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旬,朔。
“让心归于平静,让心归于平静……”樗里盘腿在草地上打坐,他一边紧闭着双眼静心开悟,一边嘴里不住地喃喃自语着。
突然,樗里感到一阵风冲着他的面门直扑而来,情急之下他连忙伸手一挡。然而,就在他的手刚接触到物品的那一刻,一抹炙热的触感犹如一条泥鳅般一个猛子便钻进了他的手掌里。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樗里慌忙睁开了双眼,在他看清自己手中握着的是蒸乾坤刚出炉的一袋包子后,樗里这才长舒了一口气,彻底地放下心来。
“空桐。”樗里几乎连想都不用想,一个熟悉的名字就这样脱口而出,他看着身前的那棵树,无奈笑着说道,“你的这种送饭方式,不知道的人恐怕还以为你要来用包子谋害我呢?”
“有没有一种可能,我就是来谋害你的呢?”空桐悄然从树后探出身来,她绷着一张脸,那神情还真是要多严肃有多严肃,就连一向熟悉她的樗里也被她那一瞬间的正经表情给惊得有点开始怀疑自我了。
“噗嗤。”还是空桐自己先忍不住笑了出来,她一边抿着嘴偷笑着,一边冲着樗里直摆手,“开个玩笑而已啦,你还当真了呀。不过,这次看起来我装得还是很像的嘛,毕竟连你都被我骗过去了呢。”
“其实,你早就感知到我的存在了吧?”空桐收住了笑,她看着樗里清了清嗓子说道,“从我一开始接近这里的时候,你就已经感知到我的行踪了。”
“正是因为你感知到了来的人是我,所以你才没有在第一时间做出反应,而是在这里继续沉思打坐。”
“恭喜你啊,我亲爱的朋友,你这修行可算是大有所成啊!”空桐猛的拍了拍樗里的肩头,兴高采烈地为他祝贺着,“照你这个进度下去,相信在不久的将来,我就能一睹你侠岚术的奇妙风采了!”
“可我还是一点头绪都没有。”樗里蔫蔫地叹了口气,与空桐此刻的兴奋相比,他就显得要颓废很多了,“都已经过去了这么久了,我还是没能看到门的影子,哪怕只是一点点。”
“凡事不都得慢慢来嘛,比起这世上的许多人,你已经走得足够远了。”空桐冲着樗里比了个大拇哥,她俏皮地鼓励他道,“厚积薄发你懂不?你现在所处的这个阶段就是在积蓄力量呢。就等着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呢。”
“人呢,再刻苦也是要吃饭的。”空桐看着樗里那还是有些无精打采的模样,终于还是先忍不住了。她直截了当地从樗里的手里抢过了包子,二话不说就从里面掏出了一个,咔嚓一下那包子就直接被填进了樗里的嘴里。
“唔唔唔唔……”樗里都被空桐这操作给惊呆了!他不可置信地瞪大了双眼,一边盯着罪魁祸首空桐,一边艰难地咀嚼着自己嘴里的包子。
那眼神还真是要多控诉就有多控诉,要多委屈就有多委屈,要多无助就有多无助。
“大哥,你已经有一个多星期没好好地吃过饭了。那天之后,你几乎每天都会来这里打坐静悟,常常一待就是一整天,什么也不吃。”空桐一边给樗里递着水,一边担忧地看着他,她的眼里满是心疼,“喏,你看你打坐的那块地都快被你给盘秃溜了。”
“人是铁饭是钢,你这都几顿没吃过了?这次要不是我强制你吃,你是不是又准备在这废寝忘食地继续饿肚子?”
“废寝忘食也不带这么废的啊,你这哪里是刻苦啊,你这不是在这里儿克自己的嘛?”空桐数落着数落着,终是再也数落不下去了。她垂下了头,重重地叹了口气,“你真的很倔。”
“就跟当初刚到这里的我一个样。”她说这话时的声音很轻很轻,就连坐在她身边的樗里也只是能够勉强听到。
“所以嘛,我们本质上都是一个样。”樗里冲着空桐笑了笑,轻柔地拍了拍她的肩,就像她刚才安慰他时那样。他倒是一点也不恼空桐的数落,因为他知道她这是在担心他,只是有些关心则乱罢了。
樗里说这话的声音很温和的,给了空桐一种如沐春风的感觉。空桐看着樗里那明媚如六月骄阳般的笑,此刻,她倒是一句指责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樗里。”她侧头对上樗里的眼睛,无比真诚地说道,“只要有我在,我们就都不会有事。所以,你不用担心,更不用去着急。相信我,我们最后都会好好地的,好好地一起回家。”
“这可是我们之前就说好了的,你可不要轻易食言哦。”空桐歪头看着樗里笑道,“不再是一个人,这可是我们之前就说好了的。”
或许,这个时候的空桐怎么也想不到,一直以来都在强调这个约定的自己,会在未来的某一天成为第一个食言的人。
“赶紧趁热吃吧,吃完你还得继续练习聚炁呢。”空桐把包子往樗里的手里一塞,起身便往回走。她一边往外走着,一边冲着樗里挥了挥手,“好好加油哦!”
看着逐渐变成小黑点,最后直至消失的空桐,樗里缓缓从远处收回了自己的目光,他看起来有些迷茫,似乎是不明白空桐为什么在离开时还特意强调了聚炁。
不过她既然提了,樗里便也就照做了。
在聚炁聚到一半停滞的时候,樗里终于察觉到了端倪,他先是起身打量了四周一圈,这才在自己的四周发现了一大批生机勃勃的小芽,它们宛若一张张春的织网,将四周所有的土封罗得严严实实。
“空!桐!!”樗里一看这架势就知道是出自谁手,他先是大喊了一声,语气里满是无奈。紧接着,他便在芽苗里看到了什么空桐用树枝留下的话。
也就是在那一刻,樗里那一直以来都疲于奔波的灵魂像是找寻到了一丝的慰藉,整个人都彻底地放松了下来。
也就是从这一刻开始,两个孤寂的魂灵彼此成为了依靠,开始彼此信任,开始彼此慰藉。
从这一刻开始,他们的背后都有了可以托付的人。那个人守护着背后之人,也在守护着自己。
中旬,望。
“你确定是走这边吗?”樗里弯着腰小偷小摸地跟在空桐的身后,两个人蹑手蹑脚地在月下走着。
“我当然确定,我可是白天特意来这里踩过了点的。”空桐自信满满地说道,她昂首挺胸,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
“难道你对我带路的方向有异议吗?”空桐似乎对于自己同行者樗里的怀疑很不满,她转头瞥了他一眼,眼里满是控诉,那是对于樗里不参与踩点还怀疑她方向感的无声控诉。
“可是。”樗里站住了,在他思索了片刻后还是决定告诉空桐这个惨痛的现实,“你是一个路痴啊。”
“啊?那我们……”
“我们已经偏离原来的方向很远很远了。”
“那你怎么不早说!”
“不是你不让我说的嘛。”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等到空桐和樗里好不容易找到了正确的方向,并赶在天亮之前回到宿舍的时候,他们就看到辗迟、千钧、辰月三个人正坐在他们院子的凳子上,看他们那样子是已经等他们两个很久了。
“你们还真是充满活力呢。”辗迟看了看他们两个那略有些狼狈的样子,友善地笑了笑说道,“就像当初的我们一样。”
“我可没有半夜不睡觉出去爬墙的癖好。”千钧抬了抬眸,他看了看门口的空桐和樗里,不咸不淡地开口否认道,“说你就说你,可别带上我和辰月。”
“忙了一晚上你们应该也饿了吧。”辰月也冲着他们笑了笑,“刚好你们也都回来了,我们就一起去蒸乾坤吃饭吧。”
下旬,念。
“游不动,你们可算是回来了。”玖宫岭的山路小亭里,辗迟看着走在前面的游不动兴高采烈地打着招呼,“你这一走就是一个多月,我可想死你了。怎么样?这次的任务还顺利吗?”
“唉,别提了。”游不动接过辗迟递来的茶水,一饮而尽后叹了口气,“原本一切都计划得好好的,这眼瞅着任务就要完成了,我们就要回玖宫岭复命了。可谁知道后来又冲出来了一大批的重零。”他一边说着,一边伸手冲着辗迟比划着。
“我们这边的计划一下子全都被它们给打乱了,最后……”游不动又给自己倒了杯茶,喝了起来。
“我们几个也是拼尽了元炁才勉强从它们的包围圈里逃脱,任务最后也失败了。”碧婷攥在手里的茶杯随着话语被无意识地攥紧,“我从来没有见过那么多的重零,它们几乎挤满了那的整片山谷,根本就看不到边际。”
“那么多!”辗迟像是被碧婷描述出来的场景给惊到了,他有些不可置信地问道,“你们去的地方该不会就是昧谷吧?”
“棒槌。”千钧在瞥了辗迟一眼后,提醒他道,“你觉得要是去昧谷的话,玖宫岭会只派他们这一个殿吗?”
“说得也是。”辗迟恍然大悟。
“不是。”归海仰头看着辗迟否认道,“我们这次去的是你们之前探查过的一个地方,那里曾经产生过极其强大的零力反应。”
“除了我们在那里遭遇了大批量的重零以外,我们还在那里探知到了假叶的零力反应,虽然那反应很微弱。”
“怎么会?”辰月被这一消息惊讶到了,她半遮着嘴惊异道。
“假叶应该已经离开那里很久了。”碧婷看着辰月,向她解释道,“因为那里存留下来的假叶零力已经变得很稀薄了。”
“看起来,假叶这次又有新的计划了。”望着亭子外面随风摇曳着的一大片竹林,千钧幽幽地总结道。
一个月后,侠岚选拔前夜。
“你说,我们明天能顺利地通过选拔吗?”空桐望着夜空中的弦月,向着她身侧的樗里问去。夜色轻漫,弦月倒映在她的瞳中,宛若是碧波湖水中泛起的一叶扁舟。
“当然。”樗里几乎是想也没想便开口,他侧头望向空桐,两个人就这样猝不及防地对视。樗里望着空桐瞳孔里倒映着的无边夜色,柔和地笑了笑,“因为是我们呀。”
因为是我们,是夜以继日不断练习着的我们,是念念不忘成为侠岚着的我们,是秉持执念彼此守护着的我们。
“如果是我们的话,就一定可以的。”樗里将目光收回,他看向天空中皎洁的月,一字一顿地说道。
是呀,空桐也循着他的目光看着夜空中的那轮皎月,是我们的话,就一定可以。
“咦,这是什么?”樗里看着月亮,看着看着他突然感觉自己手边上毛绒绒的,他好奇地探手过去,可谁知……“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松口,松口,猫哥我错了,我错了,我不该摸您老的尾巴。您快松口,快松口……”
“奇怪。”在帮助樗里的手从黑猫口里脱险之后,空桐一边用手安抚着黑猫,一边看着樗里疑惑道,“它之前见到你明明很乖的啊,能撸能抱能玩耍的,今天这是怎么了?”
樗里一边给自己的手哈着气,一边委屈巴巴地看了空桐怀里的猫大哥一眼,猫大哥今天怎么了他是不知道,但是他知道,自己以后一定是得绕着猫大哥走了。
毕竟,他低头看了看自己手上那渗着血珠的牙印,猫大哥有事那是真的咬啊!嘶……樗里欲哭无泪,这可是真的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