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为了军医姐姐重新回到人间,无时无刻不在思念着她,并无数次地设想我和她重逢时的场景,却整整17年没有丝毫她的消息。
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上一世同样的17年,即使我的整个人生都活在战火纷飞的阴霾下,也未曾像这回这般难熬。我能感受到每一年,每一个月,每一天,每一秒的流逝,时间已然具化成了长度单位,像一把奇钝无比的刀,一厘米一厘米地未间断地从我的身体里趟过。
下界前,师父还担心我会沾染人间的因果,他要是在天上看到我是如何度过这17年的,也会觉得白白操心,因为任何人任何事都无法激起我丁点的乐趣。大概是我看过太多的运簿,以至于人间的一切都让我感觉乏味无比。
开始我留意身边的每一个人,我父母所有的亲朋好友、佣人、司机、同学、老师,从街道到商场所有我能目之所及的男人、女人、老人、小孩儿......我将目光驻足在他们每一个人的脸上,观察每一张脸的表情,他们的喜怒哀乐,他们的举手投足......
国内外所有我能找到的社交软件,全部在手机上下载注册。由于天上的57年,我早已掌握了人间大部分知识,所以除了到学校应付考试和必要的装成普通人的日常活动,我大部分时间都在国内外四处游荡,晚上则抱着几部手机排查照片和视频,演员、律师、政客......
不是她!
不是她!
都不是她!
接着我怀疑,万一我早已经遇见过她了,而我自己却没认出来呢?是我自己没能够把军医姐姐刻印在我的脑子里到一下子认出她的程度,所以我将所有关于军医姐姐的记忆,前世的,天上屈指可数的几次叙旧,还有她运簿里整整500世的人生,尽我所能的我统统都要回忆,生怕自己忽视掉了哪处细节,错过和军医姐姐相认的机会。
我想,再找不到她,我就要活不成了!
我要气死我自己,恨死我自己了。她是那样一个命苦的人,我竟然就让她平白遭了17年的罪。我一定是怕受苦,我当初一定是不敢为了她抛弃所有,怕重返天上遥遥无期,才答应师父封印我的记忆。我怎么敢,怎么敢这样辜负军医姐姐对我的恩情。
我怯懦、虚伪,嘴上说着凛然大义,心疼她,陪伴她,却不能暗查自己的内心,早已阴险至极地给自己留了一手,那恳切的嘴脸连自己都骗过了。来日军医姐姐也会知道我的无耻行径,我怎么有脸面对她。
我怎么就会答应了师父封掉我的记忆呢!不行,我现在就去死!我要重新投胎,这次我得带着军医姐姐全部的记忆回来。不然,我真的会掐死我的自己,撞死我自己的。
卧室里,我的思绪正痛苦到深处,两只眼睛,带着决绝,直直盯着东南方的墙角。刚分出一缕神,想着:“今天我就要自撞东南角了!”。并计算着撞击角度和预备的架势......
叩叩叩,紧接着一道开门声。
“Orm?”妈妈走进来,看我一副慷慨赴义的样子。“你在干嘛?”
“没,嗯,我在练习表演。”
“正好,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上次你的表演很不错,三台向你发出了邀约,马上你就能向妈妈一样成为一名正式的女演员了!”
......
唉,不能死在家里,我还是找个没人的地方吧!
我跟着妈妈到了从小到大来了无数次三台大楼。
签约的会议室里是一张6米长的椭圆形会议桌,围了一圈的将军椅。我跟着妈妈坐进会议室的最里边,斜对着会议室的门,等待其他同期的演员同事。一直以来的习惯,让我不得不再一次将目光投注到前来签约的准同事们身上。
军医姐姐是最后一个进来的,而她的经纪人,我后来打听到名字叫Karen早在她十五分钟前就已经到了。期间P'Karen不停地按亮手机屏幕,或在LINE上发消息。表情也从眼神乱转的紧绷到解脱地松了一口气,终于走出会议室随后领进来一个人。
接着,我等到了我寻找了17年的人!
一定是她!
虽然她长得和前世、在天上的时候都不一样,也不是我记忆中她以往500世的脸。唯一相同的是,她依旧是个美人胚子,从头到脚像AI生成的那般完美。
我坐在屋子的这一头,她站在门口明明离我那么远,我却看到她像是一方透明的人形琉璃直直地像我冲过来,直接把我给穿透了,震得我两耳发瞆。我想立即冲到她身前,狠狠地,紧紧地抱住她,想用这个世界上最强烈地声音大喊——我找到你了!
但是我不争气的僵住了,不止我的身体,连带着我的脑浆,全身的血液都在我看见她的那一刻,僵得死死的。
整个会议室,三台大楼,以及三台大楼以外的整个地球。万籁俱寂。
“Lingling Kuang?”
“Lingling Kuang!”
“啊?”
“Lingling Kuang,你终于到了,快介绍一下自己。”
她似乎也在看着我,也失了神,我不知道。一旁的P’Karen扯了她袖口两次才让她回神。
“哦,抱歉,我叫Lingling Kuang。”
她叫Lingling Kuang!
“中国香港人。”
她是中国香港人!
“中泰混血。”
她是中泰混血。
“很高兴能和大家成为同事,我的泰语讲的还不是很流利,希望大家多多关照。”
好的,我答应你,一定好好照顾你!
我不知道这场签约是如何结束的,自从军医姐姐——现在我该叫她P'Lingling了——进来那扇门,我整个人就晕晕乎乎的。曾经千万次的演习跟她见面,曾发誓成为陪伴她,照耀她生生世世的太阳,和练习过无数次的招牌式的微笑,如今都派不上用场了。难道说17年的光阴磨掉了我的光锐,还是其实,我本来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胆小鬼。
我依稀记得我如同一只被泄了气的热水袋,故作开朗地问她:“P'Lingling喜欢健身吗?”演技拙劣的像小孩子过家家。
“不喜欢,只是不得不去。”声音软软,温柔礼貌的微笑。
她的声音和微笑流进了我的身体。啊!我要死了,这次是被感动死的。
亦是被窝囊死的。
晚上我回到家,打开社交软件,开始翻看军医姐姐,P'lingling的过往。看来这个名字我还要再熟悉熟悉。她在香港长大,17岁来到泰国,今年刚刚大学毕业并交到了一些好朋友。将照片一张一张保存到相册里,突然看到手机里有一张下午我和她在一起吃饭的照片。该死!这部分的记忆,等我将来回到天上,一定到运簿海里找到才行。
我盯着手机里的照片,直到眼睛里蓄满的泪水模糊了我看P'lingling的视线。师父,我终于和她相逢了。我放任泪水在我脸上宣泄,虽然17年来,我因找不见她已不知哭了多少回。这时一声雷鸣炸开,转头发现老天爷也在陪着我一起流泪。
原来今天是阴天吗?为何我看那天上的乌云是彩色的,照着轰隆隆倾盆的雷雨泛着七彩的光——我还从未见过这么美丽的彩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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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第 7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