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有一世的记忆,死后就到天上做了预备神仙,也有正经的活计做,每天掸掸凡人运簿上的灰,军医姐姐说我还有上升空间,等将来顶替师父安排凡人运簿。
算上这次我统共就见过师父三回,第一回是拜师,第二回他来运簿海添运簿,正巧碰到我掸灰的时候正津津有味地看“话本”,心虚的我记得他大概是瞟了我一眼。
不过说是掸灰,天上哪里有什么灰呢,都是一些长得像煤球似得精灵,最爱趴在运簿上看故事,大仙小仙预备仙们都说他们是向往凡尘的蠢物。自从听了这话,我也就不好意思再看了,此后每每掸灰的时候,还要劝上那些灰精们几句:“都说你们是蠢物了,还一个劲儿的往这跑,一点都不知道上进。。。”
“什么?三圣母和凡人成亲了?还生儿子了?现在回来了吗?因为啥呀?”
“咳咳。。。我才不想看呢。。。”
“哎,你别瞎说啊,人家白素贞和许仙是观音菩萨同意了的。去去去,边上点,没看我干活呢?”
“我哪知道现在白素贞做什么行当呢?后面我就没看了,你自己看呗!”
“别告诉我啊,我可不想知道。”
第三回,按照凡间的纪年,我上天的第57个年头,师父把我叫到跟前,说要传我记录运簿的功法。
按照我做人的经验,人把自己的本事传给徒弟,把财产留给儿子,师父这样怕是要交代后事了。
我做人的时候死的早,做神仙也做的不娴熟,说话难免没个轻重,就问:“师父这是要殒了吗?”“殒”这个字还是我上来的时候学的。
师父抬了抬眼皮,看了我一眼,半天没说话,我也没觉出有什么不对劲,等我重返人间又回来后,某日突然想起这件事来才感叹,师父其实是个大度的神仙。
他翻完案台上的簿子,先看了看没了茶水的茶杯,又盯着我看了一会,这次我看出来他要和我说话了:
“你可知如今你在我这多久了?”
“按人间的算法,有57年了”
“可还记得曾经之前是做什么行当的?”
“凡人,死后就到您这了。”
“可还记得怎么上来的?”
“17岁的时候活活被日本鬼子给炸死了。”我看到师父的眼皮似乎抽了一下,可能近来休息不好,看来殒灭这事儿对神来说也是很糟心的。
我继续道:“半夜偷跑去上厕所,看到日本鬼子偷袭军火库丢炸药,情急只能自己往炸药上扑,救了全团的弟兄。我女扮男装,跟着我哥混到军营里的,那时候大家都只顾着打仗,谁也没看出来我是女的,就说我长得...。”
“俊”还没说口。
师父点了点头:“嗯,你可知道我为何选你做徒弟?”
“军医姐姐和我说...”
“姐姐?”
“军医姐姐是我们部队的军医,有一次我胳膊差点断了,多亏了她。还有,她就是因为给我档了子弹才死的。她长得比我还俊呢,比我早上来两天,不过我上来之后才知道她本来就是神仙,下去就是为了......”
为了?参加战场?
“她和你说什么?”
“她说?啊!她说师父您不好伺候,挑徒弟挑了几千年,光是有缘份不行,必得根器好,又不能沾染太多尘世浊气。”说到这,我看到师父的眼皮又抽了两下。
“她还说,我福报大,虽只在凡间活了一世,寥寥17年,却积下了不小的功德,正赶上小高受了您的托......”
“小高又是何人?”
“他是负责招揽有功德福德且仙缘具足之人上天入职,和神仙归位复职之事的神君,在下界的时候他是我们师长的警卫员儿。”
师父自己续了杯茶,端到鼻子前面,晃了下,说:“你倒是叫的熟。”
喝了口茶,“你继续说。”
“军医姐姐说,小高看我这魂纯粹,就将我带来给您看看,果入了您的眼。要我需得感谢您,如若不是您这般挑剔,哪轮到我有幸上来替您的班。”
师父手里的茶杯明显歪了一下,喝剩的半杯茶水险些撒了出来。看师傅这身体,交代后事这事怕是已经刻不容缓了。
师父放下茶杯,直了直身体,说:“我知道她不是个爱喝茶的,但你上来也跟她上来这般久了,也不该这般不懂事。”
我虽然不大懂事,但也是个忠诚的兵,做人时最崇拜的就是军医姐姐,何况军医姐姐还是我的救命恩人,听到师父话里对军医姐姐有误解,忙接过话来:
“那运簿海实在太大,我从年头掸到年尾,也掸不完一海角,平日连您都见不到几次更别说军医姐姐了,就抽空见过几次,没唠几句就赶紧回来了,军医姐姐还嘱咐过我上来后要多学习,弟子虽想学,可见不到师父也不知道学什么。不知弟子哪里做的不对,还请师父直接告诉弟子,只是万万别冤枉了军医姐姐。”
我说这话掺了些假,军医姐姐从没和我说过什么要多学习的话,我只是听不得有人讲她的不是。
“倒是纯粹,就是蠢了点。你不用替她说话。还有,是谁告诉你我要授你功法,就是要交代后事的。”
我忘了小高告诉过我,真正的神仙都是会读心术的。
“白白看了那么多凡人的运簿,一点没长进,需得细细领悟。”
师父说完抬起手对着我弹了一下,我感到一部人间的经书,整本的《道德经》瞬间条条清晰地注进了我的身体。
传完后师父又叮嘱到:“需得细细领悟。”接着起身一手端在身前,一手背在身后抬脚离开。临出门前突然驻足:“那运簿其实并不用打扫,”
他这一说我倒想起来,军医姐姐带我上天拜师那日,有仙使在前引路,我跟在后头瑟瑟缩缩地问那仙使,上来后我需要做什么,那仙使先是白了我一眼,说:“您要是觉得无聊,就去运簿室掸掸灰。”那时我还听不太懂无聊是什么意思,竟当正经活计掸了五十几年不存在的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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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 1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