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桐山。
乔沅昏睡了一天一夜,终于清醒了些。
屋内阴冷潮湿,地面坚硬,乔沅后背硌得生疼,手腕脚腕处也磨破了皮,洇着红痕。
乔沅强撑着坐起来,身上的毯子滑落下去,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盖上的。
他隐约记得中途醒来过,陈助理给他喂了水和食物。
没有手机,乔沅没有时间概念,房内只有一个很小的窗户,乔沅只知道此刻是深夜。
接着,熟悉的脚步声传来,不过这次仿佛多了些细密的声响。
有人开了锁,两扇摇摇欲坠的木门被推开,依旧是一盏煤油灯。
亮光下,乔沅看见了四个人。
除了陈定和陈助理,还有饶雪和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太太。
乔沅和老太太从未见过面,目光对上时,两人都惊诧了一瞬。
老太太眉目亲和,眼神深邃有光,嘴角微微扬起的幅度,让人如沐春风,将乔沅这几日周身的阴霾一扫而空。
似乎有某种感应,乔沅脑海中浮现叶瑾泫曾经说过的话,天机玄人。
他问:“您是,裴女士吗?”
长途飞行本就辛苦,裴女士风尘仆仆面色疲惫,身上却有种不同寻的傲骨。
她点点头,颤颤巍巍走近了些,想要去扶乔沅,却被陈定挡住去路。
饶雪拍了拍陈定:“一老一弱,跑不了的。”
陈定犹豫了一下,不过最后还是移开轮椅,抬手示意陈助理。
陈助理走过去,将乔沅手脚上的束缚解开。
紧接着,饶雪三人退了出去。
屋内只留下一盏煤油灯,和‘一老一弱’两人。
“这就是你说的天机玄人?”陈定没看出这老太太有什么过人之处,皱着眉问,“真有你说的那么邪乎?”
饶雪冷笑一声,意味深长道:“有没有不知道,但她不是来算命的,是来釜底抽薪的。”
两人的对话丝毫没有避开陈助理,但他们之间仿佛隔了一道屏障,陈助理无力抗辩,因为他知道自己在整件事中扮演什么角色。
梧桐山长廊很多,转弯时,陈助理特意回头往那微弱的灯光处看了一眼。
屋内,乔沅强撑着站起身,走到裴女士面前。
一肚子话想问,又怕惊扰她,最后只说:“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裴女士抬手触碰乔沅苍白的面颊,露出慈祥的笑容:“孩子,你与我有缘,前世那些苦难,你放下了吗?”
乔沅愣住,不懂她话里的意思:“前世?什么意思?”
裴女士愕然,想起几个月前那孩子去找他的情形,她本以为两人只是心结未解,没想到,原来这孩子居然不记得了吗?
“那你知道,你是从哪里来的吗?”裴女士握着乔沅的手,从他眼神中似乎堪透了些什么,“你又为什么来这里?”
乔沅怔的颤了颤眼睫,虚弱的身体也跟着僵住,重复道:“我从哪里来?为什么来这里?”
奶奶去世后,乔沅一度以为,这个世界不再有人知道他不属于这里,可为什么眼前这位奶奶,一见到他便能堪透?
他一个下凡渡劫的小树仙,来到这个陌生的世界,以为自己可以默默无闻的经历生死,以为自己可以不再纠缠叶瑾泫,老老实实等着渡劫飞升那一天。
然而任凭他再努力,他所思所想也并未如愿,他体验了人间悲喜,也尝过世间情爱。
他无可救药爱上叶瑾泫,可他知道,他迟早有一天会离开这里。
所以跟叶瑾泫在一起的日子,乔沅总是沉迷其中,那些共赴沉沦的日日夜夜,都是他想在叶瑾泫身上留下的念想。
所以,现在是到时候了吗?
“我从天上来。”乔沅坦言,“来这里渡劫。”
“孩子。”裴女士蓦地笑了,终于明白这了这一切,“那是上两辈子的事了。”
“您说什么?”乔沅不解。
裴女士体力不支,乔沅赶紧扶着她到墙角坐下,两人像祖孙一样相互依偎在一起。
长夜静谧,寺庙传来整点的钟声。
裴女士抬手在乔沅额心轻触,说:“我给你讲讲北瑜和湘澧的故事吧。”
北瑜和湘澧。
乔沅好像被触动了某根神经,这名字好陌生,却又好熟悉,好像在梦里听到过。记忆被剥离,可胸口的刺痛却如此真实。
忽然,一阵风起,煤油灯芯燃着的火苗在风中摇摇欲灭。
裴女士手掌覆在他眼前,替他遮去那微弱的光线。
乔沅目光开始涣散,失去意识前,低声唤道:“瑜哥哥和澧儿。”
乔沅分不清是梦境还是现实,往日梦魇时的记忆再次被唤醒,那些美好的,酸涩的,痛苦的画面侵袭而来。
挡都挡不住。
北瑜和湘澧于初春的一场宴会上相识,两人一见钟情。
北瑜性情豁达,借着南湘北瑜的名字,调侃两人有缘,却没想到湘澧那一口烈酒,是为他而饮,那是湘澧平生第一次喝酒,因为喝醉了,好像就有理由肆无忌惮的看他。
后来,两家联姻,北少爷得偿所愿,世纪婚礼上深情拥吻。
他向全世界宣告:“从今天起,澧儿就是我北瑜的合法丈夫,我一定敬他爱他护他,一辈子不离不弃!”
他们一起读书,一起经营家族企业,两人在各大场合出双入对,本以为他们会一直这么恩爱下去,然而三年后,变故发生了。
北家的生意出了问题,北瑜父亲被带走调查,湘家为了不受牵连,想让他们离婚,湘澧不同意,回到湖南求父亲出手搭救,却被父亲骗到一个私人酒会。
酒会上,他见到了此生最大的噩梦,金融世家公子哥葛青云。
那时,湘澧还不知道葛青云的目的,以为父亲是真的带他来求助葛家,没想到两人联手给他下药,骗他签下离婚协议书。
药物的作用下,湘澧误以为签的是帮助北家脱困的合作书,之后又以为葛青云是北瑜,主动亲了对方,两人纠缠一团,就在葛青云要得手之时,北瑜闻讯赶来,看到了这荒唐的一幕。
愤怒之下,北瑜将葛青云打进了医院,带走湘澧后,将他关了起来。
两人自此结下误会,一纸离婚书被撕得粉碎。
北瑜以为当初的豪门联姻是湘家和葛家算计的,再加上父亲在狱中突发急病去世,母亲也被逼得跳楼自尽。
北瑜将所有的愤怒和憎恨发泄在湘澧身上。
湘澧被关起来时,几次三番想要解释,但北瑜三个月没来看他,等他出现时,带来的是湘澧父母丧命的消息。
北瑜动用一切关系,搞垮了湘家,湘父带着湘母和小他一岁的弟弟在逃避警察追踪途中遭遇车祸,只有弟弟一人幸存。
湘澧恨父亲,却没想到北瑜为了报复湘家,居然做得这么绝。
“你就这么恨我么?”湘澧眼泪哭尽,嗓音沙哑到只能发出一点点声音,“要这么赶尽杀绝,连我母亲也不放过。”
北瑜居高临下,眉眼里愤恨未消,他冷冷道:“你家人的命是命,那我家人呢?他们就该死吗?”
湘澧抬眸,看着曾经那么熟悉的面孔,如今变得冷血无情,他抓住了北瑜的衣脚,心如死灰:“我们离婚吧。”
北瑜眸光微微闪动,抬手掐住湘澧的脖子,嘴角溢出一丝嘲讽:“你心里一直都是这么想的吧?或者说,这一步早就在你们的计划中?你跟葛青云,是不是早就暗度陈仓了?!如果那天我没有赶过去,你们是不是就睡了?!”
宽厚的掌心曾那么温柔的抚摸他,此刻却狠厉的掐着他脆弱的咽喉。
湘澧被掐的生疼,却一滴眼泪都没有。
他曾经想要解释,如今却觉得多说一句都是对他感情的亵渎,误会至此,他不再挣扎,只想要体面的结束这段伤痕累累的婚姻。
湘澧抬手,想要摸一摸那张俊俏的脸,最终却停在触手可及的地方,他缓缓放下,用很轻的口气说出了此生唯一违心的话:“是,所以放过彼此吧。”
“轰”的一声,北瑜心中残存的那一丝希望彻底破灭。
他愣愣地看着湘澧,犹如囚场被枪决的犯人。
过了好久,直到湘澧被掐的呼吸艰难,挣扎着想要逃离。
北瑜终于回过神,松开手掌,像是妥协但更像是报复。
“离婚?好啊,你想光明正大去找你的姘头,我成全你,你今天把我伺候舒服了,我就放过你!否则我们就这样耗着,日子还长,哪天我腻了,兴许一高兴就放过你。”
“但是在这之前,你可以慢慢想怎么讨好我,我倒要看看,在我床上矜娇得跟猫叫似的湘少爷,在别人床上是什么浪荡模样!”
露骨的话一字一句刺痛湘澧的心脏,阵阵绞痛犹如海啸侵袭,让他根本无法喘息。
下一秒,湘澧脚底悬空,被人拦腰抗在肩上,甚至都等不到进卧室,直接被摔在沙发上。
湘澧只觉得一阵头晕目眩,来不及平息急促的呼吸声,身上的衣服便被暴力撕扯开,紧接唇舌被撬开,口腔里残存的温热被肆意攫取。
北瑜凶残的亲他,恨不能咬断他的唇舌,血腥的味道从嘴角溢出,湘澧疼的睁不开眼。
“你放开我!”他奋力抵抗,却如蚍蜉撼树,“求你了,别这样!”
“别哪样?”北瑜抹了一把嘴角的血丝,抽出腰间皮带,将湘澧的双手死死捆住,侵身压下,满眼愤怒,“葛青云能对你做的,我不能?你别忘了,我才是你是合法丈夫!”
说着,北瑜强势野蛮的侵占了湘澧,那些从来舍不得对他用的伎俩,今天一并在他身上讨了回来。
那些羞于启齿的床榻之言,随着北瑜一次次的宣泄,逼着湘澧说了无数遍。
残存的一点希望破灭,湘澧不再抗争,如一条在垂死边缘等死的鱼儿,任由对方蹂躏。
从天亮到天黑,从沙发到浴室,再到窗前,最后是卧室,十几个小时的折磨,湘澧终究没抗住,被做到晕厥。
那么怕疼的湘少爷,没有一声求饶,直到身体被抽离,眼角的一滴泪滴在北瑜的胸口,灼的对方又逞凶一次。
凌晨五点,一场荒唐的情/事终于结束。
湘澧足足昏睡了三天三夜,偌大的房子空无一人,只留下床头一杯冰冷的水。
次日,赵管事休假结束,进屋时被满屋脏乱的状况吓了一跳,到卧室一看,更是惊得差点没站住。
少夫人昏迷在床,室内一片狼藉,揭开被子一看,少夫人全身上下没一处好肉,青红斑驳的印迹,让人瞠目结舌。
手腕处红痕可怖肿胀不堪,像一只充了气的糖人儿。
赵管事担心出人命,想叫医生来看看,打电话请示少爷,却被北瑜呵斥:“不用叫人,既然他这么有骨气,不肯求饶,想必这点伤也不碍事。”
整整半个月,湘澧身体才恢复了些,可以下床活动。
但自那以后,他整个人都变了,不爱说话,也不笑。在院子里一坐就是一整天,不是发呆就是默默流泪。
但只要北瑜一来,即使每半个月就要被羞辱无数次,他也不会掉一滴眼泪。
这种日子持续了一年半,直到某天,北瑜带了一个陌生男人回来。
湘澧怔怔望去,那男人肌肤白皙红润,眼神跟他倒有几分相似,娇滴滴的喊着“北瑜哥哥”,身体跟没骨架似的往北瑜身上挂。
湘澧终于肯与北瑜对视,时隔这么久第一次主动跟他说话:“他是谁?你们什么关系?”
北瑜一把拦住男人的腰身,表现的无比亲昵,走到湘澧面前,讥笑道:“怎么?他是谁你看不出来么?是不是跟你有几分相似?哦,不对,他可比你识趣多了,在床上也比你听话多了,让他干什么都乐意,不像你,那点叫声都不够我助兴的。”
湘澧脸色苍白,紧咬着唇一言不发,他忍着被羞辱的愤怒,想要逃离这里。
堂堂北家少夫人,被丈夫当着情人的面揭露床笫之事,还不如杀了他。
“你站住!”北瑜放开怀里的男人,一把钳住湘澧的手腕,那条红印还未完全消散,摸上去很不舒服,“我没同意你走!”
湘澧回头,语气毫无波澜:“怎么,还要我留下来听你继续讲你们床上的事吗?”
“呵。”北瑜冷笑,“你跟葛青云上床的时候,想过有这一天吗?”
湘澧睫毛堪堪颤动,他顿了一秒,那时赌气说下的话,被北瑜一次次拿来羞辱他,湘澧不想争辩,这心结,也不是这一桩事造成的,解不解释,都不重要了。
见他不语,北瑜眼神反而变得阴沉,他另一只手掐住湘澧的下巴,逼着他与自己对视:“不说话?那就是承认了,所以我跟谁上床,你有什么资格管!”
“我没有资格,我也没兴趣。”湘澧强忍胸口的疼痛,缓缓开口,“既然你已经腻了,那请你遵守诺言,把离婚协议签了。”
“离婚?三年过去了,你还没想明白么?”北瑜冷笑一声,“在床上教了你这么久,你哪一次把我伺候舒服了?我说过,等我高兴了说不定会放过你,但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有资格让我高兴吗?”
“北瑜!”湘澧满眼愤恨,忍着无尽的羞耻,一字一句道,“别太过分了!”
平日隐忍的表情让北瑜看了生厌,没想到这一眼却取悦了他:“好啊,那你今晚伺候好我,让我高兴,我就放了你,否则你就亲眼看着别人是怎么取悦我的!”
话音刚落,那男人过来,乖巧的靠在北瑜怀中,娇滴滴道:“北瑜哥哥,让他看着我们做啊,人家害羞了怎么办呢?”
湘澧双拳紧握,指甲嵌入掌心,硬生生掐出一道血痕:“你简直不是人。”
说完,湘澧用尽全力挣脱束缚,跌跌撞撞逃离这让人生呕的地方。
那一晚,湘澧又大病一场。
不过好在北瑜没有强迫他伺候,也没有让他见到那恶心的一幕。
浑浑噩噩又是一个多月,除了偶尔被管家喂点食物和水,其他时间他都在床上昏睡,烧退了又起,反反复复不见好转。
偶尔听到有脚步声进来,额头被冰凉的手掌覆盖,没等他看清来人,又消失了,湘澧想他一定是做梦了,梦里的北瑜对他好温柔。
再次昏睡过去,湘澧低声呢喃:“瑜哥哥,你去哪里了,我好想你。”
床边,北瑜坐在身侧,闻言凑到他耳边,问:“你在叫谁?”
湘澧梦魇了。
那些被压着羞辱的画面,像打不破的魔咒,一遍遍摧残着他的意识。
好疼啊。
趁着人昏迷,北瑜抬手摸了摸湘澧的脸,这张只有在睡熟的时候才不怨恨他的脸,眉心终于舒展了些,也终于如从前那样乖巧。
接着,他听清了湘澧的喃喃自语:“北瑜,求你放过我,好不好?”
片刻的舒展,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北瑜收起眼底的温柔,语气阴沉无情:“放过你?下辈子吧。”
说完,他起身头也不回的摔门而去。
如常往复又是一年。
这一年里,北瑜几乎不来别墅,偶尔来一次,也是因为工作到深夜恰好离得近,顺道来洗漱换身干净的衣服,有时候收拾完直接就走了,有时候在客卧和衣打个盹,天不亮就走了。
两人一次都没碰上。
湘澧也是第二天听管家说起,才知道他昨晚回来过,既然没有来主卧打扰他,他也默契的没有多问。
有着世间最亲密关系的两人,仿佛生活在同一屋檐下两个时空的人。
以为这样平和的日子会持续一段时间,直到某个深夜,湘澧在睡梦中被人拉起来。
许久没有的恐惧再一次袭来,湘澧条件反射的蜷缩了身体,他睁开眼惊恐的看着来人。
“你干什么?”湘澧挣扎着想要起身,却抵不住身体的虚弱。
被子被强行掀开,湘澧避之不及,被狠狠按在床上。
睡梦中的人总是脆弱不堪,平时被欺负透了也不吭声的人,此刻却哭着求饶:“求你了,你放过我好不好......”
北瑜眸光微闪,心中泛起一阵酸涩,他强行将人从床上捞起来。
就在湘澧以为又要遭受一番羞辱时,对方却用力将他揽入怀中,轻拍后背:“别怕,我不做什么,我带你离开这。”
湘澧双手环在胸前,摸到一片湿润,他无暇顾及,抗拒的抵着对方。
听到这话,他迷茫的眼神终于聚焦了些,手上力量也逐渐弱下来:“你说什么?”
北瑜胸腔痛感再次来袭,上一次这样安静的拥抱,还是三年前。
三年的时光,床上的事做了无数次,却连一次温情的拥抱都没有。
此刻偷来的片刻时光,比那些浑浑噩噩的糜烂的情事更让人沉迷,他久久抱着人不愿意放开,语气也变得温柔:“我不会再强迫你了,我送你离开这里。”
“离开?”湘澧眼神迷离,讷讷道,“去哪里?”
北瑜说:“送你去安全的地方。”
湘澧眨了眨眼睫,从怀中退出来,反应了半晌才道,“为什么要送我走?”
北瑜抬手触碰湘澧的脸,却被他下意识躲开。
恍惚间神思幻灭,北瑜一顿,脸色恢复阴冷,沉声道:“你不用知道,总之现在尽快收拾一下,离开这里。”
湘澧也彻底醒了,他自知抗争无效,没要人威逼利诱,自己起身去收拾。
来这里的一切都是北瑜置办的,如今离开,也算省事了。
湘澧只带了一个小的行李箱,是他嫁入北家时带来的,里面装着一些换洗衣物,还有母亲离世后留给他的珠宝首饰,以及这年与弟弟往来的书信,还有......
那年梧桐花开时,两个相爱的少年偷偷跑到月老庙求来的姻缘线。
湘澧还给他念了一首诗。
“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
门外引擎声低鸣,湘澧坐上汽车后排,北瑜替他关上车门,吩咐前排护送的赵管事:“保护好少夫......湘少爷,务必把他送到地方。”
赵管事点头:“少爷放心,我一定保护好夫人。”
“等等......”汽车刚要启动,湘澧忽然降下车窗,纠结了好半天,才往车窗边凑了凑,犹豫着开口,“那你呢?”
北瑜愣了愣,反问他:“你是在关心我吗?”
湘澧眉心微皱,后悔多此一问,目光灼灼之下,他重新坐直,按下车窗键。
北瑜抬手卡在车窗玻璃上,湘澧吓的赶紧停下手里的按键:“手不要了?”
“你刚才是在关心我吗?”北瑜俯身凑过去,隔着半边玻璃窗盯着他,语气温和却带着些命令的口吻,“说话。”
湘澧被盯得犯怵,眼神躲闪间胡乱应声:“你想多了,我只是关心你什么时候能把离婚协议书给我。”
北瑜眉心微抽,好不容易勾起的一撇唇角又紧紧压下,他眼中藏着阴戾,收回手顺道眼神警告里面的人:“离婚协议书?你想都不要想。”
车辆启动,一阵低声轰鸣,商务车驶离别墅小道,掠起一阵尘埃,迷了立在台阶上人的双眼。
湘澧不知道要被送去哪里,只知道汽车一路往南,司机和赵管事轮流开车,一路不停歇。
十几个小时的车程,途中遇到服务区也不进去,而是下高速找县城的酒店解决需求。
越往南湘澧越觉得心里不安,他知道肯定有事发生,但北瑜不肯说,甚至担着他中途逃跑的风险,也没有亲自押送,说明这里的事必须他亲自解决。
赵管事照顾他这么多年,多少有些情分,湘澧试探着问:“你家少爷,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赵管事得了命令,不能说,但眼下确实棘手,他走了之后,能在少爷身边担当的,没有几个人。
见赵管事犹豫,湘澧追问:“他是不是遇到麻烦了?我不会干涉,我只是......”
“少夫人心里有少爷。”赵管事会心一笑,“担心他。”
如果说跟北瑜争辩,是为了争一口气,但跟赵管事便没这个必要,湘澧没有回应,只问:“他胸口有伤?怎么回事?”
昨晚被他抱着,不小心抬手摸到,湘澧当时就起了疑心。
赵管事叹了口气,这些年两人误会越积越深,他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却也帮不上忙,如今少爷遇难,少夫人心细,即使误会没有消除,却还是愿意关心他。
赵管事当然愿意从中斡旋,他挑着能说的,坦言:“是,少爷前几天出差谈项目,回程路上被人暗算,胸口中了一刀。”
湘澧愕然瞪大眼睛,眉头紧皱:“严重吗?”
赵管事忙安抚道:“夫人放心,伤口不深,而且那人一看就是新手,没伤到要害,医生处理后说休息一个月就能好。”
“刀伤忌水,他又……”湘澧本能担忧,又自觉过了,只得将目标对准赵管事,“你们在身边的人,要适当提醒,免得他因伤暴躁,把气撒在你们身上。”
赵管事抿唇藏了笑意,点头道:“夫人放心,我一定记得。”
湘澧又问,“谁要害他?”
赵管事只说:“葛家,葛青云。”
“葛......”湘澧忽然顿住。
湘澧已经很久没听到这个名字了,当年因为这个人,他跟北瑜生了误会,又遇到两家生了变故,之后两人借这人相互放了狠话,从此心结就成了死结。
湘澧不想知道葛青云的任何事,他只问:“你家少爷要送我去哪里?”
赵管家翻开手机导航,指着其中一处:“香港。”
湘澧愣住:“为什么要去这么远?”
赵管事不能再多说了,他安抚湘澧:“夫人放心,到了香港有人会照顾你,住的地方也安排妥当,少爷交代了,你从小生活在湖南,嫁到北方那么多年,都在迁就他的饮食和生活习惯,到了香港应该能适应一些。”
一句话,仿佛将两人的关系拉回了几年前。
湘澧不愿意多想,但这些话,怎么都像是离别前的托付。
家里出事后,弟弟跟一个远方大伯走的近,他想起弟弟最后送来的一封书信,里面提到了葛家和北家已经闹到不可开交的地步,北瑜这些年一直打压葛家,试图用非法手段弄垮对方。
联想到这些事,湘澧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高速上,车辆疾驰而过,两旁悬立的路牌从眼前呼啸而过,湘澧看到了熟悉的地界标牌——湖南。
他眉心动了动,忽然觉得有些喘不上气,拍了拍赵管事:“我有点不舒服,找个地方休息一下吧。”
“这......”赵管事犹豫了一下,长途跋涉途中随时有危险,少爷交代了要尽快送夫人离开,他回头看到湘澧额心冒着汗,吓得不轻,赶紧让司机下高速,“我们找地方休息一下。”
几番折腾,赵管事定了一个隐秘的酒店,安顿好后,给北瑜汇报了路上的情况,也不着痕迹地透露了少夫人关心他胸口的伤势。
北瑜一顿,不敢相信:“他真这么说?”
赵管事点头:“夫人关心少爷,只是少爷看不到而已。”
“我……”北瑜被一个管事训了,心里不悦,嘴还犟,“他明明担心的是你们,我在他心里不过是个暴躁狠厉的混蛋。”
赵管事心想,你对夫人做的那些事,说你是混蛋都算轻的。
心里吐槽一番,嘴巴却怂得很,赵管事忙岔开话题:“夫人可能是晕车了,我们在湖南境内休息一下。”
北瑜点头,几年没回家,大概是想家了,也可以理解:“照顾好他,务必保证安全。”
赵管事点头:“少爷放心。”
结果刚挂完电话,司机就来敲门了,着急忙慌的大喊:“不好了,夫人不见了!”
赵管事心一惊,前脚刚答应少爷,后脚就把人搞丢了,这打脸来的也太快了!
他赶紧出去找人,结果连人影都没有。
湘澧特意躲开摄像头,他知道北瑜给他的手机装了追踪系统,离开时手机直接丢在酒店,找了个小卖部用公共电话打给弟弟。
果然,弟弟告知他,北瑜弄垮葛家,葛父被抓,葛青云豁出一切要北瑜的命。
前几天北瑜被暗算,还好他警觉逃过一劫,这次两人都在明处,索性约局对战。
其中的事太复杂,湘澧没时间细问,但他必须回去。
真的发生对抗,不管哪一方赢了,最后都会死伤无数,北瑜对他怎样,那是他们之间的纠葛,跟旁人无关。
但北瑜对葛家介怀,说到底还是因为他,因为曾经那个误会。
以前不解释,是觉得没必要,现在却因为这件事引发灾难,闹得几个家族家破人亡,湘澧说什么都不会袖手旁观。
现在想要回去,最快的交通是飞机,但身份证被赵管事保管,而且飞机安检严格,想混过去几乎不可能。
湘澧想了个折中的办法,他让弟弟用自己的身份证给他定了最近一班高铁,兄弟俩长得像,侥幸上车的概率还大一些。
果然,一切顺利,半小时后,湘澧上了北上的列车。
回到家时,已经是深夜,整个别墅一片狼藉,显然是有人闯入过。
赵管事没找到人,急得跳脚,给北瑜打电话也一直联系不上,情急之下,他急匆匆改变路线,定了回程的机票。
果然,刚下飞机,就收到夫人电话:“你们少爷到底在哪里?”
赵管事悬着心终于落地,他又急又无奈:“夫人,你千万别再跑了,少爷知道了,我这条命都保不住!”
湘澧清楚,北瑜做事心狠手辣,凡事讲求利益,亏本的事绝对不做。
但没想到,自己关键时候,他居然把最信赖的赵管事留给他,自己却以身犯险。
“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我知道他跟葛青云约了局,你知道他在哪里对不对?”湘澧半求半威胁,“如果你不说,我有的是办法找到,但那时候,你们少爷是死是活就没人敢保证了。”
赵管事早就劝过北瑜,葛青云喜欢耍阴招,那个局就是冲着要他命去的,可北瑜根本听不进去。
葛青云想要他的命,那要看他有没有这个本事。
纠结万分,赵管事最终妥协:“夫人,我现在马上去接你,他们约在公海,这个点应该还没出中国海域,追一追兴许来得及。”
“公海?!”
湘澧错愕,他知道公海意味着什么,一些犯罪分子为了逃避法律责任,会选择在公海进行犯罪交易甚至不惜杀人。
北瑜和葛青云选择这里,足以证明两人想要除掉对方的心思。
湘澧惊出一身冷汗。
两人很快到了码头,提前联系的快艇早已经就位,一路涉水飞奔,往雷达信号传来的方向赶过去。
湘澧少年时出过海,坐的是大船,眼下快艇速度超过百公里,随着风浪在海面摇摆穿梭,他感到一阵恶心和眩晕。
这几年他郁结攻心,身体本来就不好,再加上北瑜时不时折腾他,把人弄伤了也没让医生好好调理过,就靠着点意志,勉强支撑到现在。
在海上这么颠簸一阵,不到半小时就已经要扛不住了。
赵管事左右为难,老泪纵横道:“少爷见到你这样,我这条老命算是没了。”
湘澧吐了一阵,擦了擦嘴角,脸上苍白,却硬挤出一点笑容:“不会的,他要罚你,我替你挡着,反正知道我偷跑,也少不了一顿教训。”
“你跟少爷,你们这是何苦呢,这些年过去,有什么误会不能好好说开?”赵管事看在眼里叹在心里,“明明就是在乎对方,硬是要做出那些伤人伤己的事。”
湘澧心中恍然,想起那些美好的记忆,好像是上辈子的事情了,如今早就物是人非。
可后悔有什么用,那些伤害和羞辱,是实实在在的。
没等他伤怀过往,远处海面传来一阵尖锐的鸣笛声。
赵管事看清后,大喊一声:“是少爷他们!”
湘澧寻声望去,隐约看见一艘游艇正往外海驶去,深夜雾大,游艇上灯光闪烁,偶尔传来阵阵嘈杂声。
湘澧抬手看了眼手表,时间显示晚上十点:“还有多远出海域?”
“应该快了。” 赵管事看了眼卫星定位,吩咐驾驶员,让他加快速度跟上,“必须在出海域之前拦住他们。”
湘澧强忍着身体不适,终于在二十分钟后,追上游艇。
赵管事通过卫星通讯设备终于联系上北瑜,得知他带着湘澧追上来,北瑜怒吼道:“谁让你带他来的!你不知道这里多危险吗?!”
赵管事料到要挨骂,但事已至此,他只能将事情原委告诉北瑜。
湘澧从赵管事手中抢过通讯设备,大声劝他:“北瑜,你别再往前了,回来!”
“你!”北瑜声音卡住,接着传来打斗声,他骂了一声操,对着电话大喊,“你来干什么?为什么不听话?”
湘澧没时间跟他解释,朝游艇挥手:“停下!让我上去,或者你下来我们一起走!”
北瑜咬了咬后牙槽,瞠笑道:“回去?来不及了,他们已经动手了!”
话刚落,通讯中断,眼看要跨过海域线,游艇上通明的灯光忽然灭尽。
接着,又是几声痛苦的哀嚎。
湘澧惊慌失措,手里的通讯设备也掉到海里。
正在这时,远处传来另一艘快艇的声音。
而湘澧这边,船员朝游艇吹了一声口哨,很快船上放下来一道爬梯。
赵秘书笑道:“你小子可以啊!”
船员是他们的人,指了指游艇,得意道:“开船的是我发小,我早就跟他打好招呼了,赶紧上去!”
来不及多思考,三人顺着爬梯登船,刚离开快艇,就看到一枚烟雾弹正中其中,顿时火焰四起。
“砰”的一声——
游艇爆炸了!
“澧儿!”
一道撕心裂肺的惊恐声从二楼传来。
蹲坐在游艇甲板上的湘澧猛的抬眸,接着,就看到二楼跌跌撞撞下来一个身影。
是北瑜。
他朝着快艇方向冲去,海上雾重无光,北瑜根本没发现湘澧就在跟前。
“少爷!赵管事上前拦住北瑜,“夫人没事,我们刚上来快艇就爆炸了!”
北瑜这才怔愕的低头,目光落在湘澧身上,他终于没忍住俯身一把将人揽入怀中,后怕着颤声低喃,“澧儿,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湘澧愣住,这一声“澧儿”,时隔三年再次听到,仿佛给他空虚已久的心脏注入了一针强心剂。
良久,湘澧被勒的喘不上气,他轻轻推了推北瑜,嗓音微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北瑜缓了好一会,情绪终于稳定了下来。
他放开湘澧,将人带到二楼船舱:“葛青云耍诈,我们约好在游艇谈判,结果刚进公海,他坐快艇逃了,留下几个杀手想灭口。”
湘澧惊诧万分,他紧张的打量北瑜一番,确认他没有受伤才松懈下来。
“那些杀手呢?”湘澧问。
北瑜指了指三楼:“我们四人,杀手两人,那两人被控制住了。”
湘澧观察了一下,游艇共三层,赵管事和船员在一楼巡视,两个帮手在二楼,另外两个在三楼。
他担心时间久了,会有更大的危险,想到这次来的目的,他低声劝说:“你跟我回去,好不好?”
北瑜愣了愣,眸光闪过一丝惊喜,他垂眸盯着对方的眼睛,反问道:“你在关心我吗?”
“我……”湘澧抿紧唇,眼神闪躲,试图避开北瑜的视线,“我只是……”
北瑜轻轻一拉,将人拥入怀中,声音微颤:“不要离开我,不要跟我离婚,好不好?”
湘澧身体僵住:“……”
这么多年,爱过,也恨过,开心过,也痛苦过。
他曾以为,余生会在痛苦和折磨中度过,可真当对方遇了难,他还是会担心,会不顾一切回来找他。
他是想离婚,直到此刻,这个念头都没有消失。
可如今,离了又能怎么样呢?一切都回不去了,往后余生,不过是少了一纸契约,他又能从中获得多少快乐?
北瑜紧紧抱着他,将头埋进他的胸前,声音从商量变成哀求:“别离开我,求你了。”
湘澧轻抚他的后背,清了清嗓子:“你先放开我。”
北瑜放开他,憔悴的面容终于有了些暖色:“你先休息一下,我下去让他们往回开。”
一天一夜没有合眼,湘澧确实累了,他靠坐在长椅上。
忽然,门口传来动静,湘澧刚想起身查看,一转头,额头被什么东西抵着。
“别动!”那人低声警告,“否则我一枪崩了你!”
湘澧身体僵住,循着微弱的光看去,是在二楼巡视的一个眼镜男。
他瞬间清醒过来,北瑜说是自己的人,看来也不尽然。
对方有枪,显然是早就准备好的。
既然此刻身陷囹圄,湘澧索性套话:“葛青云给了你们什么好处?你要背叛自己的老大。”
眼镜男闻言一顿,枪口抵得更近:“闭嘴,没到你说话的份。”说完,压着湘澧的后肩往外走。
两人从舱内出来,湘澧往外看。
果然,二楼另一个在放哨,他们是一伙的。
船舱复杂,这个地方刚好是一楼盲区,湘澧被推着往三楼去。
湘澧一惊,不禁腹诽一番,这人平时对他凶狠霸道,怎么四个手下全都叛变了。
果然,四人一伙,将湘澧控制在露台。
不过很快,北瑜回到二楼发现人不见了,立马反应过来,带着赵管事和船员上了三楼。
不知道他们几人哪里变出来的枪,双方对峙,北瑜面色阴沉可怖,厉声呵斥:“放开他!葛青云要杀我,让他亲自来,别搞这些恶心的小动作!”
赵管事拿枪指着四人,咬牙切齿质问:“少爷待你们不薄,你们为什么要背叛他?”
四人眼神闪躲不说话,频繁往楼下看。
果然,一楼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占领,船舱内灯光恢复,葛青云的笑声从一楼传来,他缓缓往三楼走去。
眼前局势分明,葛青云占上风,他甚至手里都没有拿枪,直勾勾看向湘澧。
“几年不见。”葛青云挑眉问道,“湘少爷想我了吗?”
湘澧不愿意想起那些恶心事,他恶狠狠道:“你嘴巴放干净点!”
北瑜眼神阴沉,拿枪指着葛青云,厉声警告,“放了他!”
“放了他?”葛青云大笑,故意激怒对方,“我本来都走了,你的命交给你这四个手下,足够对付了,可我刚走就看到湘少爷来了,我朝思暮想的人,被你关了三年,我当然要来疼一疼了。”
“闭嘴!”湘澧泛起一阵恶心,顾不上平时的矜持,怒吼道,“你这个畜生,我跟你没关系!”
北瑜走近一步,枪口正对葛青云,然而下一秒,对着湘澧的枪支上膛,眼镜男警告:“把枪放下!”
北瑜震怒,却不得不照做,丢下枪的一瞬间,葛青云对着他一阵拳打脚踢,北瑜身体摇晃,勉强撑住。
赵管事和船员枪口对准葛青云,另外两个叛徒又对着他们。
现场陷入僵局,北瑜处于劣势,却不是无计可施。
湘澧目光落在北瑜手腕上,那只腕表,是他们结婚时定制的,如果没记错,里面藏了一把瑞士军刀。
他微微抬眸,与北瑜视线相撞,两人眼神一触即分,意味分明。
葛青云笑道:“其实不用这么麻烦,你北少爷反正也不喜欢他了,签了离婚协议,把他让给我,咱们就算扯平了,怎么样?”
“笑话!”湘澧冷笑一声,吸引葛青云的注意力,“离不离婚,我说了算!”
葛青云转身,没想到还有商量的余地,然而就在此时,北瑜以迅雷之势取出军刀,直抵葛青云的咽喉。
他稍微用力,鲜红的血液瞬间流了出来,葛青云痛的大叫出来。
而湘澧也趁着混乱往后一躲,枪口走火,击穿了三楼的甲板。
赵管事趁机控制两人,将湘澧护在身后。
形势瞬间反转,北瑜加深力道,让几人将枪支退膛丢在地上。
四人本就意志不坚定,看到葛青云被控制,为了保命直接丢枪投降。
船员将枪支控制,赵管事随即绑了四人。
忽然,远处传来警报声,船只已经进入中国海域,海警通过卫星定位找到了出事的游艇。
离开湖南,湘澧交代过弟弟,如果自己失联就报警,从别墅出发与赵管事汇合时,他还特意带了追踪器。
枪支被封存带走,四人也被扣押上警船,葛青云最后被移交给警方,北瑜径直往湘澧走去。
忽然,葛青云奋力挣脱警察束缚,饿狼般扑向北瑜。
湘澧瞳孔骇然睁大,大喊道:“瑜哥哥,小心!”
北瑜重心顿失,踉跄着手中军刀落地,反被葛青云抢夺。
警察举枪示意,谁知葛青云根本不怕,所有人都以为他要刺伤北瑜时,葛青云忽然调转方向,朝着湘澧的方向扑过去。
“咚”——
一声闷响,锐利的尖刀刺入胸口,又狠狠拔出!
湘澧咽喉滑了下,眼睫跟着颤动。
僵直的身体在空中停顿了一秒,接着轰然倒地。
“澧儿!!!!”
北瑜疯子一样冲过去,将人接入怀中,他大喊道,“有医生吗?叫医生来!!”
警察迅速将葛青云和凶器控制住,然而海域面广人稀,这里又临近公海,海上救援队一时半会也赶不到。
即使赶到了,似乎也无济于事。
湘澧躺在北瑜怀中,胸口鲜血喷涌而出,瞬间染红了衣襟。
“澧儿……”北瑜手足无措的抱着他,用手掌压住被尖刀刺穿的胸口,反复喊他的小名,“澧儿……”
湘澧终于感受到痛意,他从小被养的矜贵,一点疼也受不了,嫁给北瑜开始那几年,也从未体验过受苦的滋味。
直到后来,两人心生嫌隙,北瑜折磨他,将他欺负到体无完肤,那么矜贵的小少爷,硬是承受了万般疼痛,却一声不吭。
后来,他逐渐适应,身体的疼痛比起心理的创伤,根本不值一提。
可如今,胸口被刀尖捅了,那种撕心裂肺的痛,简直让他生不如死。
“好痛。”湘澧嘴唇泛白,眼神逐渐迷茫,“瑜哥…哥,我好痛。”
北瑜双目通红,眼眶的泪抑制不住往下流,好像疼的是他一样:“别怕,我带你回家。”
警船上有个警员有点经验,赵管事带人拎着医药箱赶来。
湘澧身体在失温,意识开始涣散,他摇了摇头,争取最后一点清醒的时间:“我有话……要说。”
北瑜紧紧搂着湘澧,又怕太用力压到他,手足无措得像个孩子,他亲着湘澧的额头,轻声应道:“你说,我听着。”
“除了追踪器,我还……带了一样……东西。”
“在我衣襟口袋……你拿……”
湘澧话不成句,北瑜掀开被血染透的衣襟,从口袋里摸出一条红绳。
他瞪大眼睛,颤声道:“这是?我们一起……”
“一起……求的……”湘澧眼睛已经睁不开,他闭眸,发出微弱的气息,“我一直,留着……没有丢……”
北瑜紧紧攥着,想要给湘澧戴上,却被他拒绝:“以后......没有牵绊,你可以......那个男生,很乖......”
北瑜惶然懵住,良久才明白他说的是什么,一年半前,他带一个男人回去,故意刺激湘澧,想叫他吃醋,最后却弄巧成拙,还让他大病一场。
北瑜追悔莫及,想起以往种种,都是爱而不得的恨,是嫉妒葛青云跟他之间的纠缠。
湘澧像是感应到他的情绪,撑着最后一口气,第一次为自己解释:“我没有......葛青云......欺负我,我被下药......我们,没有上床......”
断断续续的呜咽声,气若游丝的字句,却如同重锤击打北瑜的心脏。
为什么?
为什么因为一个外人,他们要互相折磨这么多年,因为一件从未发生的事,他失去理智将人绑在床上欺负,年复一年。
北瑜将红绳套进湘澧的手腕,像当年那样念道:“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
湘澧陷入昏迷,身体冷的如同冰窟。
北瑜无助的痛哭,他恨不得用尖刀捅向自己的心脏,亲自感受这彻骨般的痛。
直到湘澧彻底没了呼吸,世界仿佛陷入无声。
忽然,一阵雷电撕裂天空的宁静,霎那间电光火石,掀起惊涛巨浪。
瓢泼大的雨点砸向北瑜,他脱下衣服紧紧裹着湘澧,雨水无情的冲刷着地上的血迹,好像要将他从这个世界抹去一样。
北瑜朝天呐喊:“为什么要这么对他!是我的罪孽,都是我该受的,该死的人是我啊!!”
他还有好多话要跟澧儿说。
“我没有别人,只有你,从来就只有你。”
“我爱你,自始至终都爱你。”
“我后悔了,我不想让你疼。”
“我错了,澧儿,你可以不可以再看我一眼......”
可即便声嘶力竭的忏悔,他的澧儿也听不到了......
轰隆隆——
海浪侵覆,巨雷滚天。
黎明破晓,万物归零。
北瑜终究是在这凡世间,弄丢了他心爱的澧儿。
因为是前世篇,之前计划放在番外,但对后续的情感有作用,所以还是放在正文,但又不想把战线拉太长,就整成一章发了。
攒了三天,没有偷懒,一直在码呢,?( ????` )比心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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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前世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