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七被侍女一番梳洗打扮,送进了这座幽雅静谧的院落,桌上有些散落的杂记兵书,衣架挂上是他的外袍,她轻轻推门。
意料之中。
其实大可不必,她既然已经自投罗网,就不会再跑出去。
她被关进了这座姑且算是皇上在沂州城落脚暂住的院落。
男人中午依旧没来,侍女送来了几样饭菜,话不多,极有规矩。
送完后便施施然退了出去。
男人昨日没有发作出来,三七却也知晓他大概是极怒的,两月不见,时态大不相同。先前她还可以窝在男人怀里肆意撒娇,如今却连见面要说什么话都无从下口。三七敛下眸子,夹起一筷白灼虾。
“有些腥。”三七没了胃口,可是她不吃可以,孩子却不行。
汤盅里煨着的参汤还热着,她端起来喝完,放下筷子。
近日总有些嗜睡,平日里出来转上一圈,就会沾榻即眠,只是心中有事难言,总是不肯放过自己。
三七想了很多,从那晚时,脑海中片片断断的记忆便有了合理的连接点,她想起了阿爹,想起了簪花,想起了皇上,更想起了身侧这个与她同塌而眠的男人……
——是哥哥。
三七一声苦笑,‘哥哥,你这又是何苦,于你于我,都是孽缘一场。’
“吱嘎——”有人推门进来。
三七只以为侍女来收拾碗碟,她没有在意。
只是越来越近的沉稳脚步声让她倾身起来。
她掀开帷幕。
男人弯腰垂眸,正掀开汤盅。
她动作不大,男人应当察觉,可他并未抬头看她一眼。
半晌,他开口。
“为何只食这些?闹脾气?”
他直起身子来,斜瞥三七一眼。
三七无端有些紧张,她肚子已然有些弧度,双手捏紧裙角,苍白细瘦,分明还是个少年模样。
却已挺着笨重的肚子,不安的看着男人,青涩又柔软。
“我,”她顿了顿,“臣妾不饿,食的便少些。”
“呵!”他脚步愈近,像是某种大型兽畜,盯上了猎物,于是知晓她在自己领地里跑不了,便更加心定神宁的逗弄。
“你还知道,你是朕的女人?”
三七微微苦涩,点点头:“臣妾自然是皇上的妃子。”
他轻挑起那白皙尖细的下巴:“不错。”
他的指尖顺着女子弧度游走,先是脆弱的脖颈,微微一折似乎便能轻易折断;接着是沟壑之处,三七稍稍吞咽口水,身躯有些颤抖,双手不觉捏住男人袖口;再是这里,圆润的肚子里面孕育着他的孩子,他们二人结合而来的小生命。
他轻轻一笑,“朕的孩子,孟氏女,身怀皇嗣私自出宫,你可知罪?”
他摆起架子来将人唬得一愣一愣的,男人疼她,何曾用过这种语气对她讲话。三七从未见过他舌战群臣的模样,于是他忽的这样讲话,三七身体似乎不由自主想要臣服于他,任他驱使。
于是这点丝丝的小伎俩还是不够看的,遇到真正威不自盛的人便什么都不是。
“朕疼你,你想要什么,朕给什么。可是你呢,可曾对朕有丝毫信任可言?”
“皇……”她话还未出口,便被男人指尖抵住。
他声音愈加轻柔:“朕不想听你说,你这张嘴,只会骗人,将人骗得团团转,任你驱使,不是吗?”
“臣妾知罪!还请皇上不要怪罪他人!”她作势便要跪下,乾隆扶住她,顺手入怀。
附她耳畔轻声道:“知不知道你宫里那些侍女怎样了?”
“他们侍主不敬,使得宫中妃子被刺客劫走,皇嗣流落在外,皇室脸面不包。”
他声音暗哑,使得三七从身后传来一阵隐寒之感。
“朕把他们,五马分尸,丢了御兽园做成吃食,朕看你宫中花草不错,也该施施肥,朕替你吩咐了,你说,是不是该谢谢朕?”
“你!”她眼泪瞬然夺眶而出。
乾隆心脏抽痛一下,撇过头去,“若是再敢反抗朕,阖宫上下,就是这般下场,你可知晓。”
她鼻尖通红,要哭不哭,倒是好一副可怜见儿的模样。
男人为她拭去眼泪,“莫哭。”
“芳华!”
侍女随即从门外进来,弯下身子捧来一碗酸梅汤。
他摆摆手,名唤芳华的侍女随即退下。
“喝罢,喝完了去吃饭,开胃的。”
“若是菜色不喜欢,朕再命人去做。”
男人说话时表情冷淡,三七却感觉到了他隐晦的关心。
“皇上!”
“又作甚?朕看你真是蹭鼻子上脸。”
“臣妾想去小解。孩子压的好重,臣妾难受。”
她总那么有本事让人心软。
“不许撒娇,同芳华去,小心脚下。”
“秦二,买些沂州城的特色小吃来,分量不必多,但一定得全。”他负手而立,丝毫不觉得指使暗卫做这点小事有多小题大做,白费才能。
秦二速度极快,三七与皇上相对无言之时他便解了围,食盒里糕点小吃汤包十几样,实在是让人幸福极了。
三七来沂州城这些时日,还从未吃过这里的特色小吃。
其中一样,三七只食一口便极喜爱,糕点做成桃花的形状,糖心浓稠绵密,入口绵软甜腻,再配上一壶解腻的茶水,是为上上之享。
秦二说,此物叫做“桃花烙。”
只是皇上看她吃时眉头紧皱,他是极恶这等甜腻之物,哪有着爽口的吃食来的好,但却并未说些什么。
这似乎是她近日吃的最香的一顿。
“明日便走。”三七吃的正开心,他冷不盯来这么一句。
三七下手的速度顿了顿,她放下吃食,看向案前的男人。
“怎么?不想走?”他嗤笑一声,眉目更冷了几分。
三七摇摇头:“臣妾临走之前,还想再见一人。”
乾隆目光凝滞,咬牙切齿道:“不许!”
三七心知他是误会了,凑上前去,握他的手,男人没有推开。
她娓娓道来:“并非是他,而是一个女子,若不是她,臣妾腹中孩子难保。”
“是何样貌?”
三七拿不定主意,小心开口:“眉间有颗小痣,一身青衣,个子中等和臣妾相差不多,名唤采薇,现如今,应在城南水岸附近。”
“秦二,去。”
秦二微微颚首,瞬时不见踪迹。
暗处人影瞬时离去,他发丝张扬,被暗卫截了个正着。
几人奉皇上命在此等候,见他时双目微怔,随即回神呵斥:“反贼大胆!”
穆行歌嗤笑一声,极不在意:“那又如何?”
“留发不留头,上!”几人立时包围住他,慢慢靠近,可是男人不费吹灰之力脚尖轻点便又腾地更远些,似乎是戏耍着众人玩乐。
若论梁上飞当世穆行歌若要称第二,那怕是无人敢称第一。
“反贼,你若投降,我等可还饶你一命,押至宫中,听候发落,说不定还能饶你一命!”
“呵!”他未发一言,袖中速度飞快,银光闪烁,几人皆被伤了脚踝,几个功力不足的,堪堪将要掉落下去。
几人失了行动能及,只要一声令下,皆回服毒而尽,绝不留把柄在他手,更不会被反贼折辱。
还未下令,男人声音响起:“回去告诉你主子,我今日不想见血,也别和苍蝇一样一波又一波,来败我的兴,不然.......”
“全尸不留。”
还未等人反应过来,男人便消逝于此,不见踪迹,身影快的无法令人看出其武功路数出自哪门哪派。
暗卫惊骇,拖着身子便要去求见皇上。
‘如此人等,又是反贼,实在是后患无忧。’
不过一炷香,暗卫拖着身子跪在案下,“奴才无能,还请皇上惩戒!”
“只是还有一事,皇上务必小心,此人功夫深不可测,我等皆败于他手,不仅如此,此人发冠为去,怕是反贼!”
“还请皇上,下令我等严加追击,早日除去毒瘤,方可安心。”
他扬手示意他停止意图,道:“你等还远远不是他的对手。”
“无名谷弟子,剑若出鞘,片甲不留。”
“皇上是说.....”他心中大骇。
这无名谷虽鲜为人知,可出手便是可以一敌万的高手,如今出世的也不过仅仅四位,三位出自无名谷,末位还是其中一位的盔下弟子。当世英杰,无一能抵。
无名谷避世而建,无迹可寻。
不敬皇帝,不知世事,不问来路,不畏权贵。
当日在宫中与他交手的那位,便是今日追踪之人,即使是他,也堪堪和他打了个对手,只是趁其不备使了近战兵器,方才伤了他。
当日见他未剃编发,便知来意。
“罢,不过水来将挡,兵来土掩。只是今日,居然未曾现身取他的命,倒是使人要好好深究一番。”
采薇还未等到开船,便被一位头戴帷帽的人截住,那人声音冰冷,看不真切面容与否,只是实在是体格差异悬殊,采薇只得与他周旋:“公子何人?”
那人未听她讲话,只是直接了当开口问:“你可是采薇?”
采薇迟疑片刻,心想莫不是老爷派来的人手,那夫人呢,是不是有危险?她见其不动,便往人堆里扎,还未跑上几步,便被来人拧了双手蒙了双目卸了力道拖走了。
一路上,她满目泪水,心生绝望,只是无论如何也挣脱不开他控制的力道。
布条被摘去时,她方才可以睁开双目查探四周。
面前是门棂,景致却陌生的很,她得出结论。
‘这并非是孟府。’孟府结构装束她最是熟悉不过,此处却陌生的很,这里是哪里,这人又要把她带到何处。
秦二扣了扣门,门内是采薇最为熟悉不过的声音。
“请进。”
她双目挣得浑圆,满眼不可置信。
不必秦二动手,她便一脚撞了进去。
三七猛地起身。
采薇扑到她怀里,“夫人!”
“采薇,还好来得及。”
她又转过身去:“夫人替我解开。”
三七目光瞥向秦二,意是询问。
秦二半跪行礼:“夫人恕罪,秦二怕她不从!”
“你才不从,你要是好好跟我说我会不跟你去找夫人吗狡辩,都是狡辩。”采薇好不容易挣脱双手,自然满腔怒意无处发泄。
秦二无言可辩,他本就是不善言辞的人,能动手的不必再费功夫动嘴。
“快快请起。”秦二点点头,罕见的有些心虚,只是这张笨嘴里也说不出些别的什么,只是拱了拱手“秦二告退。”
今天又是粗长的作者君,小天使们看文愉快,晚安。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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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第三十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