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路面上的红枫叶积累得层层叠叠,稀稀落落的几辆匆匆开过的车,我裹紧了大衣,后悔没有戴帽子出门。因为习惯性早起,这会子离上班的11点还有几个钟头,怎么打发掉时间呢?
合同已经寄出去了,早餐也吃了,门也已经出了,办公室还不想去。
我就像个流浪汉,漫无目的一条街一条街静静地走着。
M市这一带很有些年代感,是个出自古以来的地方,几幢红砖洋楼小院,封闭着的锈迹斑斑的门锁,门缝中可以看到里面的花圃,种了各类兰花,没有烟火气倒有种淡淡的神秘忧伤。
想到今晚就要第一次开播,心中有了一丝的紧张,如果没有人怎么办,一个人自说自话?还是盯着观众数,一有人就赶紧打招呼。吉他早就落灰了,那是上辈子的事了,如今27岁的人却要做十几岁的事么?
我突然意识到这样胡思乱想和漫无目的会消耗掉所有,便还是回了办公室。社畜没有了工作的羁绊,胡思乱想也是很危险的啊。
等到终于下班回到宿舍,收到了快递包裹,竟然是一台笔记本、耳麦、话筒、声卡、摄像头等,还有一大束的线香与香插。
诡异的是,那是一台崭新的外星人笔记本,声卡却是奇形怪状的,旧旧的不知名杂牌。
“有钱啊。”我不禁感慨道。
这笔记本将近3万了啊,这是什么土豪平台。
一千个主播的话,加上签约奖励,前期投入该多少啊。
不会一个月就倒闭吧?
喜牛直播,有纯声音直播区,不需要露脸,里面有唱歌的聊天的互动的。按理说,跟视频直播区比,还是少了很多冲击力,没想到平台还这么有钱。
在十一点前,我终于装好了所有,摄像头正对着书桌,亮着红点,我朝它竖起了中指。
炎霜的消息发了过来,告诉我已经连接好了,并给了账号和密码。
实名制?喂,为什么我的艺名就是无心,这要是给办公室那帮老古董看到,我能被嘲笑到退休。
炎霜那边只回复了三个字,“别矫情”。
这小子要是在,我非揍他不可。
唉,算了,夹着说话应该就谁也认不出来了吧。
深吸一口气,点燃三根清香,等待零点降临。
炎霜发来消息,刚开始会推一波流量,要把握住。
我说啥?等下,完全没有台本啊,我感觉自己在裸奔。
“大家晚上好,我是主播无心,新人主播,请多多关照。”
屏幕下方显示听众人数2327人。。。。。。这么牛?
“大家有什么想听的歌可以点,我的歌单在我的头像页。”我的头像页是一头猪,严重怀疑炎霜就是公报私仇。
没人回复我,但是听众人数还在上涨,涨到了3758人,好家伙,赶紧说点什么啊。为了缓解尴尬,我清了清嗓子:“我先弹唱一首《彗星》吧,希望大家喜欢。”
我把吉他抱来,听众人数3769人。
几年前,在毕业晚会上,我曾练习过无数次的歌,如今指间也生疏了,不知道会不会出洋相。
果然,一曲结束,听众人数到了178人。
啊。。。。。。啊。。。。。。
这么惨么?我心态崩了啊?
只能假装干巴巴笑了笑,“看来大家不是很喜欢我弹唱,还是不喜欢这首歌啊,大家想听什么可以提哈。”
评论区空荡荡的。
听众人数69人。
我感觉被扇了几巴掌。
炎霜发来信息,“让观众自由上麦。”
我突然有点感动,零点了,炎霜还没睡,还在出谋划策,好兄弟。
我把互动打开,“有没有观众想要上麦,大家聊聊天,如果大家不想听我唱歌的话。”
观看人数27人。
这才开播10分钟,听众人数从3769人跌到了27人。
滑铁卢也没滑这么惨吧,看来我还是乖乖回办公室007吧,这种直接客观的批评,比老总责骂更让人难受,老总骂人可能出于偏见愚蠢,可是观众是客观的啊,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换下一个。
我在风中凌乱,没人上麦,我把背景音乐声音调高了些,掩饰尴尬。
整个直播间沉默了近5分钟,观看人数到了1人,这个人大概就是炎霜吧。
我突然说:“炎霜,上麦,陪我唠嗑吧。”
我点进这个人的主页,用户名兰园客,头像是初始头像,没有任何资料,“炎霜,我真不知道说什么了,你快点上麦救我啊。”
“我知道兰园客就是你,别装了!”
“兰园客,上麦吧。”
我有些耍无赖式地叫着炎霜,对方终于上麦,但声音却不是炎霜。
“你好。”是一种很温柔的男声,不像炎霜那样咋咋呼呼。
我才发现认错了人,“不好意思,我以为你是我的朋友,你别介意哈。”
“不会。”对方平静地说。
“想听什么歌么?我会日韩英法各类歌曲,吉他也弹得很好哦。”
“可以播放《向前走》么?陈某妤的。”
“播放就可以了么?”
“是的。”
“好,我马上,您稍等。”没想到我的第一个上麦听众并不想听我唱歌。我把背景音乐换好了。
这是一首极其冷门的歌,2005年的歌,好有年代感,而且有种让人窒息的悲伤。
三根清香还在缓缓燃烧,烟雾升腾成白雾,像是一个幽灵,这首歌有一种无限接近死亡的气息,仿佛可以看到深夜中的海滩,海滩上的墓碑,公路上停下的车,等在车旁的女友,和手捧玫瑰朝着墓碑走来泪如雨下的男人。
“您为什么喜欢听这首歌啊?”我脱口而出。
糟糕,这个问句真的超级没有分寸感,别人喜欢什么歌我质疑什么啊?
“您别生气,我只是。。。。。。”
“没事。”对方轻飘飘回了一句。
晚上一个小时的直播,无比漫长地过去了,因为兰园客一直要求播放这首歌,两个人的直播间我也就随他了。就这样,水时长一般,我度过了人生第一场直播。
我倒头大睡,梦里我在一个开满兰花的园子里,水榭楼台,一切都是那么熟悉。
还有一位十分清秀可爱挽着发髻,身穿鹅黄色襦裙的小姑娘,十几岁的年纪,调皮可爱。
她蹦蹦跳跳地过来问我:“在这搭一排花架怎么样?等春天来了,姹紫嫣红一定很美。”
我好像伸出了手,长长的袖袍下是一根枯瘦的手臂和血迹斑斑的手,摸了摸她的头发,沉沉地说了一句“好。”仿佛很伤心,有一种刺一样的东西扎在了心脏上。
窒息感扑面而来,我惊得从梦中惊醒。
一个噩梦。
突然好想哭,却没有理由,我嘴唇发干发抖,掩面而泣。
哭了好久,看了看墙上的钟,凌晨三点。
我在干嘛?
房间里清香的味道还没有散去,一定是这个味道给了我心理暗示,我缓缓睡去。
梦却接踵而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