檀淮卿还有一点模糊的印象,好像刚才这具身体的原主回来了?
“我刚才?是怎么了?”
谢临渊紧紧盯着檀淮卿的眼睛,这是野鬼跟那个草包,两个人就算是刻意伪装对方,只要仔细观察也能看出来区别的地方。
那个草包看人的目光轻蔑狂妄,带着一股阴险歹毒。
可是这个人不一样,认真盯着你的时候,那双冰雪似的眼睛里,满目赤诚都是你。
檀淮卿被谢临渊的目光盯着发毛,又看着满地的狼藉,心里大概有数了。
“我刚刚可能...后遗症复发了。”
“后遗症?”
“嗯,大概是类似于失魂症一类的,郎中说是落水的后遗症。”檀淮卿毫无心理负担的胡说八道。
谢临渊解开了檀淮卿身上的布条,又小心翼翼的将人扶起来:“后颈还痛吗?”
檀淮卿微微动了动:“痛,你下手挺狠的。”
谢临渊有些尴尬的别过头:“我怕引起别人的注意。”
说着从床头柜摸出来一盒药膏,像是捧着一个易碎的娃娃一般,将药膏一点一点摸在淤血处。
那截脆弱的脖颈泛着莹白的光,配上那些谢临渊亲手染上的伤痕,像是一株受了伤微微低垂的花,竟然有些旖旎的意味。
谢临渊正一点一点对花枝进行小心翼翼的修复,脆弱的花枝下是劲瘦有形的线条。
从他的角度能看到那微微垂首的花枝下,有两朵小小的含苞待放,怯怯的藏在那不为人知处,非有心人不能得见。
谢临渊的手顺着花枝轻轻抹开药膏,透明微白的药膏很快就在皮肤上化开,药膏抹的有点多了,不小心碰到了耳垂上一点。
谢临渊将人往怀里带了带,拿着干净的帕子将那一点药膏捏下来,不知道是药膏的味道还是什么,谢临渊闻到了一股说不上来的味道,像是一种雨后的淡淡花香又带着冰雪的气息。
忽然就对上了一双干净透彻的目光,眼睛的主人有些幽怨的看着他:“有点痒...”
那张平日里总是云淡风轻的脸染上了胭脂色,像是怒放的蔷薇一样鲜艳热烈,谢临渊的眼底翻涌着看不清的东西,无端的让檀淮卿感到了未知危险,他挣扎了两下想要离开。
“别动,伤口还没弄好。”谢临渊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像是压下了什么一样。
他活了两世虽然被仇恨裹挟,却也不是什么清心寡欲的圣人。如果不是有两世的定力,只怕他现在有些地方就要原地起立。
要知道他现在十九岁的身体,正是血气方刚的时候。
将檀淮卿手心和脚底的伤口包扎好,檀淮卿提出过抗议,但是谢临渊看他的那个眼神,仿佛他不答应就要把他扒光了一样,最后忍气吞声的享受着未来杀神的要命伺候。
不过他也的确感觉自己精神很疲惫,有气无力的感觉。
谢临渊看出来他精神不济,拉过被子将人包好低声问道:“要不要吃点东西?”
檀淮卿点点头,他的确是有点饿了,这一通的来回折腾,是真的又累又饿。
“十七,上膳食。”
檀淮卿掀开被子准备下床吃饭,谢临渊一把摁住了他。
“我的下床吃饭。”
“不用,就在这里吃。”说着自然的坐到檀淮卿的身后,将人拦在怀里用被子裹好:“你手和脚都受伤了,下不了地也拿不了筷子。”
檀十七带着下人低着头进来摆好小桌和膳食,又带着人静静地出去了。
檀淮卿脸上一热一红的,谢临渊说的合情合理,他似乎找不到什么理由拒绝。虽说两人这个姿势有些暧昧,不过也或许是他们军旅之人,本就有些不拘小节。
看见檀十七出来了,林风有些戏谑的笑道:“怎么样,我就说床头吵架床尾和。”
檀十七眉开眼笑的点点头,他们做下人的,就怕两个主子生了嫌隙闹别扭。
林风又往里面偷偷看了一眼,谢临渊正一勺一勺的喂着檀淮卿,生怕粥烫嘴还吹凉了再喂。
他是没见过他们少将军这伺候人的模样,这要是让侯爷和世子爷看见,那都得找个驱邪的过来看看。
一碗清粥一碟小菜没一会就吃完了,檀淮卿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多谢了。”
他是没料到谢临渊竟还有这样体贴的一面,越和谢临渊接触的时间越久,他就越发觉谢临渊其实和野史上记载的那个,性情暴戾残暴血腥的杀神摄政王相去甚远。
谢临渊认真的看着檀淮卿:“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沈久闻有问题?”
檀淮卿低声道:“嗯,还有一件事我需要跟小将军说清楚。”
“其实和小将军的婚事,并不是出于我本人的意愿,是沈久闻让我误会了一些事,加上当时我又有些冲动。”
“所以才会一时出此下策,让父亲去皇帝面前替我求娶小将军。”
檀淮卿说完又连忙解释道:“我不是要将责任推到他人身上,只是想要跟小将军说清楚,我对小将军没有非分之想。”
谢临渊冷冷道:“从无非分之想?”
檀淮卿连忙表清白:“武安侯一门忠烈,多年来镇守北疆护佑一方百姓,我从心底里钦佩小将军,从无不敬之心。”
谢临渊似乎不想继续这个话题,神色更加难看了:“沈久闻呢?你既然知道他有问题,为何不跟我讲?还敢孤身去赴约?”
檀淮卿道:“我从前只是捏不准他是否真的有牵连,”
话还未说完就被谢临渊打断:“难道不是因为你们是挚友,所以你格外相信他吗?”
檀淮卿连忙解释道:“当然不是!而且我也不是孤身赴约,不是还带着...”
谢临渊凉飕飕的目光又落在檀淮卿的身上,檀淮卿越来越小声的说道:“那不是还有穆将军和林将军吗?”
“那你就能拿自己的安危去冒险?”谢临渊冷冷地说道。
他是重生而来的人,他和这个世界隔着一层无法戳破的陌生和疏离,幸而老天送来了檀淮卿,让他知道这个世上,还有另外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人。
他们是同类,是这个世界的异类。
所以谢临渊无法想象,如果这个檀淮卿离开了不见了,他到底该怎么办。
谢临渊的态度很冷漠,但是檀淮卿却感觉心里暖暖的,这种质问和生气让他想起来了院长阿姨。
在福利院的时候,他有时候贪玩躲起来,院长阿姨也是这样凶巴巴的,会严厉的教育他其实是担心他出什么事。
檀淮卿拿出来对付院长阿姨的乖巧:“我知道错了,下次不会了。”
独自去见沈久闻的确是过于冒险,但是只有他自己一个人去才能降低沈久闻的戒心。或许是有些冒险,但是从他们得到的信息来看很划算。
谢临渊看着突然乖巧的檀淮卿,突然有些没了脾气,没好气的说道:“穆元是我兄长手下的参将,林风是前锋校尉,你倒也不用跟他们那么客气。”
他看着檀淮卿有些犹豫的神色,带着不容置疑的口吻说道:“你我现在是夫夫一体,你天天对着他们几个将军来将军去,你将我置于何地。”
檀淮卿眨巴眨巴眼睛:“哦。”
谢临渊别过头:“说说吧,你发现了什么。”
“苍岭大祭司是什么人?我变成这样是因为他用那个什么铃铛,震了我一下。”
檀淮卿继续说道:“我从前只以为朝巫族就是一群装神弄鬼的破落户神棍,但是现在看起来他们似乎是有两把刷子。”
其实谢临渊上辈子在恢复武功之前,根本就没有听说过朝巫族。
他缓缓张口说道:“苍岭一氏从前是为皇室测吉凶占卜的,后来圣女犯下大罪耽误了祭天大典,全族被驱逐出天陵流放南域,并且剥夺了他们家族引以为傲的姓氏。”
“此后永生永世,苍岭一氏都不许再入天陵半步。”
檀淮卿现在明白为什么朝巫族会入局了:“这么说来,朝巫族肯定恨死了皇室。”
朝巫族应该就是想用蛊毒控制谢临渊,从而实现对皇室的复仇和族人的翻身,只是没有想到谢临渊疯起来宁,可自己死扛蛊毒发作的痛苦折磨,也绝对不受制于人,最后被谢临渊驱赶屠杀灭族。
想到这里檀淮卿突然叹口气:“一个贵妃娘娘,一个朝巫族,现在加上一个沈久闻,还有一个某个手握重权的皇室之人。”
檀淮卿说着说着神情里还带着一丝看戏:“这么多人惦记着你,你可真是个香饽饽。”
谢临渊黑着一张脸:“你在胡说八道什么。”
檀淮卿挑挑眉:“只不过我们也不是绝对的劣势,他们看起来是一伙的,实际上心怀鬼胎,都想把你据为己有。”
谢临渊冷笑一声:“他们想控制我?那就看看是他们的命硬,还是我的枪快。”
谢临渊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神冷库,眉宇间隐含着一股犀利的决绝。仿佛让人看到了那个在战场上,威风凛凛英勇无畏的少年将军。
檀淮卿粲然一笑:“你放心我会保护你的,会永远站在你身边。”
他现在其实已经描述不清自己的心情,好像也并不是奔着要名垂千史去的,只是真的不忍心这样一个意气风发的少年将军,就这样在那些人心**的阴谋诡计中陨落。
谢临渊抬头和他对视。
这样的笑,这样的话,像是一柄无形的剑戳进了谢临渊的胸腔,勾引起熊熊热火。
“你愿意跟我回北疆吗?”谢临渊低沉的问道。
檀淮卿回答的很快:“愿意啊,我长这么大还没有去过那样的地方。”
“皇帝老儿这个德行,苍鸿迟早有一天会彻底的乱起来,那个时候我们要回到北疆重整兵马。我有钱,你有兵,乱世之下你要做那个拯救万民与水火的英雄。”
檀淮卿一边美滋滋的说着,一边畅想着未来,到时候他包混个从龙之功的!
名垂青史!族谱单开!清明头香!
谢临渊却忽然生出来一种念头,想要带着这个人回到北疆,守着父母亲人还有他。就在北疆自立为王,丢下天陵城的一切,皇帝老儿要杀要剐尽管放马过来。
什么家国大义,什么黎明百姓。他谢临渊是从地狱里爬回来的人,他人的生死与他谢临渊何干。
只是那样,有违谢家忠君爱国的家训,好像也不是他愿意看到的。
他有些看不懂檀淮卿了,明明对这个朝代没有任何敬畏,为何心中会有这样的家国大义。
难道是为了成全他的,千秋英名吗?
“喂,想什么呢?”檀淮卿见他不说话,在他眼前晃了晃手。
谢临渊抓住那只兴风作浪的手:“明珠塔怎么办?”
“择日不如撞日,就今晚。”
檀淮卿:重整兵马,一统山河,千秋万代!
谢临渊:叭叭叭叭叭,我愿意跟你回北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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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吃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