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
许是心里对今天的急切,郭母进房的时候发现郭小宇已经起床了,而且正在做试卷。
这一幕让郭母很满意,语气都缓和不少“今天起那么早?快,准备出来吃早饭。”
“你爸也是,就那么睡倒在沙发上怎么也叫也不起来,我反正是不想管他了,你也先别写了,出来先吃早餐吧。”
郭小宇本就打算装装样子博取一下郭母好感,如今听到她这样说,写了一半便丢下笔出去了。
吃完早餐郭小宇便立刻站在窗边往下看,可以很清楚的看见大门口,这样看上次郭母就是在这里发现自己同李俊哲一起走的。
要扎她心了,因为这次他也要同他一起。
时间就这样漫长的一点点流逝,直到手机闹钟叮叮叮的发出响声,郭小宇才从床上翻身爬起来。
偷偷溜去客厅窗边看一眼,没看见李俊哲,还差几分钟就九点了,人呢?慢慢的,熟悉的毛茸茸的头从墙边探出来左顾右盼。
郭小宇嘴角抽动,至于那么怂吗?
转头看见从卧室里出来的郭母,眨了眨眼老实说道:“妈,那我先出去了。”
“好,注意安全。”
郭母拿起桌上的水喝了一口,等郭小宇出去后,猛的直奔向窗边,用手拉了一下窗帘半遮挡了自己的身子。
在目光看到李俊哲的那刻,厌恶的眼神丝毫不收敛。
【小槐安,你猜的果然没错,郭母就在那窗口看着呢】
哼,这个郭母对于孩子的掌控欲已经到了疯狂的程度,也不知道李俊哲到底哪儿惹到了她,以至于让她如此怀恨。
就这样跟着李俊哲跑到不远的一个小场地,这里比学校废弃的操场还要糟糕,地方拥挤就算了,且只有一个篮球框,还是装在一棵树上,高度也不够达标。
郭小宇缓了缓刚想说点什么,对方一个球向自己极快的砸过来,他以最快速度反应然后接下,也耐不住这力度足够强悍,忍不住嘶了一声。
“郭小宇,你不会主动找我出来,有什么事儿你直说吧。”
李俊哲冰冷的语气,疏远的口吻,似乎他们从来不认识。
“不是你一步一步将我引导出来吗?你知道郭小宇没有手机,被父母所管控着,还是故意告诉我可以给你发消息,而我也顺利的跟你来到这里,现在我要你告诉我,祁笑在哪儿。”
李俊哲挑了挑眉,走近了几步,将左手放在郭小宇抱于胸口的篮球上往下按,挑衅的释放威压,想看出他的不坚定,不自信。
可当他盯着眼前这个郭小宇平静的眼眸,好像又被撞进过往尘封的回忆里。
他聪明机智,总能把事情掌握在手中,不管遇到多么大的困难险阻,还能是一副镇定自若的样子。
一个人就这样站在人群最前方,好像没有什么困难能打倒的他,又好像所有的困难都首当其冲。
就这样的一个人,让他感觉望尘莫及。
随后李俊哲眼里又明亮了几分,从他手中拿过篮球,背对着郭小宇把篮球轻易的在指尖旋转起来,时不时巧力拍打加快旋转速度。
无奈的回答了郭小宇:“对,是我。你比之前所有人都聪明,能来到这一步实属不易,只是不知道你的到来究竟是运气还是……”
后面的话就这样吊着,郭小宇也顺势接上。
“是不是运气,时间会证明,祁笑她在哪儿,我有问题要问她,这手机上根本没有她的联系方式……你们不是三人组吗?”
李俊哲疑惑的侧头看了郭小宇一眼,在确认他说的话到底有几分可信度。
“你要跟她说什么?”
郭小宇抿了抿嘴,不确定是不是应该告诉李俊哲,郭父昨晚口中的“祁狗”,这个祁姓,只能让他怀疑祁笑跟“祁狗”有很大关系。
他们,极大可能是父女……所以。
郭小宇跟祁笑是有血缘关系的!
李俊哲看出了他的犹豫,叹了一口气道:“不想说就别说了,想找祁笑是吧,我带你去。”
去祁笑家的路上,李俊哲同郭小宇一前一后行走。
在此之前要走过那不变的桥,郭小宇突然开口问询。
“上次在这里,你为什么要骗我?”
李俊哲紧蹙眉头,思索了一会才回想起来,好笑的看向郭小宇“你又不是他,我骗骗怎么了。”
“……这桥发生过什么,你知道你每次看向它都是一副落寞的样子吗?”
“落寞?哈哈哈哈哈……你看错了吧?我是恨,我有着满腔恨意,就像这江水!”李俊哲嗤笑着,眼角闪过凶狠的红,手确是颤抖的直指江河,言语哽咽“我恨,我恨这世道不公,我恨自己的无能,我更恨那群丧心病狂的杀人犯!!”
李俊哲手握成拳,猛的砸在栏上,手上传来的疼痛如何比得上心头。
“为什么……为什么老天要这样对我们,这样对她,她已经够辛苦了啊……”
一滴眼泪悄然滴落,郭小宇回过神,抚摸上早已湿润的眼眶,望着指尖晶莹闪烁的泪光沉默不语。
这是我的眼泪吗?或者应该说这是李俊哲他们的。
这一句句话,都表现出了李俊哲将崩溃的理智和不甘的怒火。
他说的是对的,他的恨已经随时间的推延,沁入骨。
之后的路上两人默契的不再主动提及桥上的事情。
郭小宇感觉胸口闷闷的,有一块巨大的石头压着,勉强能喘气,李俊哲今日这番话许是憋了太久太久。
说出来也好,给他提供了信息也给自己找到了倾诉口,再憋下去,无论多么顽强的堤坝都将溃烂崩塌。
站在分岔路口,郭小宇知道,上次祁笑就是从这条路进去的。
李俊哲沉默者带领着郭小宇走过小路,穿过狭窄的巷子,出来后视角通明,一个不繁华的街道,没几步店门口便出现一个躺在地上或坐着乞讨的老人。
一股子恶臭传来,路边的垃圾桶都塞的满满当当,以至于都都在垃圾桶旁边,还能看见不久前有人醉吐的呕吐物。
祁笑就住在这种地方?
一栋破旧的楼道,生锈掉漆的楼栏,墙面红漆写下的欠债还钱,恶俗晦语,空荡回响的脚步正在走祁笑曾每日必经的道路。
“咚,咚,咚。”
李俊哲敲了三下门,郭小宇静静的看着门口有些年头的门联,大门上倒贴着的福字,像被人撕扯过,格外刺眼狰狞。
啪嗒一声,门被打开。
里面人轻轻拉开一点缝隙看了他们一眼,才打开,笑着语气轻松道:“李俊哲,你们怎么来了?”
“郭小宇有事儿想跟你说。”
祁笑明显愣了下,再次扬起笑“好啊,进来吧,可能有点乱。”
郭小宇踏进房屋后便认真的环顾四周,好小,这是脑海里首选冒出来的评价。
东西算不上多,甚至可以说是什么都没有,只有一张床板烂了没有人要,看来只有她一个人住。
郭小宇深深的看了祁笑一眼,转而移开目光看见一个可能曾经放过书桌的地方,墙上贴了一些发白草纸,上面是英语单词。
“小宇?你想和我说什么。”
祁笑穿着学校的红白校服,扎起来的马尾辫和额头少许碎发,温柔的眼眸就这样安静的注视着你。
他咽了咽喉,把话在嘴里咀嚼了一遍,语气尽可能放柔和“我可以知道你的父母亲是谁吗?笑笑姐。”
只是一瞬间,郭小宇便察觉到祁笑眼眶立刻红了起来,泪水在里面打转,却迟迟不肯出来。
祁笑扬了扬头,侧身偷偷擦了擦,再回头看向郭小宇的时候笑意蔓延开,好像她都更加鲜活了不少。
“当然可以,只要是你想知道的,我都知无不言。”
郭小宇是感激的,刚才叫她姐,也是因为她之前和如今对自己的态度,那不是妹妹对哥哥的感觉,而是长姐。
她成熟稳重,一个人能在这样对环境下生存,还保持着良好的心态,她的坚强背后还有多少难言,对此,郭小宇由衷敬佩和心疼。
最后事情还是要从上一辈讲起……
在学校里,男孩心许上一个女孩,而那个女孩学习和样貌都是年级靠前的,男孩想追求女孩,除了送礼物表达情谊,还狠下心去学习,他想跟她站在一个高度。
终于,男孩的坚持打动了女孩,但是她希望大学后再同他谈恋爱,男孩也听她的,就这样互相帮助,直到考上同一所大学。
之后,在最无力的阶段女孩却怀孕了。男孩满心欢喜,信誓旦旦的向女孩承诺着,他一定会娶她为妻。
一年后刚到法定年龄他们立刻结了婚,没有办婚礼,说把钱省下来给孩子更好的条件。
女儿出生后两年又生一个儿子,满足了他儿女双全的愿望。
两个孩子的负担压下来让他开始感觉棘手,工作上的不顺一开始还能不带回家,后面便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
过往的美好岁月随着男人将相册摔打在地上的那刻,裂开的玻璃四处飞溅。
男人摔门离去,女人只能抱着襁褓中的儿子哭泣。
不久后他们终于离婚了。
男人不想要孩子,女人只想要她的儿子,他们都不想要女孩儿。
最后女孩儿还是被判给男人,一直被寄养在爷爷奶奶家,直到某一天,她的父亲带回来一个阿姨,她怀里也抱着一个弟弟。
他们说,从今以后,这个就是她的弟弟。
可是她有弟弟的,她不想要这个弟弟,话一说出去那个阿姨的脸变得好奇怪,像爷爷电视里的妖怪。
她想去找妈妈,想看自己的弟弟,便一直求着奶奶带自己去。
在妈妈新家的外面,奶奶抱着她,她看见了,她的弟弟已经有的新的爸爸和旧的妈妈,他被新爸爸放在脖子上骑大马。
不知道为什么她就哭了,扭头埋在奶奶的肩膀上,闷声闷气说想爷爷了要回家。
那天回去的路上,只记得奶奶的怀抱很舒服,一只大手时不时拍打在自己背上,哼唱着每天晚上哄自己睡觉的调子。
在爷爷奶奶的保护下,小女孩就这样慢慢长大了。
她学会了帮爷爷奶奶干活,分担压力,她会好好学习,要带他们过上更好的生活,每当她这样说,爷爷奶奶总是很开心,她也很开心。
直到某天早上奶奶睡了好久好久,她过去叫奶奶起床,她都不理自己。
接着来的好多人把奶奶带走了,还不让她靠近,为什么?为什么要带走奶奶,她只是在睡觉不是吗,她哭着拦着不让他们出去,不让他们带走……
最后爷爷来把她牵走了,她问爷爷,奶奶是不要他们了吗。
爷爷没有说话,但她还是听见了,记忆中从来没有哭过的爷爷居然抱着自己在哭。
她也看见了,爷爷耳边的花白的头发,爷爷手臂上的骨头硌着自己很不舒服,她就这样陪着爷爷哭,只是这次没人给她唱歌谣了。
她十三岁那年,爷爷给她买了一个蛋糕,她许了个愿望,想永远跟爷爷在一起,以后要好好给他养老。
可是他等不到了,她的愿望也没有实现,生日后的第二天爷爷就进了医院,病痛折磨着这个顽强的小老头,她知道爷爷很痛可是她舍不得……她只有爷爷了。
一天她刚擦干净爷爷嘴里吐出来的血,便听见爷爷嘴巴张合着,她靠过去听,爷爷说:他放心不下她。忍了几天的她再也憋不住趴在爷爷床边大哭,撕心裂肺的哭声就这样传荡,她又如何舍得……
他们说,爷爷这样太痛了,拔掉呼吸机就不会再痛,她问爷爷想摆脱痛苦吗?
可是爷爷没有说话啊,她一次次用力擦拭着红肿的眼睛,不让泪水模糊掉爷爷最后的模样,可是越擦她怎么越看不清了……
丧事过后她生病休学了两年,在病床上的时候,她好像能体会到爷爷了,夜晚的时候她总会想着自己睡着了就能见到他们了。
告诉他们,她真的好想他们,爸爸他有了新的阿姨,妈妈和弟弟也有了新的家庭,他们都不要她。
在他们最爱的那年,自己就是他们荒诞的产物,他们根本不够爱,不然,怎么会有自己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