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耸入云的茂密树木完完全全遮挡住了稀薄的月光,入夜后的魔兽森林分外阴冷,伸手不见五指的一片漆黑中却有几丛篝火烈烈燃烧,火光映照的区域里蒸腾着滚滚炙烤肉类的烟气。
诸葛扬把长角羚大致肢解,华决明坐在一边机械而麻木地用匕首片肉,然后交给秦珂架到火上去烤,看起来已经形成了一条成熟的流水线。地上堆了一排瓶瓶罐罐,油盐酱醋花椒大料一应俱全,都是诸葛扬一件一件拿出来的。相比于早就辟谷八辈子的金丹修士随身携带调料更离谱的是他口中的“小羊”足足有大象那么大,以至于切肉工切了一晚上也没切完一条后腿。
秦珂辗转在三个篝火堆之间,最后刷了一遍酱料,暂时叫停了前面的环节,把烤好的长角羚肉递过去。诸葛扬早就在咽口水,这会儿迫不及待地开动,一口气就塞了半串进嘴,随即两眼放光道:“好!华丫头这肉片得薄,秦丫头烤得火候也好,比我做出来的更好吃!”
华决明横他一眼,这羊魔化之后皮肉格外坚韧,砍了一下午猴子都没有晚上切肉累,当然片得好。华决明举着肉串仔细看了看,没想到青紫色臭石头一样硬的肉烤过之后倒是酱红柔软,亮晶晶的油脂在火光映衬下格外诱人。华决明咬下一块,肉片甫一入口,鲜美浓香立刻充斥味蕾,独特的柔韧程度跟吃过的任何一种肉类都不同,华决明惊道:“居然真的很好吃!”
诸葛扬得意地哼一声,“没见识,知道老夫的厉害了吧?”
身旁的秦珂没作声,已经悄悄在吃第二串,华决明见状也抓紧提速,吃空了一轮之后,心甘情愿地接着去切肉了。
“没想到魔兽居然能吃,还如此美味。”秦珂感慨,“就是魔化之后体型也太大了,扬叔,你管这东西叫小羊啊?”
诸葛扬眼中涌现出些追忆神色,解释道:“我早年游历大慈悲域时,在那边见过还是灵兽的长角羚,没魔化时真的是非常可爱的小羊,比我的契约灵宠也不逞多让。”
“扬叔的灵兽长什么样子,说不定以后我们能找到呢?”华决明靠着秦珂,森林里阴风阵阵,时不时还有窸窸窣窣的动静,环境算不得好,但就是守着这几堆篝火,手里握着烤肉的现在,是华决明穿越以来最放松安心的时刻。
“我的灵宠呀。”诸葛扬的语气柔和下来,“白白胖胖的,翅膀上的羽毛没有一根带杂色,红嘴巴红脚掌,虽然走路的时候晃晃悠悠,但飞起来的时候一等一的稳。”
“听起来是仙鹤?”
“鹤会胖胖的吗?”
“可能是扬叔喂得多。”
华决明看了眼诸葛扬一个人就解决掉的数根羊排,深以为然地点点头。
“鹤什么鹤,鹤哪有我的嘎嘎可爱。”诸葛扬站起来叉腰道:“嘎嘎是鹅,但可不是普通的鹅,只要一眼看过去,就知道不是普通的鹅!”
华决明和秦珂面面相觑,但还是承诺了以后会好好观察遇到的每一只——鹅。
五月上旬从平城出发,为了沿途历练也为节省时间选了直穿魔兽森林这条路,原本应当在五月下旬抵达遥墙春城。但计划向来赶不上变化快,先是秦珂突破了筑基前期,去追杀以速度著称的虎头豹精进身法,绕来绕去耽误了数日,随后华决明意外发现了灵药四叶金银草,典籍中记载镇痛解毒有奇效,一路采过去靠近了森林深处,惊扰出了一头三阶魔熊。
诸葛扬兴奋得摩拳擦掌,终于轮到他大显身手。华决明和秦珂眼看着他顶着一副仙风道骨的儒士样貌,发功时宽袍大袖随风鼓起,衣料下是膨胀了数倍的虬结肌肉,数拳挥出,裹挟着磅礴的土灵气,以万钧之势锤烂了魔熊的头。
目瞪口呆,不是猜测过的剑修法修,竟是重在锤炼肉身力量的稀缺体修。
一路这般折腾下去,华决明的修为也跟着步步攀升,待到彻底穿出魔兽森林时迈入了练气九层。抬头看夜空中月亮圆圆,恰好是六月十五。
诸葛扬提议连夜御器疾飞,明日清晨刚好能赶上第一批入城。
离开魔兽森林附近夏日的暑气终于明显起来,但在依稀能看到城池轮廓之后,接近的过程中温度又开始回降,最后停留在一个体感很舒适的区间。诸葛扬解释是因为遥墙春城建在一处“福泽眼”上,下方有孕育中的地火,所以四季如春,春城也因此得名。
三人在城门前落地,遥墙春城属郡城,满堂势州府之外第二大城,有大量修士聚集也由修士主管,分内城和外城,但统一全城禁飞。
华决明三人在城门前排队,在这里修士可没有在平城的待遇,入城皆需记录。普通百姓出示路引,修士则需对着一个球形法器输入灵气,然后拿到代表修士身份的铜牌佩在身上才能入城。
诸葛扬原本已经把拐杖收起来,临进城门前又一拍脑袋,把拐杖召出来拄着。华决明挠头,“这是在做什么?”
“不觉得这样很像修为高深出门游历的仙人吗,旁人见了说话都要客气些。”诸葛扬一捋胡须,确实有些仙气飘飘的派头。
华决明:“……行。”
遥墙春城不是传统的四方城,而是椭圆形的轮廓,城中规划也是一层一层的圆环,圆心处是郡守府。左右两条主街平整宽阔,道旁沿着街道的弧度种了许多花木,因着四季如春的气候生长得极为繁盛。
墙头马上遥相顾,一见知君即断肠。春城见识到了,只是不知修真界的遥墙只是单纯的地名,还是像从前世界那般,也有自己的典故。
这里的万通堂分堂在内城,诸葛扬带着她们从右侧直通的主街走,一路上都热闹得很,商铺林立,顾客和摊主唾沫横飞,高声讨价还价。
“你们接下来有何打算?是走传送阵直接去丹心州,还是在城中停留一段日子?”诸葛扬问道。华决明对拜入宗门没什么迫切心情,这段时间赶路也赶烦了,便答道:“春城看起来很宜居,我想要停留一阵子。”
华决明说完转头去看秦珂,秦珂欣然点头,她行走江湖本就漫无目的,无所谓什么行程安排。
诸葛扬笑眯眯地说:“那便巧了,老夫要等这城中一年一度的黑市开市。跟你们两个女娃娃投缘,要是有兴趣,便带你们一起转转。”
转过第一个大弯,一个偌大的集市便出现在眼前,靠市头的空地上三五成群蹲着些短打装扮的年轻人。
其中一个眼睛最尖的瞄到华决明一行人身上挂着的铜牌就冲了上来,满脸堆笑,开口便如竹筒倒豆子般又快又密:“三位大人可是头一回来春城?小的钱二,不论引路食宿,集市消息,还是投递拜贴,小的都是熟手,一日只要五块下品灵石,大人们可有需要?”
“行了行了,春城老夫熟得很,省点力气做旁人买卖去吧。”诸葛扬挥挥手将他打发了,给一头雾水的两人解释:“这些是专做修士生意的掮客,没有说的那么能耐,顶多带带路,找个清净的住处,打探些外围消息。这个要价还算实惠,你们往后去到陌生大城,若是手头充裕,雇个掮客确实能省心许多。”
华决明懂了,这是地陪,可以雇,但是要注意辨别黑心高价地陪。
再往前修士的摊子就开始出现,出售的大都是草药和魔兽皮毛,少部分是以物易物交换低阶功法和灵技。另外有个格外特别的区域,清一色支着卦幡,桌上摆着龟甲铜钱,华决明眼前一亮,摇摇秦珂的胳膊,兴奋道:“秦珂姐,算命!”
秦珂挑眉,不太理解她怎么这么激动。华决明已经冲过去,开玩笑,哪个现代人不爱算命,更何况这可是修真界,搞不好有一个算一个都是正统大师。
在场中环视一圈,华决明锁定了右手边数过去第三个摊位。算命往往和高深莫测的老者联系在一起,但华决明从前被所谓大师骗过钱,到了修真界又结识了诸葛扬——很难对老头儿这个群体再抱有盲目信任。
摊主是个眉眼舒缓的俊朗青年,一水儿的黑白太极道袍中湖蓝色的交领长衫想忽视都难。华决明承认自己是有点颜控的,上前问道:“道友,你这多少钱一卦?能算运势吗?”
从什么乡下地方过来的,看不见本公子卦幡上那么大一个三清道宗的灵徽吗?陈危借着低头,一双轮廓温柔的柳叶眼飞速地,几不可见地翻了个白。
抬头时维持住了温和儒雅的气质,笑了笑开口:“仙子说笑了,小生陈危,三清道宗弟子,缘卦不提钱,只送有缘人。”
华决明没发现,秦珂却眼睛毒辣,捕捉到他不屑神情,脑筋微动,故意用修士听得到的音量跟诸葛扬说悄悄话:“这小子听着不招家里待见,取个什么名儿?”
危用作名字是取高的意思吧,华决明眨眨眼,有些惊讶秦珂明显的找茬,但她不是无缘无故会冒犯别人的性子,华决明默默退后一步,恐怕是有什么不对自己没看出来。
“你!”陈危险些绷不住,又不想当街失态,堵着一口气抄起符骰说:“今日缘卦便送这位仙子了。”
得了我的卦牵了因果,回去偷偷给她贴个小伤关符,狠狠摔她一跤,陈危心道。
三枚符骰滴溜溜地在桌面转停,陈危掐指粗算,然后不敢置信地看向眼前容貌昳丽的女人。
当真美人多波折吗,好晦气,怎么会这么晦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