摸着在换衣裳,等他穿戴好了再来招待您。”
李瓒拱了拱手,笑道:“不妨事,大舅兄也是无心的,”是不是无心的不重要,先把事情糊弄过去要紧,别的以后再说也不迟。
可直到新娘子该出门了,林修远都没出现。最后背新娘子上花轿的是三房的嫡子林修文。
李瓒表面上礼数周全,言语举止都无可指摘,只是心里怎么想的,就不得而知了。
慧王府素来低调,世子成亲这样的喜事也是能省就省,绝不在人前张扬,接新娘子回府都尽量挑着人不多的小街巷走。队伍最前面是鸣锣开道的人,李瓒骑着枣红色的高头大马紧随其后,再后面才是新娘子坐的花轿和陪嫁。
走到重明街上,李瓒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劲,街道两边的店铺全都门户紧闭,街面上一个人都没有。他勒住缰绳,叫来随从:“怎么回事?是不是有人提前打了招呼?”按说不应该,父王一直韬光养晦,不会因为他娶了林家的姑娘就冒险破例。
随从心里也闹不明白:“小的这就去问问……”
可是去哪儿问,整条街上只有这一支迎亲的队伍,连个叫卖的小商贩都看不到,再往前就是宗室府邸,后面与相邻的坊市之间隔了一座桥,桥上是送亲队伍尾巴。
李瓒皱着眉,这亲成的,怎么哪儿哪儿都不顺。
就在这时,临街一家茶楼的二楼窗户突然被人从里面大力破开,窗框从空中飞落到队伍前面,砸在地上发出剧烈的响声。
队伍前面的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动静吓了一跳,不约而同的抬起头往上一看,只见破开的窗户上出现了半个人,确切的说是一个人的小半截身子。
这个只露出肩膀和脑袋的人赫然就是一直没现身的林修远。
离得太远,林修远的神情看不太清楚,但李瓒知道事情不对,连忙喊道:“舅兄怎么在这里候着?不如下来一叙……”一边又给随从使眼色,让他上去看看。
林家来送嫁的人也都看见了他,队伍顿时骚乱起来,嘴里都喊着“大少爷”。
还没等他们找到上楼的梯子,街面上突然冲出来一群形色各异的人,有男有女,穿着粗衣麻布,有的人手上还拿着竹篮竹筐,瞧着像是平民百姓的打扮。
这些人把队伍围在中间,指指点点的说着什么。
“怎么回事——”李瓒的马受惊,不安的走动起来。
这时人群里走出来一个头上蒙着花布的人,这人一手提着锣一手拿着锤子,“铛铛铛”的敲了十来下,嘈杂的人群立刻就不说话了。
李瓒的队伍还蒙着,被这么来一下,也跟着安静下来。
这一静,便听见林修远有些怪异的声音从楼上传来。
“我……我是林家的长孙林修远……我祖父是太常卿林广,父亲是右散骑常侍林勃……”
林修远惨白着脸,头上脖子上流着冷汗,眼睛张大到了极致,瞳孔却微微紧缩,开口说话的时候牙齿都打着颤儿,掩在窗户内两只手上拿着一张写满了字的白纸,纸上写着的就是他念的内容。
下面的人还没反应过来,便又见林修远不明缘由的抖了一下,声音突然变大,几乎是哭吼出来:
“我林修远是个混账,我不是人……上个月初六,林家与慧王府的定亲宴上,我在某人的指使下,恶意造谣,诽谤涪陵县君,之后又派遣府中下人在京中散布谣言,意图……意图败坏涪陵县君名声……今日当着各位的面,我林修远,承认陷害涪陵县君,我有罪,我心肠歹毒,作恶多端,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罪孽,将来必定……必定天打雷劈不得好死……我错了,姑奶奶我认错,我真的知道错了,求求你饶了我,我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浅显直白的一段话,透露出的东西却让所有人都不敢相信,不是因为他了的这件事,而是他竟然在大庭广众之下亲口承认。
李瓒愕然的看着痛哭流涕的林修远,林家的人也不知该作何反应。
这时,街道两边同时有门打开,门后竟然坐满了人。一边是各豪门望族的大家闺秀,一边是京城中有名的纨绔公子哥儿。
而林修远所在的茶楼,正中间立着一个高挑冷厉的年轻女子,这女子便是上个月新封的涪陵县君——梁萦。
林修远趴在地上,软的像一滩烂泥,他周围放着四五竹笼,下面的人或许看不清竹笼里装着什么,同样被“邀请”来的公子哥儿们却跟林修远一样,早已被吓破了胆。
这些人或是有意,或是不知情,但都涉入了林修远的阴谋之中,半个月前被梁萦的侍卫找上门,一通商谈后被告知今日必须到这家茶楼来,否则后果自负。这些人虽是纨绔,胆子却不大,尤其梁萦凶名在外,心虚之下,只能乖乖的来。
到了之后才发现除了梁萦和她的侍卫以外,还有堵着嘴被捆成粽子的林修远。他们便明白过来,这是要整治林修远了。
果不其然,梁萦的侍卫当着他们的面儿卸了林修远的手脚关节,然后把绳子解开,林修远嘴里塞着布团,疼的呜呜呜的叫唤,梁萦只是冷笑一声,让人把他架到窗前,转过身面向着街面。
然后梁萦看着所有人,露出令人不寒而栗的笑容:
“难得各位大驾光临,今日我做东,请大家看一场好戏。”
紧接着三个相貌平平的人从后面走出来,提着四个竹笼子停在林修远背后,其中一个人打开竹笼,从里面抓出一条竹青色的细蛇,一手捏着蛇的七寸,一手抬起林修远的腿,将那蛇缠了上去,蛇身一圈一圈的盘在小腿上一下下的蠕动着,拿蛇的人手卡在蛇头上,似乎没使多大力气,蛇大张着嘴,露出两颗黏着毒液的尖牙,仿佛随时都会一口咬上去……
林修远瞬间没了声音,不停的摇头,下半身却僵直着,一动也不敢动。然而这还只是个开始,左边的竹叶青盘好以后,第二个人又拿出一条银环蛇,用相同的方式盘到林修远的右腿上,长长的银环蛇一样的张着嘴露出毒牙,竖起来的蛇瞳中凶光大露,虎视眈眈的盯着圈在身下的人。
更可怕的还在后头,第三个人打开最大的笼子,抱出来的是一条足有手臂粗的大黑蛇,那人一边将大蛇盘在林修远的腰上,一边笑眯眯的说:
“林少爷放心,这条是乌梢蛇,没毒,就是养的久了,长得比一般的蛇大,您可别乱动,虽说咬着了也伤不着性命,但这蛇身子粗壮,力气比人都大,您要是动,它也得跟着动,到时候它绞上劲来,您这腰啊……可不一定保得住。”
说着,蛇已经完全盘上了他的腰腹,这人也不像其他两个人一样抓着蛇头不让乱动,就是用手抵在七寸上,保证它不掉下去,放任蛇尾巴在林修远背上游移滑动。
林修远此时已经去了半条命,眼泪鼻涕糊得满脸都是,浑身上下都在抖,又不敢抖得太厉害,怕一不注意就丢了性命,。求救,面前窗户关的严丝合缝。后背上蠕动游走的东西更令他毛骨悚然,根本不敢回头。
目睹了这一切的纨绔们此时比林修远好不到哪里去,全都骇得面无人色,瘫坐在椅子上,背上的冷汗已经出了不知几回。
梁萦看了眼最后一个竹笼,用十分可惜的语气道:“这个没地儿放了,啧啧…..”
那笑眯眯的人却道:“县君别急,这才刚开始呢,要是林少爷不愿意配合您,小的再将金王爷请出来劝劝他。”
金王爷……离竹笼最近的焦禹不由得想起了卫璧常年挂在嘴上的心肝宝贝,忍不住咽了下口水,紧紧抓住扶手,恨不得把自己牢牢的嵌进椅子里。
梁萦这才满意了:“也行,就先这么着吧。”
话音一落,架着林修远的人取出他嘴里的布团,又将胳膊腿都接回去,让他自己站起来。
林修远全身脱力,往下一滑,左右两条腿上的毒蛇立刻发出“咝咝”的叫声,腰上也跟着一紧,吓得他魂不附体,全凭靠在墙上才堪堪没有倒下去。
直到念完了纸上的字,林修远身上缠着的三条蛇才被取下来放回竹笼里。他瘫在地上,后面坐着的人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一直不敢出气,顿时感觉到憋闷难受,都张开嘴用力吸气,平复心中的恐惧。
李瓒在下面喊着什么,上面的人都不太听得清楚,唯一能听见的只有梁萦的声音。
“辛苦三位了,这里完事儿,我让人送你们回去。”
三人弯着腰十分恭敬:“为县君分忧,不敢言辛苦,”这位可大方的很,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出手就是三千两银子,要不说有钱能使鬼推磨,有了这些银子,得罪了林家也无妨。
就算将来林家寻仇,这位会护着他们,家里的主子也不是吃素的。
等三人提着竹笼走出门消失在楼梯上,屋里的气氛才放松下来。
梁萦嗤笑了一声,对李恕道:“你带他去衙门,我去慧王府喝杯喜酒。”
“是,”李恕带着两个侍卫将林修远拖下去,抄近道赶去京兆府。
留在下面的石毅见此情景,给守在桥边的朱抟打了个手势,朱抟心领神会立刻派人拦截送亲队伍里偷偷离开的人,给李恕拖延时间。
石毅叫来二柱:“把人都招呼上,咱们也该去衙门了。”
本章由卫璧同学友情赞助——
卧槽,我自己都吓死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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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主动认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