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玉笙低头轻笑一声,抬眼对上百里风霜的视线:“太子妃,您现在最该担心的,不应该是您自己吗?黑蛇帮可从来没有失手过。”
似乎是印证了百里风霜的猜想,她眉头舒展开来,平静道:“你费尽心思布下此局,说吧,你究竟有什么目的。”
只不过与她预想的不同,冷玉笙的脸上并没有喜悦之情,取而代之的则是一瞬的惊诧,而后是慌乱。
“黑蛇帮之事与我无关!”
“与你无关?可这未免也太巧合了些吧!在公主府的那几日我便已知晓,从东宫到华春楼,清河街乃必经之路。”见冷玉笙并未作声,百里风霜继续说道:“身为千金小姐却精通暗器——而且偏偏就在今日发生了这样的事!纸条上的字除了我的贴身丫鬟外并无第三人知晓!”
“不是的!”冷玉笙大喊,大口喘了几口气后破罐子破摔似的一屁股坐下,“既如此,那我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了。”
“我今天约你来,是想和你合作。”
“合作什么?”
“杀了太子!”
“你疯了?!”百里风霜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为何?”
冷玉笙抬起头,双眼无神,缓缓开口道:“我本是平兰人,十五年前,大梁与平兰还未交恶,家族为壮大生意搬迁至大梁通州。十年前,两国因大梁边境通州问题展开了长达五年的战争,也就是在那时,太子临危受命,带兵屠城。五年后两国提出联姻,平息战乱。屠城那天,我恰巧外出,回到家中便看见满地的尸体和被大火烧尽的废墟!欧阳家上下几十口无一幸免。我无处可去,隐姓埋名漂泊数年,后被一家乐坊收留,期间得知是太子杀害了我的家人。三年后,我得到机会逃出乐坊,孤身一人前往京城,后来听闻镇西侯之女冷玉笙十年前不慎走失,恰与我年纪相仿,我便来到镇西侯府认亲,从此便成为了镇西侯之女。不久后,我便开始接近太子,太子对我一见如故,但此时和亲之事已定,我与他便一直秘密往来。三年来我一直在找机会复仇,可终究是敌众我寡——直到你的到来,又让我看到了希望!”冷玉笙猛地站起,抓住百里风霜的双臂,直直看着她,眼里有怨恨,有期待,有乞求。
“……可你凭什么以为,自导自演一场戏,就能让我帮你?”
“我说过了,今日之事与我无关!我根本没有资格让黑蛇帮为我做事——而且,我既有求于你,又为何要杀了你的贴身侍卫——你没把他当下人吧?就算此事是我所为,我也不会让你的朋友躺在这里!”
“那照你的意思,就算今日没发生这等事,你也笃定我会帮你杀太子。”
“是。”
“为什么?”
“想必这几日你也听说了一些流言,传言太子殿下心狠手辣,杀人不眨眼,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且如今他已对我爱之入骨,和亲公主身死他国是常有的事。太子妃,你觉得你有几成胜算?”
“你是说,是太子要杀我?”
“这只是我的猜测。”
“冷小姐,且不说你的话几分真假,就是事实真如你所说,你我二人合作,又有几分胜算?就算胜了,你我也难逃一死!”
“我知道你不会轻易相信,所以方才我便一直在想,那杀手为何能准确无误地在清河街设伏。昨日太子同我说你已取得通行令牌,所以你出宫必定悄无声息但又有人知晓,那么那个人是——”
“陆迁!”百里风霜恍然大悟,她今日出宫时碰见了陆迁!她不自觉打了个寒颤,“我跟你合作。但你怎么保证事成之后我的安全?”
“听闻长云公主之师精通毒术,想必闭气药之类应是不难获得吧。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现在身上就带着一颗。”冷玉笙似笑非笑地看着百里风霜。
百里风霜眼神闪躲,她意识到冷玉笙是个聪明人,冷玉笙说的话可以是假的,可刺杀之事是真的。事到如今,她别无选择。
“所以。”百里风霜对上冷玉笙的视线,“你叫什么名字?”
“欧阳雪。”
是夜,长宁殿。
百里风霜走进院内。
“公主——太、太子妃,您终于回来了!”唐月见百里风霜回来,忙跑出来相迎,“怎么不见徐风?”
百里风霜自顾自向前走,并未理会唐月的问题。
唐月终于发现了太子妃的不对劲。只见她双眼无神,嘴唇发白,一改往日的英姿飒爽。
唐月心里涌上一种不祥的预感。
她扶百里风霜坐下,良久,她终于听到了自己最不愿听到的答案。
“公主放心,唐月此生,绝不背叛殿下!”
百里风霜与唐月相拥而泣。
“发生什么了?”夏秋冬推门进来。
百里风霜将清河街刺杀一事告诉了夏秋冬。
“什么?!”夏秋冬听后勃然大怒,“往后出门必须带侍卫!”
百里风霜没想到夏秋冬居然是这样的反应。
“听到没有!”
“好、好!”她回过神,忙答应道。
说完,夏秋冬便转身要走,“我去禀告父皇!”
“不行!”
“为何?”
“不要打草惊蛇!”
“……也好。”
“对了,”百里风霜猛然想到了什么,“明日出宫,我带你见个人。”
府内并未点烛火,只有几缕月色透过窗纸,斑驳照在地上。整个房间透着一股阴森的气息。
高座之上的人缓缓开口:“今日之事结果如何了?”语毕,此人拿起茶杯,缓慢将茶汤送入口中。月光照不清这人的脸。
“禀殿下,那杀手差一点就得手了!谁知她运气好,竟让冷家小姐给救了……”
“砰!”没等丫鬟说完,那人便将茶杯重重摔到桌上,茶汤四溅。
“冷家小姐?是那镇西侯的独女,又是她坏我好事!”
丫鬟忙跪下道:“殿下息怒!”
那人喘了几口粗气,嘴角扯出一抹阴冷的笑容:“无妨,那就让她们两个,都死吧!”
“那镇西侯那边……”
“怕什么!?”那人气道,“东宫的马车跟你我有什么关系?”
“……殿下说得是!”
翌日,华春楼。
百里风霜与夏秋冬乔装来到二楼雅间,冷玉笙已在此等候。
夏秋冬见到她,先是一愣,转头看向百里风霜。百里风霜示意他入座。
百里风霜面向太子,率先开口:“昨日我同你说,在清河街遇见杀手,多亏冷小姐出手相救,我才安然无恙。”
夏秋冬将视线转向冷玉笙,惊讶道:“原来是你!”
冷玉笙笑着回应夏秋冬,她伸手拿过桌上的酒壶,为百里风霜和自己满上。
她看向夏秋冬,道:“昨日救下太子妃后,我二人畅谈良久,只觉知音难觅,缘分使然。所以今日,我二人便结为异姓姐妹!”说完,冷玉笙举起酒杯,百里风霜见状也将酒杯举起,二人相视一笑,“你只当做个见证!”
夏秋冬闻言哈哈大笑起来,“我原先还以为会处理不好你二人之间的关系,如今看来,倒是我多虑了。”
“所以你得答应我,护百里周全!”冷玉笙对夏秋冬说。
“当然!”夏秋冬爽快答应,转头看向百里风霜,“我与阿玉的事只有母后知道。”他又看向冷玉笙,“所以待会我先走。”
“好。”
夏秋冬走后良久,二人也起身离开。
马车行至洛桥之上。
所谓洛桥,是因一条名为洛水的溪流横贯京都城,后人在溪上修建此桥,名为洛桥。
突然,只见那车夫忽的神色一变,猛抽起缰绳,马受了惊,开始横冲直撞,那车夫又迅速从怀中抽出匕首,狠狠插入马的右后腿中!
马儿重心不稳向右倒去,随即挣脱跑走。马车顺势翻落,将百里风霜与冷玉笙甩出,而那车夫几乎同一时间从马车上跳起,头也不回地向左直直跳入水中!百里风霜右手死死抓住桥边的栏杆,左手伸出拉住冷玉笙空中的左手,惯性使她的右手往下移了一截,只有四节发白的指头苦苦支撑,两个人一上一下挂在栏杆上,冷玉笙似是恐高发作,此时已昏死过去。
百姓们闻声而望,围在桥上,但无一人敢上前搭救。
眼看百里风霜就要坚持不住,千钧一发之际,一个人影穿过人群,飞奔至二人身旁,将二人救起。
百里风霜忙跑到方才车夫跳水的位置,只见那水面上只剩下一副漂浮着的尸体。
百姓议论纷纷。
百里风霜回头看了一眼救自己上来的青年,匆忙道谢,随后便扶着冷玉笙离去。只留桥上那青年失神地望着二人离去的背影。
皇宫,广和殿。
“简直是胡闹!”皇帝厉声呵道。
百里风霜与冷玉笙跪于大殿中央。
“今日你们两个能完好无损站在朕面前,是走了大运!万一出了什么事,朕该如何向平兰皇帝和镇西侯交代!”皇帝无奈地叹了口气,“往后一个月内,太子妃若是没有什么事,便不要出东宫了。都起来吧。”
“谢陛下。”
二人告退。随后被一众侍卫“护送”至各自目的地。
殿外路上,百里风霜对冷玉笙道出自己看到车夫主动落水,并在离开时注意到桥上有血迹,却没有人受伤,所以血迹只能是马的。
“你的意思,车夫也是受人指使?”冷玉笙悄声道。
“没错——可太子已经答应了我们!在他离开的这段时间完全可以收回命令!所以——”
“凶手另有其人!”二人齐声道。
“你赶紧给我交代清楚!”百里风霜焦急道。
“交代什么?你到现在还不信任我!太子完全有想杀你的可能!”
“可这些事根本不是他做的。我觉得我从头到尾都被你给耍了!”
“凶手不是他我也很意外,但你要信任我!今天我可差一点就死了,我最重要的事还没完成,怎么会让自己就这样死了?”
“本来以为和太子达成协议,危机就会解除,现在好了,随时都会死。”
“但至少现在我们有了帮手不是吗?我们两个结为异姓姐妹,你不会只当是演戏吧!?你放心,往后我们共进退!”
“你有办法?”
百里风霜话音刚落,便见太子迎面赶来,面露担忧之色。
“我都听说了,到底怎么回事?”
三人面面相觑。
是夜,丽正殿。
“现在车夫死了,死无对证,什么线索都没有。”百里风霜双手撑膝坐在椅子上,懊恼道。
“但可以确定的是,天雷案,黑蛇帮案与洛桥案应是一人所为。”夏秋冬站在屋子中央,双手抱臂道,而后抬眼看向百里风霜,“但此人只有一个目的——要你的命。”
“所以,在阿玉救了我后,便要将我二人一同灭口!”百里风霜激动道,她站起身,快步走到夏秋冬面前,瞪着他,“那车夫是谁安排的?”她抬起手指向一旁,“是不是陆迁!?”
“照理说,陆迁是不管这些的,只不过现在车夫死了,说什么也是徒劳。”
百里风霜低下头,努力使自己平静下来,“此事关乎到阿玉的安危,更何况我现在被禁足。”她抬头对上夏秋冬的视线,“桃花溪案看似天衣无缝,实则漏洞百出,只可惜现在无法前往此地。不能从人入手,便只能从天象查起。”
“你想让我帮你查司天监?”
“没错。不过你的身份太过惹眼,你只需帮我制造机会即可,剩下的我自己想办法。这算是我要你答应的第三件事!”
“好,我答应你。”
翌日正午,太子大婚日拦路贼人斩首示众。百姓纷纷驻足观看,冷玉笙也在人群之中。
一天晚上,长宁殿。
百里风霜正伏案写信。简短几句话后,她放下毛笔,将信折起,放入棉纸封①中。递给一旁的少年,道:“尘生,这是写给父皇和母后的信,帮我送去吧。”
“是,殿下。”
那少年约莫十四五岁,青涩的脸蛋白里透红,圆圆的大眼睛里充满了对未来的期待。
幽暗的府内,今晚阴云遮天,不见明月。
“信里都写什么了?”高座之上那人开口道,依旧看不清那人的脸。
“给父皇母后请安,儿臣一切安好,望父皇母后保重身体,勿念。长云。”云雀念完,抬头望向座上那人,“殿下,这就是封普通家书。”
“只有一封吗?”
“只有一封,且我已检查过了,这纸和墨,都是再普通不过的。”
“送回原处吧。”
“是。”
只见那人端起茶杯,大拇指轻轻摩挲着杯壁,嘴角牵出一抹讥笑,“有趣,我倒要看看,你还能耍出什么花样!”
①棉纸封:古代的一种信封,信封由多层薄纸裱糊成型,形似当代直式信封。棉纸封使用方便,原意是专指信封上下封舌之处加贴棉纸钤印封口以资保护,同时也泛指纸质信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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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夏秋冬见证结金兰 太子妃遇难遭禁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