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星际当常青树那些年 第1章 旧梦

“阿确，怎么了？”关心的话语在沈确耳边响起，与此同时一双纤细冷白的手在她眼前晃了晃。沈确回过神来，看着眼前神色间满是担忧的年轻男人，她轻轻摇了摇头。眼前人头攒动，一张张苍白枯瘦的脸上带着紧张与兴奋，脸上的肌肉不受控制地抖动，看着有些神经质。

她转头看向身前这栋通体呈银黑色的建筑——暗光分部大楼。大楼表面隐隐有银光流转，这是少量能量外泄的标志。黑金石，目前已知的最坚硬材料之一，具有绝佳的隔绝磁场能力，一般是制作黑匣的首要选择，一整栋楼的黑金石，不知道要挖穿多少个黑金矿，又有多少人因为接触未处理的黑金矿石而患银化病痛苦死去。

她见过不少人银化病病发时的模样，原本粗糙暗黄的肌肤浮现出银色，等彻底死去时全身呈现金属色，像是市政中心门口的那座金属雕塑。

暗光每年的选拔都是塞克斯人企图抓住的溺水时的浮木。通过了选拔，他们便能离开这个祖祖辈辈流干了血的地方。可不是所有人都是阿莱耶的曼切尔，废土之上的少年天才这么多年也只出了一位。沈确看着周围的人，有多少人能够如愿呢。

数百年前星际虫洞泛滥，从未碰面的宇宙生物第一次相遇，然而没等大家相互打招呼，泛滥的奇异物种便撕碎了宇宙的平静。这些奇异的物种与动物不同，它们似乎违背了自然规律，巨大的破坏力与古怪的能力改变了所有生物的认知。

它们一直在不停地杀戮，那时候宇宙间尽是悲鸣。然而在痛苦中，不少个体突破了基因限制，获得了许多特殊能力。所有智慧种族对这些奇异物种的认识提升到了另一层面。于是数百年间的战役终于迎来尾声，奇异种退出了智慧种的生存领地。隐匿在了宇宙间。“欣欣向荣”的生活似乎到来了，联合政府成立，不同物种的文化碰撞，强大的融合文明诞生。但这些与塞克斯无关，塞克斯是一颗矿产星球，也是智慧生物的生存边界，文明与科技涌向了中心星系，遗忘了这些边陲角落。

塞克斯上的食品供给远远无法满足居民的正常生活需求，所以居民的食品大多依赖进口。而进口食品高昂的价格让塞克斯人本就艰难的生活变得更加雪上加霜。

这时候一批胶体被偷偷运送了来。奇异种除了表皮或者内脏能被利用，其他部位都是需要按规定销毁的。因为奇异种的血肉往往具有高腐蚀性，难以利用。大脑部分是奇异种身体毒素最少的部位，并且能量很高。于是这批由奇异种大脑处理后制成的胶体被运送到了塞克斯地下交易市场。

奇异种制成的食物让居民心里多少有些膈应抵触，但其远远低于营养液的价格还是让他们很心动。很快就有人传出胶体效果比营养液还好，引得一批人激动地购入一大批，但没人想到，这批天上掉的馅饼葬送了他们的生命。

胶体买回来的那天，沈听溪正在学校上学。沈确那时只有七岁，看着父母神情激动地提着一大袋子东西回来，“节约下这批钱，我们家小确也能跟哥哥一起去上学啦。”妈妈抱起沈确重重地亲了一口。沈确不太清楚妈妈在高兴什么，但妈妈的情绪感染了她，她也不自觉咧开嘴笑了。“还是小心点，我们先试试，要是拉肚子什么的给孩子还是喝营养液。”爸爸也走了过来，常年采矿粗糙的手揉了揉她的脸，把沈确的脸搓得红红的。

沈确看着父母喝下了那些果冻一样的东西，从包里也翻出了一只胶体。这只胶体很漂亮，浅红色的透明胶体像塞克斯执政官夫人胸口那颗珍贵的红宝石。忽然，胶体里闪过几丝亮光。

沈确抱着胶体仔细研究了起来。胶体里参杂着细小的絮状物，那些絮状物一闪一闪地发着光，很是漂亮。细小的絮状物以几乎微不可见的速度游动着，缓缓汇聚在一起，形成了一张网络状的发光体，它的光亮更明显了，缓慢的闪光频率蛊惑着她靠近，沈确有些迷茫地贴近它，一双手搭在了她的肩膀上，温暖潮湿的气息贴近了她，“乖孩子，喝下它。”

沈确拿好口袋来到市政中心的补助窗口，“小确，还是这么准时啊”窗口的阿姨怜爱地看了看她，边说边拿过了沈确手里的发黄的布口袋，口袋是沈确用枯萎藤蔓搓细后编成的，很耐用，她并没有钱去买高分子材料的口袋。

听到阿姨的话，沈确笑了笑，同时拿回了口袋。感受到手里的重量，她愣了愣，打开了袋子，里面只有两支低级营养液。

她看向阿姨，问道：“陈姨，这……”窗口的阿姨无奈地叹了口气：“小确啊，下个月你就成年了，补助的效期已经到了。”沈确一愣，她忘了这件事，日复一日过着同样的生活，这些年她几乎模糊了时间。谢过陈姨后，沈确抱着布袋挪回了家。

沈确推开门，沈听溪正在用借来的修复仪给她补衣服。听见动静，沈听溪抬起了头，与妹妹有些迷茫的眼神对上。

放下手上的衣服，沈听溪迎上去。沈确便把陈姨的原话说给了沈听溪。不料听完后，沈听溪不但没露出什么沮丧神色，反而安慰她道：“这些年哥哥还有点积蓄，不会饿着小确的。”说完便拿着修复仪出了房门，这时他眉宇间的柔和已经消去，取而代之的是几分愁绪。

沈听溪回来后，从书本里拿出了两张放了很久的传单。黑金色的传单设计简单朴素，内容也仅有几行，但落款暗光却让人不得不认真看起来。沈确拿起传单细细读起来，内容是这周末暗光将进行一年一度的预备队选拔。

暗光，一个如今联合政府管理下的特殊组织。宇宙混沌结束后，资源终究集中到了少数人手里。无论是天生实力强大的种族，还是早早突破基因锁的世家，都以排外的态度收割着资源。

但暗光不同，暗光以全民化的态度进行招募。年龄，种族，世家都不是问题，暗光的唯一标准便是实力。正常职位以普通途径进行招募，预备队则是暗光最引以为傲的成果。

大多数预备队成员都是家境普通的天才，对于偏远星球的天才，走进中心星系也不是简单的事。而暗光会为这些平民天才准备丰厚的资源，让他们走向顶峰。

只是所有东西都在一早标注好了价格，沈确在心里想到。暗光不做亏本的买卖，所有投入都会以成倍的方式收取回来。即使这样，进入暗光依旧是大多普通家庭梦寐以求的。

沈确今年刚从塞克斯地方学校毕业，沈听溪则已经毕业两年了。塞克斯不是中央大学的招生片区，因此塞克斯人若想要读大学必须自己乘星舰跃迁到中央星系进行校考。

然而一张通往中央星域的跃迁票要10万联合币，塞克斯上没有多少家庭拿得出这笔钱。

沈确自然也没能参加校招。沈听溪拿着传单，内心也有些挣扎，毕业后他没有想太多，只想好好照顾妹妹。如今妹妹毕业了，他不得不好好考虑未来。

塞克斯是颗枯萎的星球，所有鲜活的生命都会在日复一日枯败的环境下枯萎。妹妹应该生长在阳光下，而非尘土里。沈听溪渐渐鉴定了信念。

“阿确，我们去参加选拔吧。”沈听溪坚定地看向沈确，沈确只是点点头，没再说什么。

回到房间，沈确直挺挺地躺在床上，舒展着身子。她对暗光没有太多看法，自然也没有太多期待或担忧，再者进入暗光也不是简单的事，多思无益。

只是想到可能会离开塞克斯，她心里升腾起莫名的情绪。似乎血液都沸腾起来，其中又暗含着对未知的恐惧。沈确隐隐感觉到，进入暗光或许真的会让她和沈听溪走向一个无法预估的方向。

或许是睡前思虑过多，她做了那个久违的梦。

沈确仿佛又进入了那个纤细瘦小的身体，只是妈妈的手不像记忆中那么温暖，像是冰冷干瘦的枝桠，深深的钳制在她的身体里。

梦幻的宝石红在沈确眼里翻转，让她忍不住一次次地研究它。妈妈将胶体的外壳剥下，喂到了沈确嘴边。看着妈妈兴奋的眼神，沈确还是犹豫地咬下。

透明的胶状物入口即化，然而味道却不是沈确想象中的香甜。胶体的口感更像是腐化的烂肉，浓郁的血腥味灌满了她的口腔。

明明是胶状物，咽下后却有明显的异物感，她感觉食道像是被灼烧了一般，有种的幻痛。无论喝多少水也无法消减不适感，于是她蜷缩在床上，要是以前，父母已经过来抱住她了，可沈确缩在被子里，看到父母安静地站在她床边，脸上带着平静的笑容，似乎在等待什么。

滚烫的灼烧感从胃部蔓延，陌生的感觉在她体内流淌，直到逼近她的大脑，沈确觉得对方像是捉老鼠的猫，明明已经发现了猎物，却偏要玩弄一番后再将其残杀。

她的心剧烈跳着，沈确隐约感受到这次被捉住的后果会很不好，那股陌生的感觉试探性地靠近，她鼓足勇气抢在对方之前意识冲了过去。沈确觉得自己好像包裹住了一团寒冰，便陷入一片黑暗。

直到冰凉的触感将她唤醒，她睁开了眼，发现自己躺在冰凉的地面。土地上布满了深绿的泥浆，数座巨石像直冲天际，天空看不分明，散发出幽幽的绿光，打在巨石像上，让她看见了上面的条纹。狰狞的线条缠绕在巨石柱上，让她的心怦怦直跳，她用眼睛去描摹那些线条，暗绿色的石像像是经历了漫长的岁月，每一处刻痕都透露出诡异怪诞的气息，似乎透过这些深浅不一的石痕，她看见了腐朽的气息在缓缓溢出。而她面前，有着一座最大的巨石像。

她上前几步，脚下是黏稠的触感，站在巨石像下，她似乎快要感觉不到自己的存在了，压迫感让她难以呼吸，同时心中滋生出浓烈的渴望，她尝试去分辨石像上的线条，似藤蔓曲折绵延，又像粘腻冰冷的蛇尾，以混乱的姿态紧紧绞合在一起，而数条粘腻长尾拼接处，连接着臃肿的如同化了的肥肉的身躯，身躯背后是三对无羽翅膀，肉翅在背后半折着，看起来并不轻薄，仿佛注了水，沉沉耷拉在身后。祂的头像是章鱼肉质饱满的头，但表面附着着细碎的鳞片。

沈确费力地仰头看祂的脸，与一双浑浊的暗黄眼睛对上。

不过她摸着脸上淌下的温热液体，才发觉是眼睛里溢满的血影响了她的视觉。不过她没有移开眼睛，始终与祂对视着。四周渐渐传来窸窸索索的呓语声，以及间或的耳鸣声，耳朵传来阵阵刺痛，“我的……孩子……怎么……现……在…来……见我，等你…能承受…更多力量…再来找我”，随着阵阵呓语，一些破碎的信息进入她的脑海，这绝对不属于任何一种语言，或许也不能称作声音，然而大脑以自己的方式将其消化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