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霜上了马车,问道:“姑娘是直接去瑞真公主府?”
“不急,先去玲珑坊,要是有时间再去瑞真公主府上,”月前梁萦在玲珑坊定了一批玉石,昨儿玲珑坊送信说已经到了。
“是,”青霜很有眼色的闭上嘴。
今天瑞真公主办茶会,说了几次叫梁萦一定去,不过看这样子,自家小姐又要拂了公主的脸面。青霜一点儿也不奇怪,横竖放瑞真公主鸽子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再说这回也不算放鸽子,小姐可从来没说一定会去。
玲珑坊是一家专卖玉石的老字号铺子,梁萦是这里的常客。
下个月是太皇太后的生辰,梁萦想送一盆各色玉石做的牡丹花当寿礼,她自己就喜欢玉石,房里摆满了玉石翡翠水晶之类雕成的摆件儿和盆景。
这一回她铆足劲儿要出风头,做一个大盆景当寿礼献上去,要的玉石非常多,玲珑坊这样有底蕴的老店也花了足足一个月找齐了梁萦要的东西。
“这一箱子是红的,因着您说不拘料子,凡是红的都找来,”掌柜把能找到的红色玉石一件一件的拿出来:“这鸽血宝石颜色最正,不过量实在不多,恐是做不出您要的牡丹花来,但做个小的配饰应该是能得,鸡血石倒是多,颜色却不如鸽子血,且也不大均匀,和田红玉倒是不错,既有白玉的温润,又兼有红玉的喜庆,量也多,足够您做个三朵五朵,红色的翡翠咱们也寻了几块儿来,翡翠净透,也有独到之处,还有这红玛瑙,您别瞧着它不如旁的石头珍贵,但这颜色却有些可取之处,尤其是这南红,又富贵又打眼,不输红宝石,这些都是好料子,不管您选哪样,做出花来定是上上之选。”
梁萦一挥手,财大气粗道:“把这些都给我打成花瓣儿,先做出来我再慢慢挑拣。”
“哎!”掌柜喜气洋洋的应了,这一箱子的石头可不便宜,单是原料就得上千两银子,还不算匠人的工钱和店里的抽成,要是做得好了,这位一高兴还有赏赐,这么一笔生意下来,抵得上店里半年的进项。
于是掌柜更加热情了。
梁萦要做牡丹,需要不同颜色的玉石,红玉多且易得,白玉和碧玉她拿了自己小金库里品相最好的出来,另外还要黄玉紫玉之类的,黄玉种类也多,田黄石、黄龙玉、黄翡、琥珀、蜜蜡......玲珑坊尽了最大的力,把世面上有的黄玉石全都找来了,梁萦也全都要了,紫玉种类比较少,品相好的更是难得,梁萦要了紫翡翠和紫玛瑙,水晶什么的都入不了她的眼。
最后掌柜又额外拿来了一块儿绿翡翠:“小的这里倒还有一块儿石头,虽比不上您库里的名贵,但也是少见的好料,打成花瓣儿或是叶子应该使得,您瞧瞧可看得上眼?”
翡翠颜色偏淡绿,没有她私库里的碧玉颜色浓厚,但也清透澄澈,找不出一丝杂质,颜色也十分匀净,确实是难得的佳品,梁萦拿在手里把玩了两下,入手滑润,冰冰凉凉,“那就把这个也算上,不打花瓣,就做成牡丹叶子。”
“就按您说的办!”掌柜高兴的应了。
几大箱子玉石全部打成花瓣,再把花瓣绑成牡丹,这里头的工序不可谓不复杂,梁萦是大方的主儿,一出手的五千两:“钱不是问题,只你要把东西给我弄好了。”
掌柜接过银票,连连点头:“您放心,您要的东西,小人都上心着呢,保管叫您满意。”
事情办完,梁萦才慢悠悠的往瑞真公主府去了。
瑞真公主是当今的长女,去年出降韩国公府,公主府就建在韩国公府左边,因是皇帝头一个嫁出来的闺女,瑞真公主的地位也有几分特别,在京城里一直活跃的很,今儿办个茶会,明儿邀人去看花,隔三差五的在府里宴客,先头两回梁萦还觉得有趣,次次不落的参加了,到后来就不稀罕了,三回里能去一回都是给瑞真公主面子。
应国公府的车架一到公主府,下人就立刻进去去禀报,公主特意命人在外头守着,不敢怠慢梁萦这个贵客。
这边梁萦刚下马车,那边瑞真公主李弗就亲自到门口来迎了:“思妹妹可算来了,再不来,我这就要去姑母那里接你了呢。”
李弗上来拉住梁萦的手,亲亲热热的说话:“今儿备了你最爱的桂花甜茶,桂花是去岁我和你姐夫去魁星楼摘的,国公府那边儿的太太要我都没舍得拿出来,就给你留着呢。”
前儿飞仙楼里传出话来,说梁大小姐在他们那儿吃了两盏桂花甜茶,不过一日的功夫,满京城都知道梁大小姐喜爱桂花茶,那飞仙楼连往年存下的桂花都卖断了货。
梁萦早就习惯李弗这一套了,随口敷衍道:“那感情好,大表姐亲手做的桂花甜茶,我可要好好尝尝了。”
李弗笑容微微一滞,她何时说过桂花甜茶是她做的?
“你这鬼丫头,”李弗按下心中的不虞,笑着嗔道:“御膳房的东西尚且入不了你的眼,我可不敢担保什么,若是你吃着不好,好歹念着我是姐姐,给我留几分脸面罢。”
梁萦也笑:“没门儿,要是不好吃,赶明儿我就去宫里告状去。”
梁萦纵横京城十几年,靠得就是一手告状的本事,凡是跟她有过节的人,一准儿被她捅到太皇太后面前去,太皇太后护短,便是没理,也要跟苦主说一句“我们思思还是孩子呢,平日里可乖巧了”。
李弗好悬没变脸:“呵、呵呵......妹妹真会说笑,你要去可记得告诉我一声儿,我也去太皇太后她老人家面前告你一状去。”
“行啊,那咱们说好了,一块儿告状去,谁不去谁是猪,”怼的李弗没话说了,梁萦才心满意足的迈开步子,在一堆丫头婆子的簇拥下昂首挺胸的走到花园里。
李弗在后头暗暗压碎了一口银牙,却不得不笑着跟上去。
人来得还不少,园子里哪儿哪儿都是人,梁萦也不看这些人,径直走到主位上坐下,青霜领着两个小丫头绿翡和墨玉跟上去伺候,主仆四人就这么大喇喇的占了主桌。
李弗招手叫丫鬟:“去,把我屋里那罐子桂花蜜端过来,再到外书房去找驸马,要一盅云顶泉水来,就说给思妹妹泡茶用,若是驸马不给,只管告诉他,方才思妹妹说了,要是用着不好,明儿就去宫里告咱们的状。”
李弗边说边笑,倒像是姐妹间玩闹一般。
不过听在别人的耳朵里可就不是那么回事了。
“不过是个不知礼数不通文墨的粗人罢了,与外头的贩夫走卒有什么两样,只把那高山上的雪莲当作道边的野菜,海里的珍珠当作吃剩下的鱼眼睛,龙肝凤髓当做猪心牛肚,胡乱往嘴里一嚼,也不瞧瞧自己配不配,只会暴殄天物,辱没了那些个好东西,你说可笑不可笑?”
这一通指桑骂槐,就差没指着梁萦的鼻子说她牛嚼牡丹了。
梁萦行事张扬,素有跋扈之名,讨厌她的人不知凡几,不过她来头大,有太皇太后撑腰,等闲人不敢拿她如何,甚至瑞真公主这样的金枝玉叶也得跟她处好关系,以此来讨好太皇太后。
但也不是没人敢跟梁萦作对,首当其冲就是陆敏芝。
陆敏芝是门下侍中陆鹤龄的嫡长孙女,陆家自前朝起就是官宦名门,底蕴比皇家还深厚,如今虽不如前朝显赫,但也非寻常仕宦可比,陆鹤龄在朝中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陆家门生遍布天下,族中也多有出仕之人,有这样的底气,陆敏芝也用不着怕梁萦,且她和梁萦之间也不是单纯的看不顺眼,而是很多年前结下的宿怨。
事情的起因就是陆敏芝的名字,她原来叫作陆敏思,梁萦的小名也叫思思。
七年前梁萦的外祖母益阳大长公主过四十岁大寿,梁萦贪玩溜出去了,大长公主见人不在,就问:“思思哪里去了?”
当时人很多,贵夫人们都领着媳妇女儿在大长公主身边奉承。梁萦的小名没几个人叫,陆敏芝不知道,还以为大长公主叫她,激动的从人群里站起来,红着脸道:“回殿下的话,思思在这儿呢。”
益阳大长公主不认识她,以为是哪家心大的姑娘借外孙女的光来接近她,当下就沉了脸,陆夫人见势不对,赶紧上来请罪,这才把误会解开。
梁萦是大长公主的心尖尖,陆家怕得罪大长公主,回去就把陆敏芝的名字改了,改完名字,见大长公主也没再追究,陆家就不再管这事了,可陆敏芝心里不服气,凭什么她好好的名字说改就改,梁萦又不是皇家公主,避讳也轮不上她,就因为一个小名,害自己丢了那么大的脸,还要改了从小叫到大的名字,简直就是奇耻大辱。
梁子就这么结下了,梁萦其实也是被陆敏芝指桑骂槐了几次之后才弄清楚里头的原委,她也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一个破名字而已,跟她有什么关系,原也是陆敏芝自己弄错了,她还没找麻烦呢,姓陆的倒还委屈上了。
两人针尖对麦芒,梁萦背后太皇太后和大长公主,一直占着上风。不过陆敏芝也不是傻子,硬碰硬肯定是自己吃亏,她便另辟蹊径,专门打听了梁萦的事迹,然后添油加醋的传出去,时间久了,梁萦本就不怎么好的名声彻底坏了,就连三岁的小儿一听到“梁家大小姐”这几个字都不敢再哭。
不过她本来也不在乎名声,爱说就说,还省了她不少事。
陆敏芝一面败坏梁萦的名声,一面也不忘经营自己的名声,京城的闺秀圈子就这么大,剩下的贵女就算不站队,对陆敏芝也有一定的好感,反观梁萦,一个朋友都没有。
陆敏芝一开口,梁萦就知道这女人又来找不自在了。
梁萦不稀得跟她阴阳怪气,嗤笑一声,转头问李弗:“我记得表姐府里的池子里养了鱼是不是?”
李弗一愣:“是有几条,思妹妹这是馋了?”
“是呀,”梁萦笑的跟花儿一样,语气却凉凉地:“突然想到个好点子,听说有人用人参喂鸡,养出来的鸡吃了可以延年益寿,今儿我就用表姐的桂花蜜来喂这池子里的鱼,喂上个十天半个月的,捞出来宰了试试有没有桂花儿的味道,表姐,你觉得如何?”
李弗能说什么,梁萦就是要天上的星星,太皇太后也会叫人去摘。
“行,怎么不行,妹妹好不容易提一回要求,做姐姐的哪有不应的道理呢,”李弗像容忍妹妹胡闹的大姐姐一样温柔,也不去看脸色铁青的陆敏芝。
陆敏芝恨恨地盯着梁萦,梁萦也转过来,忽然笑的十分灿烂。
说她牛嚼牡丹?
呵,她就是要用牡丹喂牛,怎么着,陆敏芝得不到的东西,她压根儿就不稀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