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乾殿。
二皇子萧景贺收到薛怀峥的来信,约他明日醉仙阁一见。
小栗子在一旁兴奋问道:“殿下,薛小侯爷这是考虑清楚了?”
要是他们殿下能得薛怀峥和忠勇侯府相助,那将是如虎添翼。
萧景贺手指轻点桌面,眼中有些疑惑,薛怀峥找他做什么?难道真如小栗子所说,是考虑清楚了?
“或许吧,明天一见便知。”
翌日醉仙阁,萧景贺来时,薛怀峥已经等在阁中。
“你倒是准时!”薛怀峥说道。
“薛小侯爷相邀,我哪敢迟到啊?”萧景贺难得开了个玩笑。
玩笑之后,萧景贺说起了正事,“怎么,你想清楚了?”
薛怀峥也不跟萧景贺废话,“我可以跟你合作,不过我有个条件。”
萧景贺伸出手掌,示意他但说无妨。
薛怀峥没有直接说出他的条件,反而换了个问题,“如果你是皇上,你会答应匈奴的条件,跟匈奴和谈吗?”
萧景贺不明白为何薛怀峥会问这么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但还是正色道:
“不会。”
“如果我是父皇,即使晟朝和匈奴的兵力相差甚远,我也不会和谈,更不会答应匈奴那些无耻的条件。”
他或许在最开始匈奴兵临并州城下时,便会选择御驾亲征。
薛怀峥眼皮一抬,“为何?”
众人皆知,以晟朝如今的兵力,跟匈奴对上,胜算并不大。
萧景贺:“牺牲掉凉州、并州,跟匈奴和谈,或许是父皇觉得保存晟朝基业最稳妥的方式,但我认为,这不是最佳之策。凉州、并州也是晟朝的城池,也有晟朝的百姓,作为一国之君,岂能如此轻易放弃自己的领土,自己的百姓?覆巢之下焉有完卵,长安与并州只有一关之隔,匈奴随意出入并州,便是将长安暴露在匈奴眼皮子底下,只要匈奴想,便可以随时打过来。”
“更何况,匈奴还要晟朝上贡。我晟朝百年基业,何时受过此等侮辱?一旦开了这个口,匈奴未必不会变本加厉,国库本就是取之于民,用之于民,要是全上贡给了匈奴,那晟朝百姓该怎么活?”
“依我之见,不如在最开始时,便拼死跟匈奴一战。就算兵力差距大,但我不信,我晟朝万千铁血铮铮的儿郎,不能抵抗匈奴侵略……”
薛怀峥:“你既有如此高见,为何朝堂之上不劝阻皇上?”
萧景贺笑了,“薛怀峥,你以为父皇任命我为兵部尚书是为何?是跟他唱反调吗?”
“兵微将寡,父皇本就不想跟匈奴开战。”萧景贺一语道出皇上的真实想法。
父皇不过是借太子党人之口,说出自己的想法罢了。
父子多年,萧景贺了解他父皇。
如果出兵失败,父皇将不再是晟朝国君,晟朝百年基业将毁于他手。他是不愿承担这样的风险的。
薛怀峥嘲讽一笑:“所以,你为了自己能够继续被皇上看重,也默许了皇上的做法?”
萧景贺神色认真,“薛怀峥,我别无选择。”
“就算我反对和谈又如何,朝堂之中林相没反对吗?可结果呢?父皇决定的事没人能改变。我只能这样做!只有这样,我才能取得父皇信任,我多年筹谋之事才有一线生机。等我坐上那个位置,再出兵夺回并州、凉州也不迟……”
他相信,这个日子不会太远了。
薛怀峥沉默不语。
他看得出来,萧景贺并未说假话。
良久后,他才说道:“我可以跟你合作,帮你坐上那个位置。”
萧景贺脸上一喜,还没来得及说话,便听薛怀峥用平淡的像是在说明天吃什么的语气,说出最骇人听闻的话,“条件是,你得在一月之内,逼宫,上位。然后出兵匈奴,支援并州,夺回凉州。”
萧景贺面上喜色一滞,“为何要在一月之内?”
时间这么赶?
薛怀峥说道:“这个你就不必管了。我就这一个条件,你就说答不答应?”
萧景贺皱眉思索。
一月之内,确实有些赶,不过如今晟朝内外局势混乱,他筹划多年,已有根基,再加上忠勇侯府相助,倒未必没有成功的机会。
“好,我答应你。”
待薛怀峥离开后,萧景贺依然无意识地用食指敲着桌面思索。
上次他找薛怀峥求合作时,薛怀峥还一副爱答不理的模样,如今不过一月之隔,为何薛怀峥转变如此之快?
还要他一月之内登上那个位置,薛怀峥为何这么急切?
萧景贺百思不得其解。
他将这段时间朝中发生的事情捋了捋,怀化将军病逝、匈奴入侵、父皇答应和谈……而一月内会发生的事,目前他只能想到凉州割让给匈奴、并州对匈奴开放、晟朝给匈奴上贡……
可这些跟薛怀峥都没有很直接的关系……
萧景贺紧皱眉头,薛怀峥到底为什么这么迫切地想跟他合作,是他漏掉了什么线索吗?
突然间,他脑中灵光一闪。
他确实漏掉了一个!
除了割地赔款外,父皇还答应了匈奴一个条件,将林相之女林楚楚嫁与匈奴和亲。
难道说?
“暗影!”
暗影从门外进来,“主上有何吩咐?”
“尽快查清楚薛怀峥和林相之女林楚楚有何关系。”
“是。”
*
陆家,陆太师书房。
陆文忠进来,“父亲,您找我?”
陆太师一边写字,一边说道:“那些事情准备的如何了?”
陆文忠:“回父亲,万事俱备。陆家私军已进驻长安城,隐藏于市井之中,待时机成熟,一声令下即可攻进皇宫……”
陆太师:“好!”
“皇后已行动,不出一月,皇上必定一命呜呼。如今匈奴入侵,晟朝兵微将寡,皇上无暇顾及内政,正是我们行动的好时机。”
“传我令,让陆家私军继续隐藏,待皇上身体无可挽回之际,入宫逼位!”
陆文忠:“是。”
正事说完,陆文忠本想离开,又想起一事,犹豫了片刻,还是说道:“父亲,儿子有一事不明。林彦分明是皇上的人,为何昨日朝堂之中,他会反对答应匈奴的和谈条件?”
难道他不清楚皇上根本就不想跟匈奴开战,答应匈奴的条件是必然。还是真如皇上所说,他想保住自己的女儿不去和亲所以反对?
可据他所知,这些年林彦对林楚楚这个女儿并未有过多关注,就连官员家眷之间的宴会,也是丞相夫人带着自己的女儿林月儿出席,林楚楚在众人面前出现的次数屈指可数。所以当林楚楚在宫中以一曲剑舞闻名长安,被称为长安第一美人时,众人才知林彦竟然有个如此貌美如花的女儿。
陆太师放下手中的笔,欣赏着桌上已完成的书法,上面写着“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几个大字。
“文忠啊,朝中同僚多年,你还是不太了解我们的这位政敌。”
“林彦虽说是皇上一手提拔、在朝中跟我们打擂台的人,但此人雄韬伟略,有一颗为国为民之心。他忠于皇上,但并非愚忠,甚至可以说,他忠的不是皇上,而是整个晟朝。”
陆文忠不解:“那皇上为何要提拔林彦?”
一个不完全衷心自己的人,皇上也敢重用?
“呵,”陆太师冷笑,“皇上能从上场夺嫡之争中胜出,又岂是善茬?林彦的秉性他自然是看得一清二楚。皇上醉心权术,只要触碰到他的皇权,他什么都可以牺牲。但他也需要像林彦这样的人,为他笼络起忠于晟朝的清流门生,不依附陆家,也不依附沈家,只忠于皇上,忠于晟朝。三足鼎立,才是皇上的制衡之策。”
“如果说沈家是皇上的暗手,那林彦就是他的明手。”
“文忠啊,你提醒我了。如今皇上被迫放弃沈家,但林彦还在,要想完成我们的大业,林彦是个绊脚石。在行动之前,我们得尽快除掉他。”陆太师眼中一抹厉色闪过。
*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没能阻止皇上的和亲旨意,林彦不愿面对林楚楚,一连好几日都没回丞相府。
林彦是皇上的人,禀着知己知彼的念头,林楚楚想从她父亲这里侧面打听下皇上的信息。但连着几日去主院都扑了个空,于是她让风雨楼的人盯着林彦的马车。
既然山不来就我,我就去就山。
今天她一定要见到林彦。
正如林楚楚所料,林彦没能阻止皇上答应和谈条件,这几日确实无颜见林楚楚,一直在宫中当值,累了便靠在供官员小憩的软榻上养养神。只是他一闭眼,便能在梦中见到秦无霜用失望的眼神冷冰冰的看着他,像是在质问他为何没保护好他们唯一的女儿。
他骤地惊醒,太阳穴一跳一跳的疼。林彦用手捂住额头,微微皱眉。
南山进来时正巧见到这一幕,不由劝到:“相爷,您已经连着处理好几日公文了,身体要紧,还是回府歇歇吧?”
林彦这次没反对,连着几日不休不眠,他整个人都疲惫不堪,是该回府休整休整了。
“备马吧。”
南山驾着马车带着林彦从宫中回府,连着几日高强度办公,林彦的身体确实有些扛不住了,脑中昏沉,靠在马车上打着盹。
走着走着,林彦便听见在外面驾车的南山声音严肃的说道:“相爷,好像有些不对劲。”
平时人声鼎沸的街道,如今空无一人,万般寂静。
南山勒马停下,警惕的观察着周围。
突然,箭矢破空的声音传入他耳中,他抽中佩剑抵挡漫天飞来的箭矢,一边大声告诉车中的林相:
“有刺客!相爷小心!”
箭矢之后,从天而降一批黑巾蒙面的黑衣人,将南山和林彦的马车团团围住。
南山将林彦的马车挡在身后,眉头紧皱:“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黑衣人接到的命令就是刺杀林相,如今林相身边只有一个侍从,正是杀他的大好机会。
黑衣人对视一眼,并未发声,只是拿起手中的武器,朝着南山袭去。
南山一人要抵挡住十几个武功高强的黑衣人的攻击,还得护住林彦的安全,一时分身乏术,不一会身上便挂了伤。
稍有不慎,他被一个黑衣人一脚踹在马车旁,一口鲜血喷在车窗上,他趁机对里面的林彦说道:“相爷,这些黑衣人武功高强,我恐怕不是他们的对手,我拖住他们,待会您找机会赶紧逃!”
马车中的林彦被从天而降的箭矢射中腹部,紫色官袍洇出大片深色血迹,他用手死死捂住伤口,不让鲜血流失过快,但嘴唇还是因为失血有些发白,他告诉南山,“他们要的是我,你别管我,赶紧走,去搬救兵……”
南山怎会抛下林彦不管,他强撑着受伤的身子再次跟黑衣人缠斗在一起。
林彦深呼了口气,忍痛拔出腹部的箭矢。他闷哼一声,将箭矢扔在马车上,然后撕下一截里衣,紧紧缠绕在腰腹处,扶着车壁下了马车。
他靠在马车一侧,看见南山被黑衣人围攻,身上到处都是刀伤、剑伤,衣衫被血迹染红,且南山动作有些迟滞,明显已经体力不支,想必支撑不了多久。
林彦冷静开口:“住手!”
“你们不是要我的命吗?我就在这里,来取便是!你们放过南山!”
“相爷!”南山听到林彦的声音,转头见林彦已经下了马车,他瞪大眼睛,焦急大喊:“相爷!快走啊!别管我!”
分神间,南山背上又被黑衣人划开一条大口子。
一个黑衣人见南山防势渐弱,跟旁边的人一对眼神,周围的人拖住南山,他则趁机举剑朝林彦刺去。
南山见状目眦欲裂,“相爷!”
他想转身来救,却被其他黑衣人拖着无法动弹半步,只能眼睁睁看着黑衣人的剑尖朝着林彦胸口刺去。
就在黑衣人的剑即将刺入林彦胸口时,一个女子从天而降,她身着红衣,蒙着面纱,用武器轻松打掉黑衣人行刺之剑。
林彦看着挡在他身前的女子晃了晃神,身子愣怔在当地。
刚刚她从天而降时,风吹起她的面纱,他看见了女子的侧脸。
她?
她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