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列宁提出了关于寻人的请求后,韦兰夫妇都觉得这位来自俄国的先生实在是一位既客气又友善的体面绅士!
虽然目前并没有任何线索证明,失踪的麦列霍夫等人和女儿重伤有关,但那些家伙绝对参与了造谣诬陷之事。而为了彻底澄清谣言,证明女儿和卡列宁之间从来不存在暧昧私情,哪怕没有卡列宁所谓的请求帮助,他们也会动用各种人脉势力大力寻找那些逃跑之人的。
“原来,卡列宁先生一开始说的请求帮助,就是指找人呀。”
韦兰夫人脸上的表情变化隐约透露出了她心中所想:
“他这人还挺客气的,把合作说成是请求帮助。其实,哪怕他不主动提起,我们也肯定会尽力寻找麦列霍夫和他的那个初恋情人的。因为这里面不仅仅只牵扯到他一人,还关系到梅的名誉呢。”
有着类似想法的韦兰夫妇互相对视了一眼,就想点头同意,然而就在他们开口之前,坐在一旁的裴湘忽然“哎呀”了一声,瞬间吸引了另外三人的注意。
“怎么了,亲爱的?”韦兰夫人立刻关切询问,“是身体感觉不舒服了吗?”
“不,我没有感到任何不舒服,妈妈,”裴湘连忙摇头,又朝着韦兰夫妇露出了一个带着安慰意味的浅笑,“我只是、只是突然记起了一件事,唔,非常重要的一件事!我本来是打算今天告诉你们的,但忙来忙去竟然忘记了……不过好在现在记起来也不算晚。”
闻言,韦兰先生挑了挑眉,诧异道:
“一件事?还有什么事比身体渐渐恢复健康更重要呢?”
“是关于那枚惹祸的胸针的。”
说到这里,裴湘停顿了片刻,仿佛在组织语言,其实是想趁机将卡列宁脸上的细微表情变化看清楚一些。
但可惜的是,哪怕这位先生大概已经猜到她要再一次打乱他的谈话节奏了,但他那张五官深邃的面孔上依旧一片沉静平和,此时见裴湘望过来,他还颇为礼貌地微微笑了一下。
“笑得还蛮纯良的……要不是他下意识多看了一眼钟表,我还以为他确实无动于衷呢。”
裴湘一边在脑海里琢磨着卡列宁这人的城府深浅,一边不紧不慢给出了答案:
“说来也是卡列宁先生提醒了我。就在昨天,管家温德森先生告诉了我一件让我感到既震惊又难过的事。哎,家里的一名男仆因为良心上的愧疚不安,向温德森先生坦白并忏悔了一桩可耻的罪行。”
“罪行?”
“是的,罪行。”裴湘肯定点头。
韦兰夫人瞬间皱紧了眉头。她管理家事多年,自然处理过不少桩仆人们犯下的大小错误。但那也只是错误而已,绝对称不上罪行。
“是什么样的罪行?”韦兰先生的表情变得更加严肃了。
“那名男仆勾引了一名家务女仆,然后用爱情的名义花言巧语诱导那名女仆,指使她从我的备用首饰盒子中偷走了几件不常用的珠宝,其中就有那枚我之前在波福特家年度舞会上佩戴过的胸针。
“昨天,那名男仆忏悔认罪后,已经归还了除了胸针以外的其它珠宝。按照他的叙述,是有人出了一个极高的价格指使他这么做的。不过对方只要求他偷出那枚我公开佩戴过的胸针,剩下的那些珠宝首饰,则是女仆自作主张顺手偷走的。那之后,没过多久我就受了重伤,家里一时间所有人都忙得团团转,让他们来不及转移或者卖掉那些首饰。”
“哦,上帝啊!”韦兰夫人忍不住低低地惊呼了一声,又捂着胸口飞速问道,“梅,那个男仆有没有指认出,到底是谁唆使他偷走你的胸针的?”
裴湘遗憾地摇了摇头,缓声解释道:
“虽然我和管家都向那名男仆许诺,只要他能供出指使者是谁,就可以减轻罪责。但据那名男仆交代,之前暗中联络他的人非常狡猾,不仅一直遮掩着外貌,也不曾透露出任何身份信息。所以,唉,尽管那名男仆非常想要戴罪立功,但却没有丝毫办法。”
闻言,韦兰夫人失望地叹了口气,但她很快又振作了起来,语气略显激动地说道:
“虽然没有抓住幕后指使者的尾巴,可好在那个男仆的灵魂还没有彻底出卖给魔鬼!哦,梅,这样一来,就能澄清那些关于你的谣言了。感谢上帝,梅,一定是上帝的光耀让坏人良心发现的,感谢上帝!”
“是的,感谢上帝。”
裴湘柔声附和了一句,却只字不提她和管家温德森先生是如何经过一番大力排查与威胁利诱,才让那个男仆“良心发现”并“主动坦白”的。
“有些事,”裴湘暗忖,“完全不必解释得那么清楚,只要把结果展示给有关人士就可以了。”
此时,作为有关人士之一的卡列宁先生在心里轻轻叹了一口气。
他本来打算用小小的半颗糖换一个大大的苹果的!
但是,既然这位身体还没好全就如此能干的阿切尔夫人幸运地受到了“上帝眷顾”,以至于一下子就证明了那枚胸针并非是她本人主动赠送给他人的,那他原本的那个以小换大的计划就行不通了。
果然,就听不远处的韦兰先生开口道:
“虽然已经能够证明那枚胸针并不是梅主动送给什么人的,但是一天抓不住幕后指使者,就一天不能彻底洗清卡列宁先生的名誉。毕竟,也许会有人猜测,其实就是卡列宁先生暗中指使人去做的,为的就是,嗯,睹物思人之类的念头……再者,我相信卡列宁先生一定不会就这么放任背叛者逍遥法外的。所以,还请卡列宁先生放心,韦兰家族一定会在寻人方面提供必要的帮助的,绝对不会袖手旁观。”
听见韦兰先生趁机将他们一方彻底摆在帮助者的位置上,卡列宁终于忍不住认真望了一眼裴湘。但遗憾的是,卡列宁并没有在她的脸上捕捉到任何得意之色,反而在两人对视之际,得到了一个柔软又无辜的友善微笑。
见状,卡列宁又多瞧了一眼时钟,发现如果继续和这位年轻夫人你来我往地试探下去,他之后的会议肯定要迟到了。
“既然半颗糖换不来一整个苹果,那就用两颗糖来等价交换吧。”
卡列宁瞬间有了决定后,便再次从随身携带的文件包里抽出一沓厚厚的文件,然后直接交给了距离他最远的裴湘。
“其实,我这次带来的资料不止一份。先前那些是关于谣言部分的,而这一份,则和阿切尔夫人的那场车祸是否是人为造成的有直接关系。”
这简单的几句话,就让房间内的气氛再次变得紧张严肃起来。
韦兰先生愣了一下后,直接起身走到女儿的身后,和她一起浏览她手中的资料。
而韦兰夫人则盯着卡列宁急切询问他发现了哪些重要线索。
“我一直不认为车祸和谣言是分开的两件事,所以在处理麦列霍夫的问题时,也在时刻关注着关于那场事故的调查。虽然警方后来给出的结论是意外所致,但——恕我直言,因为我所选择的这份事业,难免总是会遭受一些藏在暗处的阻碍的,以至于我本人对许多事情都始终保持着更加谨慎的态度。所以,我并没有在警方给出结论后就立刻撤回调查人员,也幸好如此,我才得到了警方没有得到的线索。”
“是什么线索?”
“韦兰夫人,您还记得那名据说因为醉的太厉害而溺死在半米深水沟里的车夫吗?”
“哦,我怎么会忘记那个可恶的倒霉家伙!是他让我的女儿遭受了如此多的痛苦!”
“格利特,就是那个死去的车夫的名字。夫人,我们找到了被他提前送走并藏起来的妻儿,或者,更准确一些的说法,是那对母子为了躲避追杀,而不得不主动暴露出来向我派去的调查人员求助。”
“追杀!上帝啊,这后面到底隐藏着多少罪恶啊……卡列宁先生,你认为……”
就在卡列宁向韦兰夫人解释具体情况的时候,裴湘也匆匆翻阅了一遍手中的资料,再结合卡列宁在一旁的简单叙述,她在短时间内大体上了解了这一条线索的前因后果。
就在车夫格利特醉酒撞人的一个星期之前,他突然神秘兮兮地交给妻子和儿子两张船票,并让他们连夜乘船离开。格利特说,他随后就会赶去和妻儿汇合,然后一家人从此过上吃喝不愁的好日子。
而就在格利特的妻儿上船前的半小时,那天难得没有喝得醉醺醺的格利特将一件深棕色的旧皮袄套在了儿子身上,并告诉儿子,如果一个月内还没有见他回去,就用藏在旧皮袄里面的钱离开美国,从此以后再也不要返回纽约。
只是,格利特的妻儿下船后只在在临时住处等了不到三天,就遭到了袭击——有人打算放火烧死那对母子。好在格利特的妻子一向对气味敏感又睡眠质量不佳,才及时发现火情并带着儿子九死一生地逃离了火灾现场。那之后,母子二人靠着旧皮袄里面的钱币过起了躲躲藏藏的日子……
“小格利特被那些人捉住过一次。从他们口中得知了格利特的死亡原因后,小格利特立刻就意识到情况不对。因为喜欢喝酒的老格利特之前没少醉醺醺地掉进那条距离酒馆不远的泥水沟,也狠狠呛过几次水,因此就慢慢练成了一种闭气的本事。他曾偷偷和儿子炫耀过,还说之后要用这个本事和人打赌,并狠狠赚一笔钱,所以,他一直没有再对第三人提起过,连他的妻子都不清楚……”
“既然小格利特意识到他父亲的死亡原因不简单,而他们母子又一直遭到追杀,怎么不找警方报案呢?”韦兰夫人不解问道。
“他们已经不信任警察了,”卡列宁无奈地摇了摇头,继续说道,“一开始的时候,小格利特试图找过警察,但每次找过之后,追杀他们的人就会迅速出现,再加上警察给出的老格利特的死因是意外溺水……这些都让小格利特不敢在出现在警察的视线内。而他也不敢找阿切尔先生,担心他会报复他们母子。当然了,他也没有什么机会能和阿切尔先生说上话。所以,他最终选择了我派出去的那些调查人员,并给出了一个保护他们母子二人性命的筹码。”
“什么筹码?”裴湘微微扬眉,目露好奇。
这也是这场谈话以来,她展露出的第一个真真切切感兴趣的表情。
见状,卡列宁心里竟忽然生出了一种果然如此的感慨,暗道这位夫人确实是“挑剔”得很,只有到了给出最关键线索的时候,她才真正集中了注意力。
“阿切尔夫人,你之前曾经提过,可以试着通过调查大笔资金流动来寻找线索。”
“我确实提过。”
“目前来说,我们已经发现了两笔大额资金,一笔是给麦列霍夫的,一笔是给车夫格利特的。麦列霍夫不知所踪,车夫格利特‘意外身亡’。但庆幸的是,小格列特比较了解他的父亲,他领着我的人成功找到了车夫格列特藏匿大笔金钱的地方。”
“你们发现了什么?”
“在那里,我们发现了一枚材质比较特殊的贵重扣子。虽然上面没有直接代表身份的印记,但是经过抽丝剥茧的调查寻找,我们锁定了几名嫌疑人。而更巧的是,其中一人最近‘突然’对我正在负责推进的投资项目产生了浓厚兴趣。如此一来,我和那位先生倒是成为生意谈判桌上的竞争对手了。”
解释到这里,按照卡列宁话中的提示,仿佛那个幕后黑手的身份已经呼之欲出了。但是裴湘并没有松了一口气的感觉,反而认为这些过于巧合和轻松的调查结果,并不是十分可信。
当然,卡列宁的心底深处应该也是存有很大疑惑的,不然早就采取有针对性的行动了。而不是坐在这里想方设法琢磨着,怎么用最小的代价谈成最多的合作。
尽管如此,裴湘依旧要搞清楚那个人的姓名身份。
——哪怕是挡箭牌呢,真凶选择此人也会是有缘由的……
卡列宁是在四点四十五分告辞离开韦兰家的。
之后,他花费了十五分钟在马车上,两分钟粗略整理了一番仪容外表,七分钟快步上楼并穿过走廊进入会议室,一分钟落座打招呼等待会议准时开始……确实是一分钟都没有浪费,也没有耽误。
但是,如果这场谈话没有裴湘参与“干扰”,卡列宁认为他完全可以在四点二十左右离开韦兰家,接下来用多出来的二十五分钟放松地喝一杯咖啡,最后从从容容地走进会议室并发表一番讲话。
“不过,找个有头脑的合作者还是有很多好处的,”卡列宁尽量让自己凡事往好方向考虑——反正已经谈成合作了,“总比冒出来个拖后腿的傻瓜队友强吧?”
然而,卡列宁的这个想法在第二天早上就起不到自我安慰的效果了。
因为,他那仅仅放了一天假的新任秘书就像被彻底洗脑了一个月一样,一直在不停地告诉卡列宁,那位年轻美丽的阿切尔夫人是多么的温柔单纯和善解人意,这世上简直再也找不到比她更懂得为旁人着想的慷慨善良女人了。
卡列宁:……你说谁?
今天的更新,么么哒!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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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第十四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