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十七中教书 第11章 十一、以校为家

兰颂喜欢开会，每周都要开会。

更喜欢开长会。几分钟能解决的事，能硬生生开几个小时的会。

当然会议中间的大部分时间，是用来当众自夸和对其他人的含沙射影。含沙射影的面积还非常大，经常性的全员覆盖，无人能幸免。

因着周末有监考，兰颂更是借着考务会之前的时间给大家开了个会。

会上再次强调了要进行半学期的入学适应期教育，安排了早晚自习的课表，干货内容顶多10分钟，兰颂硬是从一点说到两点半。

看那架势，若不是怕耽误了3点的学校考务会，兰颂能直接开一下午。

“咱有的老师，刚来就要这要那，为了点蝇头小利整天跑总校，找这个领导找那个领导，这心思，能在工作上吗？”

“咱有的老师，做事不讲规矩，有事不是向我这个年级组长汇报，而是直接去找桑主任。桑主任每天忙的头脚倒悬，哪有时间去理那些无中生有的事？”

“工作中要讲付出，吃苦在前，享受在后，退休之后再说享受的事。别以为晋上高级职称了，就可以在这颐养天年了！”

兰颂讲起套话来，那是一个义正词严，头头是道，毫不心虚，简直和之前设计让冬冬和小慕替自己上自习的兰队判若两人。

而且兰颂变脸的水平也极高。前脚当众影射完你，后脚又可以装作极其和善的关心你。当然她的关心，也只是为下次影射你而套出话题。

这样的会，兰颂乐在其中，不知疲惫。大家却无比厌烦，却又不得不配合。

散会后，大家分头奔总校开考务会，冬冬和小慕都没有车，搭其他老师的车过去。

小慕上午课间操时就问好了能顺路搭的车——初二年级的英语洪老师，约好2点半楼下碰头。

怕洪老师久等，兰颂一散会，小慕就拉着冬冬下楼了。两人刚一站定，洪老师也打着哈欠下来了，还迷蒙着双眼，一看就是午休刚睡醒的样子。

一同搭车的还有洪老师同年级的两个老师，一车5人，正好满员。

一见面，洪老师就问“你俩倒是下来的早，好不容易下午没课，午休不多睡会？”

“睡不了，我们开会呢，刚散会。”

车门一开，大家纷纷爬上车。

车门再一关，大家就忍不住议论开了。

“我就怕和兰颂同头，整天把人掐得死死的，大中午的也不让午休。”

“兰颂这脾气，还真是一点没改，这掌控欲也是没谁了。”

“就兰颂这个脾气，哪个男人能受得了，怪不得50多了还嫁不出去。”

“管工作也就得了，连人家里的事也干涉，就差问人家银行卡密码了。”

“你们两个小的，刚来，可得注意点，跟兰颂别太实在，别啥都说，这不是个好人。”

“是啊，你说过的每一件私事，都会成为她以后攻击你的话题。她不但自己乱评论，还会往外传播。你这还不知道是咋回事，她那就随便就给你安了个什么罪名，还吆喝得满世界都是。我们都是吃过亏的，你们俩可提防着点啊。”

听着几个同事一边议论一边提点俩人，冬冬和小慕没有回话。

只是，冬冬在心里不住地想：现在才知道提防，怕是已经晚了，兰颂早已经把二人打听得底儿掉了。

……

考务会地点在学校科技楼二层。

冬冬听其他老师议论过科技楼，说是“鬼楼”。刚开始，冬冬以为是“闹鬼”之类的传言，后来听得多了，才知道，学校年年暑假斥重金修科技楼，修了里面修外面，修了外面修里面，年年修。

可奇怪的是，科技楼却几乎从来没用过，投入巨大、内设豪华的科技楼，为数不多的用途之一，就是开监考会，所以老师们都在背后称之为“鬼楼”。

监考会地点在二楼，据说规划设计中是阅览室。门口外宣传栏上贴着考场号和分组名单，冬冬和一道来的老师找到自己的名字，然后在门口签了到，就进去了。

屋子很大，每两张桌子并在一起，能坐4、5个人。每张桌子上摆放着考场序号，老师们按考场序号入座。屋内大约有十几组桌子。

不大会儿工夫，桌子旁边陆续坐满了人。考务会就要开始了。

会前每人发了一套材料，冬冬一边看材料一边听领导讲监考注意事项。

这次考试是社会类考试——司法考试。学校设了30个考场。

监考老师两人一组，按照从初一到高三的顺序从前往后排列。基本上每组的两个老师都是同一个年级的，冬冬和九、十班的数学老师凌菲一组。

30个考场，监考老师60人，可是考务工作安排表上标注着：考务工作人员138人。

监考老师们要监考四场，每场考试监考考场都是不同的。从第一场开始，每场监考按照一定地顺序轮转。

好几个校领导都到场了，还有司法系统的工作人员。先是秦校长讲话。秦校长是个50多岁的男同志，身材中等，体型微胖呈橄榄球状，最典型的外形特征是地中海发型。

冬冬坐的桌子离领导们很近，第一次近距离观看秦校长，冬冬竟感觉秦校长身上透着一股商人的精明和圆滑。

冬冬家族亲戚中，经商的大有人在，对这种商人气息并不陌生，一瞬间，冬冬竟有一种穿越的错觉。

一回神，已经是席校长在讲监考规则了，规则很多，从要穿平底鞋、不能喷香水讲到监考老师不能久坐、不能久站、不能频繁走动、视线不能离开考生，还不能观看考生答题……负责监考的两位老师必须一前一后，不能同时坐着、不能同时走动……

听完一系列细致之极、近乎苛刻的监考纪律，冬冬感觉，这考试不只是在考学生，也是校领导们在考监考老师。

领导们讲完话之后，老师们就动身前往教室，布置考场。

冬冬和凌菲随着人流向教学楼走去。找到自己首场考试的教室，门已经开了。

冬冬第一次参与监考，按照凌老师的布置摆放桌椅，贴考号、考场标识，擦黑板，打扫室内卫生……

大约半个小时，一切妥当。楼道执勤的老师来告知：校领导们要来巡视考场了。

冬冬和凌老师赶紧站在教室门外严阵以待。

不大会儿工夫，校领导在中层们的簇拥下进了走廊。桑锦和居潭在校领导前面开路，一左一右。几个校领导走在中间，其他中层跟在后面。

居潭是学校的总务主任，学校的内勤大总管，身材魁梧，个子高，视线也高，很少平视，几乎不俯视。

查到冬冬考场时，桑锦和居潭一脸严肃，全然无视站在教室门口外侧的凌老师和冬冬二人的存在，目不斜视地从凌老师和冬冬跟前走过，直接进了教室并在教室里来回走了一圈。

教室门口不大，只能并排站一个人。秦校长站在门口向里面看了看，然后冲凌老师和冬冬点点头，最后示意一行人继续向下一个考场走去。

领导们巡完考场，老师们就可以走了。冬冬联系小慕，小慕说要去找桑锦，让冬冬先回。

傍晚，小慕回宿舍，两眼红红的。冬冬知道，肯定是又被桑锦骂了。

冬冬心里很心疼小慕，特别想帮帮小慕，但是又不知该做什么。

晚上睡觉时，都躺在被窝里了，冬冬终于忐忑地问了句“小慕，我手头钱还富裕，我明天去给你取点，马上中秋假期了，你回家——是不是也得给家里买点东西带着？”

“先不用了，我还有。”小慕顿了一下，又说“中秋就放一天，我就不回去了。”

宿舍里关着灯，冬冬看不到小慕的表情。但是，冬冬听得出，小慕语气里憋着委屈。

第二天，周末，正式监考。

因为有监考任务，两人起了个大早，收拾完毕就出发了，先在半路吃了个早饭，然后奔赴总校。

八点半考试，考生们提前半小时入场，监考老师们则要提前一个多小时到校。

这会刚过七点，远远地就看到学校大门口已经聚集了很多考生，而且人越聚越多，挡住了多半个路面，路上堵车堵出老远去，冬冬和小慕步行的速度居然比车流移动的速度还快。

司法考试的考生来自各个行业，年龄跨度也很大，有学生模样的考生，也有不少中年人。有的考生在争分夺秒复习，也有的考生在三五成群的聊着天。

考生们以校门口为中心，一层层地挤满了所有空间。

还是学生模样的冬冬和小慕走过来，自然没有人给他们让路，两人只能很费劲地扒拉开人群往里钻。然后就不断地听到有考生喊“挤什么挤”“排队排队”，小慕也跟着大喊“我们是监考老师，借过，借过，我们是监考老师……”

冬冬和小慕好不容易挤到学校电子伸缩门前，门只留了一道缝供考务人员通过，伸缩门内侧站了几个门卫和负责门口点位执勤的老师。

冬冬和小慕刚刚通过伸缩门缝，突然伸缩门打开了，冬冬一看表，7点15，距离考生入场时间还有半个多小时呢。

伸缩门一开，考生们自然要顺势往里拥，这下可把门卫们给吓坏了，有个门卫顿时狂摁手里的伸缩门遥控器，但伸缩门还是不受控制地越开越大。

“怎么回事？”旁边几个门卫顿时慌了。

就在这时，“嘀嘀嘀嘀”汽车喇叭的声音不耐烦地从拥挤的候考人群外围传来，随着候考人群让开一条路，一辆黑色的路虎慢慢开进了伸缩门。

看到是居主任的车，几个门卫一副心中了然的表情，“是居主任的车，我说这个门怎么关不住呢，居主任车上有大门的遥控器。”拿遥控器的门卫一边说一边继续摁着遥控器紧急关闭伸缩门，其他几个门卫赶忙把刚才随着汽车挤进来的考生请了出去。

“总务主任自己车上带着学校大门的遥控！”冬冬一边走，一边想，冬冬爸妈都是公职人员，对公私分明的事很是敏感，“这还真是把学校当自己家了！”，冬冬这样想着，但是没敢说出来，即使是对小慕，冬冬也不敢敞开心扉，就像妈妈叮嘱的那样“谨言慎行，小心祸从口入”。

小慕却还是那副直言直语的样子，“不是说今天老师们的车不让进学校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