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真不止十八岁 第42章 阴·完结

终究是到时候了，人不像树，叶子落了还能长。

邵泽病情加重，再也离不开医院的病床了。

这其实也正是人之常态。

十八变得愈发沉默寡言了，只是愣愣地坐在床边的椅子上。

所有人都对他有印象，觉得他可能是把邵泽当成了自己的长辈，也都对他印象很好。

没有人能做到像十八那样，但其实他们也不需要有谁要像十八现在这样。

“不签！都不同意！”

这是十八第一次开口说话，语气冷漠生硬，不容拒绝，他依旧坐在一边给邵泽削水果。。

提这件事的人和医生都看向十八，但十八一眼都没有看他们，只是看着已经预料到了的邵泽。

什么捐器官，捐遗体，他都不干，他就要完完整整的邵泽。

一点灰都不能少！

邵泽不想在这个时候还让十八不如意，就也没同意那些。

其实他并不觉得有多不好，但是还是依十八了。

十八很想骂人，现在说这些？邵泽又不是马上就死了。

-

后来，邵泽离开了医院的病床，回到了那个他们有一段时间没回了的家。

治病要花很多钱，邵泽并不想把他全部的钱都花在那个……没有意义的事上面。

病治不好，一直生病也是一件很难受的事，还不如早点死。

十八还是与初见时一个模样，邵泽却还是开心不起来。

“卖了，给你的墓地多租几年，我什么都不需要。你要是硬留给我，我也是卖。”十八说的随意也坚决。

两人都没再说话了。

这个世界上到底能有几个邵泽？一个邵泽死去，另一个还会存在吗？还能像现在一样，像个正常人一样存在吗？

没有人对这个问题有任何预感。

邵泽是将死之人，却比十八更在意那些问题。

“你别操心我了，中午想吃什么？”

邵泽从没见过十八这样憔悴。

这确实是一件很难让人有精神的现状。

邵泽还是舍不得，十八像个孩子一样。

可是这是谁都无能为力的。

-

风一阵一阵的呼啸着。

十八是最先发现邵泽失去生命体征的人，他哽咽了一下，却发现自己提不上气，但人类的身体不会让他就这样把自己憋死。

他用自己的指纹解开了邵泽的手机，哽咽着打了120，然后再打给邵源。

面对那句“你是他什么人”的询问，让一时不知道为什么不太能哭出来的十八崩溃了，他回答不了那个问题。

他从来都无法对任何人回答出这个问题，现在也是一样。

所有事都会是邵源料理，他被邵源接回了他家。

可能是太过陌生的环境让他没有安全感，他不太能在这个地方哭出来。

邵泽是有遗嘱的，他也已经看过，但并没有他所关注的，也是交给邵源，让他帮忙。

可能他一开始的做法太傻逼，他想先把邵泽送去医院，万一，就还有救呢？

所以邵源再看见他的时候也对他有些一言难尽。

他不是邵泽的家人，但还是想去为邵泽的骨灰下葬，或许这是某些普通商业人士的工作。

但他却没什么力气能帮忙。

他只感觉一切都过得好快啊，那么快就到了医院，那么快邵泽就成了一捧灰，然后被埋在了墓地里。

他以为去房间里清空东西的人会是他，但他有些自不量力了，他哪里还有精力去做那些事？

白色菊花一簇一簇地放在墓碑前，邵泽生前很少留照片，邵源甚至想把邵泽的工作时的照片放上去，可十八不想。

那一点都不……好像也并不需要什么太多讲究，可他还是想留一张年轻的照片在上面，即使邵泽并不是英年早逝。

可是他这个年纪的人，又怎么会有邵泽年轻时的照片呢？邵泽又该是以什么样的原因给他的呢？

在他所保存的照片里，邵泽笑的都很开心，他又不想让那些瞬间里的任何一个变成黑白贴在这里，所以只能任邵源做好那一切。

他在外人看来是有些平静的，但也是伤心的，又因为他看着年纪很小，所以周围的人，尤其是邵源，想让他去他家先住几天，可以照顾他。

十八摇摇头，他就在这，就算不在这，他也不会去任何一个陌生人的家。

他没有去参加那种葬礼，也不会有人在意他参没参加。

他从来不觉得那种东西有意义，除了邵源这种的，有几个人真的为邵泽的离世而伤心？而且邵源还要忙着张罗葬礼。

那些人因为这件事聚在一起，在葬礼上纵情烟酒，高谈阔论，谈笑风生，完全没有悼念亡者的意思。十八如果去了，可能会掀翻他们所有人的桌子然后一人甩两巴掌。

那是葬礼，不是那些人重新聚在一起为谋取自己的利益而进行的茶话会。那些人或是与邵泽沾亲带故，或是念着邵泽之前对他们的一点旧情，但对他来说，依旧没有一个人对邵泽是真心的。

其实要照他的意思，他都不会想办葬礼，也别通知任何人，不想让那些杂人把葬礼过的像婚礼。该念着邵泽的人自然会念着他。

可是家里规矩多，邵泽的后事不这样办不合适。

好在，邵泽听不到那些，就不会生气。

……

他在墓地坐了许久，看着墓碑上的黑白照片，但他不会看多久，他不喜欢那样的颜色。

他好像恍惚了一下，然后看向四周。

这个世界里的每一样东西对他来说都是陌生的了，让他有一种他又出现在了另一个世界一样，不再有人知晓他的身份了，他是一个不该存在的“存在”。

-

清明时节雨纷纷。

他回顾过去，却发现回忆总是过去的很快，明明发生了几个小时的事情，但他总是一分钟左右就回忆完了。

他该死在哪里？

才能从这个世界上消失，又不被人发现？

可是他如果死了，就连邵泽的墓碑和照片也看不见了。

邵泽和他其实很好分辨，他一直都是少年模样，所以根本不会认错。

他不眠不休不吃不喝在这待了三天，他也越发清晰的感觉到自己不再算是一个“生命”了。

那他真的会死吗？

如果停止呼吸，他真的还能活着吗？

他试了一下，好像不行。

如果有来生就好了，那样他会让自己暂时忍受孤独，然后等待着下一个“邵泽”。

但荒谬是荒谬，不可能是不可能。

世界上只会有一个邵泽，他现在什么也不是。

他会想无数个接下来可能会发生的悲惨的结局，自己给自己制造恐惧，一边在潜意识里让自己放弃，一边又忍不住继续自己的行为。陷入没有幻想的痛苦里。

这或许是发生这种时空穿梭的伴随症状，那是他无法控制的。

或许人总是喜欢放大自己经历的苦难，所以他感觉自己曾经的欢乐远比不过这样的痛苦。

他还是遭罪的。

万念俱灰时他只觉万籁俱寂，像被封闭了五感一样，行为迟缓，也可以说成是行尸走肉。

他不受控制地用那些回忆来一次次的伤害自己，他放大痛苦，又在几乎占据了所有位置的痛苦里寻找曾经快乐的过往。

如果死亡……

……

“我死了，梦会醒吗？我有遇到过你吗？如果……”十八又哽咽起来，但仍然想把话说完，“……我‘醒了’，是在学校，你也会‘醒’吗？你依旧会回家，或许以后会遇到一个值得你真心去喜欢的人了……”其实十八并不想继续做后面那个假设，“我不想醒，既不想‘醒来’以后还记着你，也不想忘记你。”

十八一直都是觉得自己是真实存在的，以及他所处的世界，所看到的一切都是真的，但其实这些都可能是不一定的。

这个梦太长了。

如果他不是做梦，那他又该死在哪里？

海……那离邵泽太远了。

但应该也只有海，才能让他永远不被人发现了吧。

邵泽的尸体是一盒粉末，他的尸体最后也是变成海里的一些东西，但或许，很久很久以后，他能再见到阳光。

……

“我走了。”

他终究不能在这个世界里留下来。

但他还是不舍的。

十八不再需要任何消耗，他不太知道海在哪里，但他总能走到的。

或许他是怪异的，他好像本来就不符合“正常”。

不对，他不该依据别人的价值准则来更改自己的认知，他对他自己来说，就是正常的。

但是，他突然又改变主意了。

黑烟从那栋居民楼的中下部冒了出来，火还没有烧到外面，那个地方离他现在的位置并不远。

这很碰巧，好像在暗示他什么。

说起来，他这辈子还没做过什么特别有意义的事。

但那不是在社会中生活所必须的，可能是他觉得自己马上就要做这么一件事，所以他想感慨一下。

如果现在不算生命的他救下了一个或几个生命，那这是他的幻想，还是真实？

又如果，他变成了废墟下的灰烬，那么他……他那存在与否仍是未知的灵魂又会在哪？

再如果，他能变成废墟下的灰烬，那么现在这个他在那个时候已经不再能看见了的世界又会有什么变化？

希望他的身体能再破损一些，希望不会除了那个邵泽以外还有人能知道他是谁，希望，他的所有希望都能实现。

……

最后，那废墟下的灰烬被风带去了很多陌生的地方，那些地方只在“曾经”被熟悉过……

——正文完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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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阴·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