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路时与何来一开始是往出口跑的。
谁知跑到一半,猛然发现来时的大门早落了锁,门口还有两名大汉守株待兔。
“上楼!随便找个房间!”路时一个急刹,隔空对着何来大喊。
两人不管不顾扎进人群中,酒楼里很快响起人仰桌翻的惊呼声,身后还有荼蘼春的掌柜在愤然尖叫:“给我把这两个杀千刀的兔崽子抓起来!”
路时从没经历过这么刺激的事。
不过是出来吃个夜宵,怎么就落到了这步田地?!
但他现在脑海里什么东西都无暇细想,只后悔刚才吃得太饱,这会儿跑得胃都要颠吐出来了,全靠“被抓住就要卖身当小倌”的恐惧支撑着两条腿做机械运动。
“这边!”
路时眼尖地发现二楼走廊尽头有一间屋子空敞着门,多半里面没有人,于是抓着何来的衣袖一拉,两人连跌带撞跑进去。
何来气喘吁吁将门一锁,又搬来桌子椅子把门堵上,堵完了才心慌意乱地问:“路哥,我们难道就一直不出去了吗?!这屋子能抵挡多久?”
路时说不出话,后背的衣服汗淋淋地贴着肌肤,瘫坐在椅子上一手抚着胸口,好一会儿才缓过气来,说:“出……出去,当然要出去。”
躲进房间只是为了多争取一些时间。
他喘着粗气,站起身去推身后的窗户——这地方总不至于只有那一个出口吧?
然而窗户像是被什么东西焊死了,用手根本推不开,他实在没了力气,叫道:“小来,你快试试能不能把窗户砸开。”
门外已隐隐约约能听见嘈杂的人声往这个方向涌来,何来心急如焚,再次使出“炮弹神功”,一头撞向窗棂中央。
伴随着“咔嚓”一声脆响,窗格果然散架,哗啦啦向外面坠落,但何来也跟着半个身子都掉了出去!
路时瞳孔皱缩,一个猛子冲上前,险险地扯住他了的裤腰带。
何来还浑然不觉,上半身悬挂在外面欣喜若狂地高呼:“路哥!外头是大街!我看见别的店铺……我们可以出去了!”
路时咬着牙,手都勒痛了:“知道……了!你先进来!”
“滚出来!这两个混账东西——给我把门撞开!赶紧!”
何来刚一被拉上来,就听见房门被人擂得震天响,他连忙跳下窗来推路时:“快快快路哥,你先下去,来,就踩这儿,然后往下跳!”
路时爬上窗沿,往外一看。
“……”他缩回脚,转身白着脸对何来道:“要不你先下去,这样还能在下头接我一下……”
太高了,少说也有三四米。
他不会头着地吧?
何来不明所以,还想自己留下断后,那头房间门已经被撞开一条宽缝,门后的桌椅被挤得发出乒乒乓乓的声音。
何来一抖,当机立断,翻身往下面跳去。
“!!!”
看着何来在视野中做自由落体,路时紧张得不敢呼吸,直到小胖墩骨碌碌一个翻身爬起来,对着他拼命招手,才松了一口气。
就在此时,身后传来哐当一声巨响,门外的壮汉龟公们终于把那堆杂物彻底挤开,气势汹汹地朝他奔过来。
“站住!你以为你能逃得出去!”
路时没有迟疑,深吸一口气,闭着眼睛往外一跃——
?耳边风声呼啸而过,走马灯才刚放了片头,他的脚就落到了坚实的土地上……
“唔!”
落地的一瞬间,路时颤巍巍地痛呼出声。
要死,脚崴了!
不等路时缓过劲来,窗口现出几张凶神恶煞的脸。
路时心头一紧,语调飞快地催促:“快走,别等他们追上来。”
“可你的脚……”何来搀扶着他,感觉对方身子在微微发抖。
“没事,走,”路时强忍着脚踝处传来的剧痛,“再说这外头人来人往的,要是被别人发现我们从……”
“小倌楼”三个字还没说出口,二人撞上某种梆梆硬的东西,脚步被迫一阻。
紧接着,他们被人粗暴地扭住了手脖子,强行拖开。
“啊啊啊我跟你们拼……?”
何来叫到一半,声音戛然而止,像是被掐住了喉咙的小鸡仔。
路时一边嘶哈嘶哈喊痛,一边转过头,对上一张鹰鼻鹞眼神情凶恶的脸。
这脸的主人,穿了一身红色的官服。
路时看向他身后明显作兵员打扮的大队人马,悄咪咪地对何来使了个眼色,换上一副虚假而讨好的笑容:“这位官爷,您是不是误会了什么?我就是扭了脚和弟弟去看郎中,路过这里也犯法啊?”
那官员从醒目的鹰钩鼻里发出一声冷哼,把他推给手底下的兵士,而后抬头看了看破洞的窗户。
那里已经没有人了。
但鹰钩鼻并不受骗,厉声道:“刑监司公干!把这楼给我封起来,谁都不许进出。”
然后又点了几十个人:“你们,跟我进去。”
不一会儿,里头响起此起彼伏的尖叫声、怒号声、求饶声,还有大量东西被砸坏的声音。
街上围聚的人群越来越多,连旁边的店铺里也不断有人跑过来,围在一起看热闹。
路时被官兵绞着双手动弹不得,只能咬牙保持金鸡独立的姿势,默默接受吃瓜群众们的目光洗礼。
很快,里面的人在官兵的押解下鱼贯而出。
他们前后站成一条长列,手腕被人用一条绳子拴在一起,出来之后被人勒令原地蹲下不许动,一个个恨不得把头埋进胸口里。
路时:“……”
这是什么扫黄大队执法即视感。
他努力用他仅剩的一只腿往旁边跳了跳,试图在自己和这些人之间划出一条泾渭分明的三八线。
围观的群众们看着这些人也反应过来,开始指指点点。
“……这是抓小倌啊!”
“怪不得那些男的一看就……哎哟哟真是没脸没皮。那么多青楼不去,竟然来搞男人,有病吧!”
“不对啊,这里不就是个吃饭的楼子么?啥时候干这个营生了!”
“啧啧,反正这些人完蛋咯。你没见是刑监司的邱大人亲自带人来抓的?他最厌恶这种事,这起码得多蹲好几年大狱啊……”
这些话落进在场众人的耳朵里,无一不让人胆裂魂飞。
身边的何来更是吓得小圆脸煞白,眼泪汪汪对路时说:“路哥怎么办呀?我不能坐牢呜呜……我进去了我娘可怎么办啊呜呜呜……”
路时小声安慰了他一会儿,一见到那鹰钩鼻从门口出来,连忙大声喊道:“官爷!官爷!我俩真是冤枉的!你就放了我们吧!”
邱与仁同手下交代完事情,走到他面前,鄙夷地扫了他一眼。
“闭嘴,本官不瞎。若再多说一个字,刑期就多加一年。过去蹲下!”
路时:“……”
他被推搡几下,站立不稳跌进人堆里,竟然碰巧撞到了今晚给他们领路的书生。
路时一把揪住这人衣服:“官爷,我说的都是真的!就是他把我们骗来的!不信你问他!”
那书生原本忙着用袖子遮脸,一听路时这话当即不干了:“什么叫我骗你们!明明是你们自己想来荼靡春喝酒,让我带路的!你俩要不是好这一口,怎么会知道这个名字!”
何来听出点不对味来,“等等,我们是要找酴醾春酒,不是要来荼靡春喝酒!酴醾春不是一种酒吗???”
书生一愣,捂着脸嚷嚷:“什么酴醾春酒,荼靡春就是这楼!”
路时:“……”
何来:“……”
什么破地方取的破名字!
路时转向鹰钩鼻,诚恳道:“官爷,您刚才都听明白了吧?真是个误会,我们以为就是个卖酒的地儿。您看我们刚才不惜跳楼,就是在这地方一分钟都待不得了!”
“你不是断袖?”
邱与仁用一种带着轻蔑厌恶的审视目光看了看他,片刻后,一字一句道:“不必狡辩。本官光看你这副模样,就知道你必定和这些不三不四的人,同气共类。带走!”
路时:“???”
官兵走过来,粗暴地拧住路时的手臂把他拉起来,不顾他疼得龇牙咧嘴。
眼见讲理无门,进退无路,少年终于被怒火烧没了理智,单脚跳着破口大骂起来:“你算个狗屁的官啊!敢当着广大人民群众的面黑白不分草菅人命——”
前方邱与仁蓦地停住脚步,手中拳头握紧,正要回身给这不知天高地厚的竖子吃点苦头,一条鬼魅的身影忽而出现,悄无声息在他面前落下。
邱与仁一惊,唰地抽出随身佩剑:“来者何人!”
来人一身黑衣劲装,轻飘飘地伸出两指夹住他的剑锋,一脸散漫地打了个呵欠:“邱大人。”
路时愣在原地。
黑煞神?
看清对方的样貌后,邱与仁滞了一下,神情森森地收剑回鞘,冷淡道:“韩扬。”
“你如今行事是越发跋扈不守规矩了。我刑监司公干,你也敢拦在本官面前。”邱与仁盯着他,“怎么,你有相好的在这里头,来问本官要人?”
韩扬的脸色当场黑了一度,压低了嗓音道:“姓邱的你把嘴放干净点,别以为我不敢揍你。”
邱与仁不屑地冷哼:“别以为你仗着有七王爷撑腰,本官就……”
“邱大人,你说本王为谁撑腰?”栾宸从韩扬身后缓步而出。
邱与仁神色剧变,当即退后两步,扑通一声跪地行礼:“下官参见王爷。”
路时的嘴张得能塞下三个鹌鹑蛋。
栾宸没有立刻让邱与仁平身,而是把目光投向了他身后的路时。
路时呆呆地用手把嘴合拢,忽然反应过来这是自家大老板来了,赶紧朝着栾宸用力挥了挥手,泫然欲泣地用夸张的嘴型做出四个字:“王爷救命”。
栾宸:“……”
他收回目光,淡淡地说:“邱大人。”
邱与仁伏首跪在地上一动不敢动,后背绷得紧紧的,生怕对方继续刚才的问题,“是,王爷可有什么吩咐?”
“你们刑监司近来有些失职啊。”栾宸沉声道。
“辖域内小倌楼已具规模,你们久无所察。而查无实据的事,能让你随意给本王的小仆扣上如此罪名。”
男人下颌微扬,露出凌厉的线条,明明面无表情,不带情绪,却有不容反抗的威压扑面而来。
“你,可是对本王有什么不满?”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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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第 9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