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规矩的敲门声自石蜡起,至冰蜡止。
来人还在远处时,尹非凡就醒了,但他没动,等隔壁木门被敲响,大部分人被吵醒,才跟着睁开眼睛。
屋小人多,躺着的人一个挨着一个,这时动起来,不是你拐了我、就是我踹了你,瞬间热闹了。
尹非凡巧妙的避开一只臭脚丫子,视线一转,看向烛台。
昨晚睡前,点着的那根蜡烛还剩一小半,现在烛台上的这根要短一些,但也有将近三分之一。
一晚上肯定不止烧了这些,值夜的人应该换过蜡烛。
根据蜡烛的燃烧情况,尹非凡大致算了下,一根蜡烛差不多能烧十小时,比他们估计的十二小时少两小时。
两根蜡烛只能燃二十小时左右,达不到一天。
考虑到他们午后才进村,若非他和芙蓉出了幺蛾子,两根蜡烛足够他们安全度过第一天。
现在的问题是,今天能领几根蜡烛,以及,每天可领取的蜡烛数量是否一样,是否还会发生类似昨日的事,致使得到的蜡烛变少。
作为这个本的关键道具,蜡烛的获取事关重大,不可有丝毫马虎。
心里琢磨着,尹非凡也没耽误事,快速收拾好自己,跟上黑着脸的王天卫,走出屋子。
没错,今天还是他们六人一队。
他们屋,阿廖六人在前,王天卫六人在后,尹非凡是最晚出来的那批。
来叫他们的村人等人到齐,招呼一声,便在前引路。
尹非凡瞟了眼木蜡屋的人,无声的叹了口气。
果然少了一人,可真够急切的,甚至连看看今天发几根蜡烛的耐心都没有。
村人带他们走的是最近路线,比昨天快多了,一行人很快到了祠堂前的空地。
空地中央跟昨天一样,立着人烛。
跟着阿廖的三个新人,虽听他们说过人烛,但终究没亲眼见过,陡然见了,险些被吓飞了魂。
其他大部分人也脸色难看,表现最好的是石蜡屋的十一人。
这也正常,把跳车男搬回去的他们,可是跟人烛待一个屋待了一整夜,胆子再小也该麻木了。
王天卫傻了好一会儿,才猛吸口气,飙出一长串“焯”,以此宣泄心中的震惊与恐惧。
“怎么回事?跳车的不是只有那一个嘛?怎么又冒出这鬼玩意儿了,这回还他X是个女的,我想认错都不行!”
猫女斜他一眼,冷冷淡淡抛出两字,“蠢货。”
莫名其妙被骂,王天卫心里不服,正要上前理论,肩膀被拍了下。
惊魂方定的王天卫原地蹦了下,转头一看,是董栋梁,才安下心来,安心后,又有些羞耻加恼怒。
“老爷子,你干嘛?”
人吓人吓死人好伐?!
董栋梁略有些无奈,轻声问:“还记得我昨天说的话吗?”
“你说哪句?”
董栋梁更无奈了,点出关键,帮他回忆。
“哦!”王天卫恍然大悟,“你说这句啊!”说着,他用眼角余光偷瞄了眼人烛,视线一触即离,跟做贼似的,收回视线后问道:“这跟那啥关系?”
董栋梁被他整不会了。
跟他解释吧,这里眼多嘴杂,不解释吧,王天卫又容易挑事,左右为难。
好在,村长到了,让他躲过一次在糟糕与糟糕间做选择的难题。
村长看了眼人烛,冲三车的闯界者说:“你们的蜡烛,祭拜后记得带走。”
唐石笑容得体,缓声道:“我们会的,请放心。”
村长简单说了规矩,令他们排到村人后边,并保持安静。
今天的人数比昨天多不少,尹非凡还看到好些熟面孔,不仅有昨日祠堂外那些,还有他们在村中转悠时看到的孩子。
但,依旧没有女人。
读书时,尹非凡偶然听过同学讨论老家的奇葩事。
据其所言,在他们那,女子若是靠近祠堂会挨骂、挨打,若是进祠堂,更是会重罚。
因为,在当地,人们普遍认为女子进祠堂沾污祠堂、沾污先祖,会引起先祖的愤怒,令村子倒霉。
尹非凡之所以印象这么深,是因为那人后来详细述说了奇葩至极的惩罚方式。
若有女子进入祠堂,他们那的人会在路上挖个刚好够让一人躺在里面的坑,然后在坑上盖木板。
接下来,这个村子的所有人,会挨个从木板上踩过去。
这在当地叫踩脸面,以此消除先祖的愤怒。
被这样罚过的人,一辈子别想在村里抬起头。
有些守旧、落后地方的陈规陋习,尹非凡是真的理解不了。
明明都是人,明明无仇无怨,甚至是爱人、是亲人,却能想出各种各样凌辱、虐待的方法,从□□到精神,进行惨无人道的摧残。
有过这番见闻,尹非凡自然而然与眼前情景联系起来。
祝河村多半也有类似“女子不入祠堂”的规矩。
想起昨日见到的那些妇人,以及清一色的男孩,尹非凡甚至觉得,这里的情况,比他听过的那个奇葩地方更严苛。
不过……
看看陆姨、又看看猫女,尹非凡暗忖:村人对闯界者的态度倒是一视同仁,没有因性别不同而区别对待。
就不清楚,这是因为他们是外人,还是因为村人认知混淆。
“吱呀——”
昨日跟在村长身后的两个汉子,一左一右,推开祠堂大门。
随着祠堂门开,一股格外浓郁的香烛味扑面而来,熏得尹非凡不太舒服。
尹非凡豆丁身板,又处于队伍的最后面,什么都看不到,但敏锐的感官,让他捕捉到个子最高的几个闯界者短暂的失态。
看来,门后还有乾坤。
很快,尹非凡看到了让他们失态的东西。
祠堂放在祝河村,算是顶顶气派了,但与地球华夏传承久远、香火旺盛的那些没法比。
多子祠就是一栋单一建筑,没有前、中、后的多级划分,故,一进门就能看到正面的巨大供台,以及供台上一排排的排位。
区区排位,当然不会让闯界者们震惊失态,让他们失控的是供台两边的“蜡烛”。
那是跟跳车男、跟仍摆在空地中心的人烛一样的东西。
不同的是,这里的人烛,已经被点燃。
烛火在大张的嘴里跳跃,脸皮、血肉如同反复融化、凝固的蜡油,一层垒着一层,最新的那层,还在缓缓向下流淌。
都这样了,被做成人烛的两人竟还活着,痛苦犹如他们口中的烛火,跳跃着、燃烧着。
尹非凡厌恶的拧了眉,不再看。
想法各异的闯界者,随着前面的村人,僵硬且规矩的完成了祭拜。
祭拜结束后,他们按照村长先前的指示,退到边上,让出路。
村人全部离开后,依旧是村长和昨日的两个汉子,三人引着他们前往祠堂的耳室。
尹非凡的注意力被两边的壁画吸引。
第一幅壁画,结合祠堂外看过的历史来看,应当是迁徙。
描绘了一个熊熊熊燃烧的村庄,以及村外一道道模糊的人影。
画中最叫他在意的,不是村人、不是火焰,而是火焰里影影绰绰的阴影。
若去掉火焰,那构图,像极了经常与穿刺伯爵同时出现的一些插画,那像是,许许多多被穿在细木杆上的人,或者说,是人烛。
第二幅壁画,是建村。
建成一半的村庄里,村人不分老少,都在为新的家园努力,但,画中与刚才的祠堂一样,没有一个女人。
就像是,迁徙过来的,只有男人,没有女人。
尹非凡纠结的想,就算重男轻女,也不至于吧……
但很快,第三幅壁画告诉他,至于,很至于。
这是一副描绘交易的画,画的一边是放着笼子的一辆辆牛车,另一边是村人。
从画中可以看出,村人正在用多余的孩子换女人。
什么是多余的孩子?
那些多子家庭不受宠爱的孩子。
第四幅壁画是拜堂。
画中间是被捆缚的女子和牵着她的男人,两侧有看不见脸的宾客,前方是高堂,以及两根点燃的人烛。
第五幅壁画是分娩。
溺死、活埋、砸死、掐死、捂死,五个死相各异的女童鬼围成一圈,将分娩中的女人们围在中间。
女童鬼外,是吓得落荒而逃的女孩魂魄和喜气洋洋来投胎的男孩魂魄。
第六幅壁画,尹非凡觉得应该是在画传承。
围成一圈、有男有女的人烛,拱卫着中心高举婴儿的男人。
婴儿是刚诞生的模样,不着寸缕,可以通过细节分辨出性别,是个男孩。
六幅壁画看完,尹非凡也进了耳室。
耳室正中是一张桌子,桌子上摆满了蜡烛。
村长和两名汉子站在一旁,对众人道:“一房两支,自己来取。”
众闯界者互视一眼,芙蓉当先上前。
看着满桌蜡烛,芙蓉没有伸手,而是问:“请问是随便取,还是有什么讲究?”
尹非凡注意到村长三人眼神都有变化,但很快就被掩盖过去了,只听村长回道:“随便。”
芙蓉盯着蜡烛看了会儿,伸手抓住边缘的一支蜡烛。
她的眼睛余光锁在村长脸上,不放过一丝表情变化。
没看出异样,芙蓉移动手,摸上另一支,依旧没反应,一连试了几次后,芙蓉放弃了,随便挑了两支蜡烛,回到队伍里。
第二个上去的是唐石,然后是……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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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香火遗恨(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