檀淮卿迅速关上门,目光扫过屋内情形,随即毫不犹豫地跪在谢临境面前,语气诚恳而坚定的说道:“世子爷若要怪罪,便怪我一人好了,这一切都是我的主意。”
谢临境眉头紧锁,声音冷冽如冰:“你倒是承认得爽快。”
目光如刀般直刺檀淮卿:“只是不知檀少爷是为哪位殿下效力?当真是瞒天过海的好手段,竟连一丝风声都未曾泄露。”
檀淮卿闻言一怔,下意识地瞥了谢临渊一眼,眼中带着一丝无奈与询问:你到底跟你兄长说了多少?
谢临渊刚欲开口解释,谢临境却厉声呵斥:“你敢动!”
檀淮卿只得收回目光,深吸一口气,语气平静说道:“世子爷误会了,檀家从未为任何人驱使。”
他顿了顿,目光直视谢临境,“况且,您自己的弟弟您也清楚,他行事虽有些冲动,但绝非无谋之人。”
谢临境冷笑一声,眼中寒意更甚:“可你知道他方才说了什么吗?”
檀淮卿心中一紧,手心微微发凉。
谢临境一字一顿道:“他说,这江山未必不能换个人来坐。”
檀淮卿攥紧了手心,心中暗叹:这下完了,只怕在世子爷眼中,自己已然成了教唆谢临渊造反,置谢家于不忠不义之地的罪魁祸首。
他定了定神,语气沉稳:“世子爷可知道,前些日子陛下为庆祝贵妃生辰所建的明珠塔,耗费了多少银两?”
谢临境眉头微动,却未接话。
檀淮卿继续说道:“在原有旧殿的基础上,耗银三十万两,动用劳工八千余人,历时两月有余。而这还不包括塔内那些价值连城的奇珍异宝。”
“可就在这座宝塔拔地而起之时,北疆军饷告急,士兵们食不果腹,盔甲兵器锈迹斑斑,连最基本的温饱都难以保障。”
谢临境沉默不语,眼中却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檀淮卿见状继续说道:“世子爷,您可知东山被炸的消息传来时,我第一个想到的是什么?”
他目光如炬直视谢临境:“我想到的是,这座江山,究竟值不值得我们去守护?”
谢临境眼中寒意渐浓,声音低沉:“君有过则谏,我们为人臣子,自当恪尽职守,忠君报国。”
檀淮卿毫不退让:“君有大过则谏,反覆之而不听,则易位。”
谢临境语气冰冷:“按你所说,岂不是要天下大乱,陷万民于水火之中?”
檀淮卿摇头,语气坚定:“世子爷误会了。我只是认为,谢家的忠,忠的应是有德之君,而非仅仅是谁坐在那个龙椅上,谁就是你们的君。”
他站起身不卑不亢的说道:“一个猜忌成性、贪图享乐的君主,只会给他的子民带来无尽的灾难。”
谢临境指尖紧握扶手,指节发白,他当然知道檀淮卿所言非虚。
固州动乱之前,受灾面积之广人数之多,至今仍令人心惊。而天陵城中,那些稳居富贵之人,却仍在为年宴大操大办,仿佛固州的苦难与他们毫无干系。
檀淮卿继续说道:“这就是战士们在前线拼死守护的君主吗?敢问谢将军,您守的究竟是哪国的民?”
屋内一片沉寂,唯有檀淮卿的声音在空气中回荡,字字如锤,敲击在谢临境的心头。
谢临渊跪在地上,垂着头,双手紧握成拳,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谢临渊的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回荡,低沉而平静,仿佛在讲述一件与自己毫无关联的事。然而,每一个字都像一把锋利的刀,直直刺入谢临境的心口。
“兄长,你可知道,我成婚前一日在驿站差点被人挑了手脚筋,成婚第二日就在猎场遭遇劫杀,出手的人是朝巫族。”
听到朝巫族三个字,谢临境的表情骤然凝固,眼中闪过一丝难以掩饰的震惊。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衣袖,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呼吸也在那一瞬间停滞了片刻。
“朝巫族?”他低声重复了一遍,声音中带着一丝不可置信。
世人皆知,朝巫族获罪是因为族中圣女不守清规,爱上了一个白衣书生,甚至不惜私奔,耽误了天乩大典。
先帝盛怒之下,将圣女和书生抓回,凌迟处死以儆效尤。随后,先帝迁怒于整个朝巫族,将朝巫族全族发配至南疆蛮荒之地,永生永世不得再入天陵。
可谢临境知道,这所谓的“真相”,不过是掩盖皇族秘辛的一层薄纱。真正的内情,远比世人知道的更加黑暗、更加残酷。
谢临境的脸色逐渐变得凝重,指甲几乎嵌入掌心,却浑然不觉疼痛。
“我知道这桩婚事让你受尽了屈辱,可你有没有想过,你如今做的这一切,有朝一日被人发现,等着你的和我们谢家的又将会是什么?”
谢临境的声音深沉,仔细听似乎还有一丝悔恨愧疚之意。
“兄长,我知道你怀疑卿卿的真实目的和身份。可若是没有他我在驿站就已经遭遇毒手,何谈什么未来?”谢临渊的声音带着微微颤抖,他没时间给他兄长慢慢来接受檀淮卿。
檀淮卿听见卿卿这两个字,若非是眼下的境况不合适,他真的想堵住谢临渊的嘴。
“至于谢家……”谢临渊咬了咬牙,眼中泛起一抹猩红,“兄长或许不知道,有人伪造了我们谢家通敌叛国的证据,只等着一个合适的时机拿出来。”
他的声音低沉而沉重,仿佛每一个字都带着千斤的重量。
谢临境的眼神骤然一暗:“你是说……早就有人准备好要对我们谢家下手?”
谢临渊拳头紧握,指节发出轻微的“咔咔”声:“以陛下如今对我们谢家的猜忌,这份证据不管是真是假,我们谢家都逃不过灭顶之灾。”
谢临境闭了闭眼有些疲惫的说道:“谢家的事不是你一个人的责任,不论发生什么你都应该告诉兄长,而不是轻信他人肆意妄为。”
谢临渊突然不顾流血的掌心,猛然再谢临境的面前叩首:“兄长,我已经和卿卿拜了天地入了洞房,今生今世无论生死我非他不可。”
“卿卿不是他人,他是我要相守一生之人。”
谢临境不可置信的看着自己的弟弟,他原本只是想知道自己的这个弟弟为何会如此信任檀淮卿,却没想到竟然只是因为情不知何起。
而跪在一旁的檀淮卿已经是一副彻底石化了的样子。
拜了天地?什么时候的事啊?
入了洞房?睡一张床也算吗?
相守一生?他们当初不是这么商量的!
谢临境看着一旁突然有些木然的檀淮卿,语调放了轻缓一些问道:“檀少爷怎么想?”
檀淮卿有些不在状态的“啊”了一声:“我...我听少将军的。”
他突然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头,轻声说道。
谢临境笑了一下:“我是说檀少爷对我谢家目前的处境,怎么看?”
谢临境怀疑檀淮卿,但是穆元白羽他们在这边这么久,除了这个人有些不可思议的奇思聪慧之外,其实没有什么其他可指摘的地方。
既然自己的这个一根筋弟弟认准了他,他这个当亲哥的也只能帮他小心把着关了。
谢临渊在一旁听到这句话,猛然抬起头欣喜的说道:“兄长你是同意了?”
谢临境低头轻轻拨动着茶盖:“我同不同意有什么用,你们是奉旨成婚,我管不着。”
说罢他缓缓抬起头:“你可知道当年朝巫族获罪的真正原因?”
檀淮卿和谢临渊具是微微一愣,他们也曾查过朝巫族获罪的事情,左右不过是说圣女私奔。
檀淮卿说道:“世子爷的意思是……当年之事另有隐情?”
谢临境沉默片刻,随后缓缓说道:“当年,朝巫族圣女并非因为私奔而耽误天乩大典。真正的原因,是因为她发现了有关先帝的一个秘密。”
“什么秘密?”檀淮卿看着谢临境凝重的表情,声音也不自觉地压低,仿佛怕惊动了什么。
谢临境的目光变得幽深,声音几乎低不可闻:“有传闻说先帝继位并非圣旨所写天命所归。”
“朝巫族圣女发现了其中秘辛就被潜龙卫追杀,被抓住带回来处死之时,曾诅咒先帝得位不正,将来必受其反噬。”
谢临渊瞳孔骤缩,心中掀起惊涛骇浪:“什么?先帝竟然是?”
这么说来的话,如今陛下的皇位其实也说得上是得位不正,当年夺嫡之乱何其凶险,留下的隐患至今仍未完全消除,不然昭德帝也不至于如此忌讳谢家,究其根源也不过是得位不正四个字。
谢临境有些无奈的揉了揉额头:“传闻说先帝当年伪造圣旨登基,并且由先皇后之手,也就是如今长公主之母,毒死了当年的太子。”
“圣女无意中发现了事情的真相,本想将此事公之于众却被皇后察觉。为了掩盖真相,当年的皇后设计了一场圣女‘私奔’的戏码,并以此为借口除掉了圣女,为了以防消息走漏,当年整个朝巫族打入万劫不复之地。”
再一旁的檀淮卿听到之后,悄悄咽了口水,不是,野史上没说这些啊。
檀淮卿听完谢临境的话,心中震惊不已,忍不住有些迷茫地问道:“既然是皇室秘辛,那世子爷是如何知道的……”
“当年知晓真相的,除了圣女,还有她身边的一个忠仆。那忠仆为了救圣女,被潜龙卫击落山崖,碰巧被幼时上山玩耍的母亲所救。”
檀淮卿听得入神,眼中闪过一丝惊讶:“竟有如此巧合?”
谢临境点了点头:“那位忠仆知道自己身负惊天的秘密,不能连累他人,待身体有所好转后,便悄悄离开了。母亲虽然心中疑惑,但也未曾多问。”
檀淮卿听到这里,心中隐隐有了猜测,忍不住问道:“后来呢?那位忠仆去了哪里?”
谢临境说到这里,似乎有些犹豫,目光在檀淮卿和谢临渊之间游移了一下,似乎在权衡是否要继续说下去。
檀淮卿见状,略微咳嗽了两声:“要不,我先出去?”
反正回头他还可以问谢临渊。
谢临境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谢临渊,最终无奈地摇了摇头:“罢了,既然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了。”
他深吸一口气,继续说道:“那位忠仆后来去了北疆。”
“北疆?”谢临渊似乎想到了什么。
谢临境点了点头:“后来陛下登基之时,父亲领命去北疆平叛。在那里母亲和那位忠仆再次相遇,母亲当年生你和质明之时,难产胎动,几乎力竭,命悬一线之际,正是那位忠仆及时赶到,才保得母子平安。”
谢临渊脱口而出:“你说的是安大娘?”
谢临境点点头。
大年初二下大雪了 {{{(>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