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痛,纠结,狰狞,仿佛是陷在漩涡中无法自拔,她听到有人讲“乖宝我爱你。”一会儿那道声音又变了声调“小妹,跟我走!”
梦中人模糊到看不真切,只听一句“小妹,快跟我走!”
三七攸然转醒,面无血色,冷汗淋漓。她打量着这陌生的一切,随即便有人发觉她的清醒。
“可是醒了?哪里不舒服?”
面前一位清风明月的公子正瞥眉望她,三七不识得,可给人感觉却如此熟悉,她神情淡然,眼神朦胧,竟发现脑中一片空白。
“你是,谁?”三七见他忽的松了口气。
“你,当真不记得?”
三七点点头,又道:“不知为何,脑中一片空白,前尘往事竟无一记起。”
“你可知,我名为孟凡郅,”他顿了顿,又回:“亦是你的夫君。”
“我的,夫君?”
“是,自你前日摔下山沟,便直到今日才醒,你我二人已成亲一年有余,如此,便当真不记得我?”
三七记不起来,她越努力回想,脑袋越来越痛,像是要炸掉,片片断断的记忆从脑中徘徊而过,她却无法记起任何事情,包括,她还曾成过亲。
三七扶住脑袋,嘴角咬的雪白,却忽然之间落入一个怀抱,是雪松的冷冽清香,孟凡郅抱住她,将三七埋在自己怀中轻声哄道:“鸾鸾乖,想不起便莫要再想,平安就好,以后慢慢想,恩?”他尾音上挑,平生一股诱哄良家少女的意味,偏生那身皮囊生的最是君子端方。
三七点点头,抬眸望他,清澈见底:“我叫,鸾鸾?”
孟凡郅揉揉她细软发丝,方才解释:“葳蕤紫鸾鸟,巢在昆山树。你是我的鸾鸾,我的妻。”只属于我的,鸾鸟。
“你是,夫君。”她轻缓而沉淀的消化这些信息,脱口而出的话却令孟凡郅暗自欢喜,心中某些空洞的深渊仿若当即朝被填满。
“饿不饿,恩?”
三七摇摇头“我还不想吃,夫君多给我讲讲以前的事情,好不好?”
小美人头发披散至腰间,青丝牵连孟凡郅手掌,带来一阵痒痒的柔软触感,正如面前这人,拿着一张不谙世事的脸说着这世间最动人的话,绕是寻常人,也是抵挡不住,恨不能将金山银山都搬给她面前才好。
他说:“好。”
“我们自小青梅竹马,十三岁你便要我做你夫君,待你及笄之后,我便去你家提亲,娶了你做孟家夫人,孟凡郅的爱妻。”
【我们自小未曾相识,待十三年后当我有了自己的眼线,便打听到你的消息,我每三月便去京城看你,看着你在花间扑蝶,看着你吃小糖糕时满足的模样,看着你在庄子里深夜的孤单难熬,直到最后,这感情超出了兄妹之情,为世人所不齿的背德之爱。】
【可那又怎样,我自深渊来,若不曾见过阳光,那便不去渴望。但我见过,除自行了断,又怎可忘记这刻在骨子里的贪婪同恶欲。】
【原自,我爱上了同我一母同胞的孪生妹妹,我的宝贝,我的光,我的命。为了得到你,我甘愿承受任何痛苦与煎熬。】
【哪怕是下地狱。】
在抛出心口血液时,他面无表情,如是想道。
青衣人名唤九州,自幼在谷修习医术,师从何人无人知晓,可却是大名鼎鼎的神医高人,不少达官贵人抛千金求他一脉。
九州接够三碗血,便示意他停止便可,孟凡郅接过他递来的药,不眨一下直直敷在伤处。他面容苍白无色,但任谁却也不会错认成一个孱弱的男人,云淡风轻的背后,是无数的伤疤同鲜血练就的一身精粹。
“答应你的,已然完成,你欠我的,当也需要保守住秘密。”
“大人放心,九州不曾做那愚昧之事。”
话落,九州又问,“孟大人,这血,”不待他说完,孟凡郅挥手叫停:“这三碗够你三四余月,三月便再来,我不会言而失信。”
“谢大人!”九州脸上终于有了些情深意切的笑容,他作辑行礼:“若无他事,九州这便先告退了,药还等着炼。”
孟凡郅幼年时曾食了一只救命的千年灵芝,如今九州心爱的姑娘中了寒毒,其中这味药材极其难寻,九州发觉孟凡郅的血中残留的物质可大大增加药力,便与他做了笔生意。
“以血换医。”
九州答应孟凡郅会替三七施针,让她忘记曾经的一切,可代价便是,孟凡郅要无限供应这味药引,直至那人死亡或医治痊愈,不得延误。
其实,不过都是自欺欺人的拖延罢了。
府内气氛凝滞,孟大人不发一言侧立于室内。
他行礼作辑:“臣孟令贤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孟令贤如今不惑之年,虽身子还算健朗鬓角却早已有了些许白发,面容棱角分明,一双眼睛锐光闪现,一开口便是皇上口中老古板的样子了。
“来人,替皇上奉茶。”
身后侍者立即退出,孟令贤邀他上座,乾隆摆摆手,声音沙哑低沉,他问道:“爱卿,可有见,朕的琼嫔?”
“此话何意?三七如何?”孟令贤涉及三七的事,总算是正眼望他。
此话问的,甚是疥越,下臣质疑君上,实在是于理不合,可他爱女心切,着实顾不得那么多。
乾隆缓缓开口:“今日晨时,逐月宫大门紧闭,宫人们俱被迷晕了去,而三七,同她身边那个贴身侍女簪花,不知所踪,锦衣卫追寻四周踪迹,并无打斗挣扎之象,且那个侍女的衣物,也被带走些许,朕疑虑,是三七自己走的。”
孟令贤沉默片刻,乾隆却又道:“朕是以来孟爱卿这儿,不知?”
“臣不知。”
“臣一生清廉果正,臣以为,臣教出来的女儿也必定不会差到哪里去,如此作为,必有缘由,恕臣,不知。”
“不知?”乾隆拔高声调:“爱卿可知,三七已身怀龙嗣,如今胎像不稳,母子二人,若再是流离颠簸,更甚者落入奸人之手,俱有危险。”
他压低声音:“孟爱卿,好生想想。”
孟令贤似是怔愣片刻,半晌,他蓦然跪地:“臣的确不知,但若有消息,必然第一时间通报皇上。”
“还请皇上,以国事为重,今日早朝,皇上可是让众位臣子好等。”
乾隆几乎咬牙切齿,说他古板倒还是便宜了他:“孟爱卿,那可是你女儿!”
“三七的确是臣女儿,可皇上更是一国之君,不止为儿女私情,更应是为天下黎民百姓而活。”
“还请,皇上三思!”他跪伏一拜,身影萧瑟。
乾隆看了他一眼,一言不发甩袖而去。
随即便有侍者来扶起孟令贤。
那双沧桑的眼中满是牵挂担忧,却无端多了些莫名的情绪。
“琼嫔失踪。”
这个消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传遍整个后宫,众人一片快意,不论她是生是死,只要不被皇上找到,谁管她去了哪里。
令妃更是拍手称快,自从琼嫔入宫,她这里皇上便从未再踏足过,宫中纷声四起,令妃又怎会不知道那些宫女在背后如何议论自己,如今可好,平日这宫中除了自己这儿,皇上也是不大爱去别处的,恢复圣宠指日可待。
熏烟萦绕,令妃笑的极美,“来人,替本宫梳妆,如今皇上忙于朝政,恐也疲累,本宫要去乾清宫给皇上送汤。”
小宫女温声应是,又问道:“娘娘,今日可要描眉间妆?”
“嗯~去拿本宫的錾花玳瑁甲套,皇上最是喜欢本宫这双纤纤玉指。”
她轻轻为令妃填上最后一笔,栩栩如生的桃花便映于额间,今日再配芙蓉色旗装,真真是光彩照人,小宫女由衷夸赞,令妃微微启唇:“彩蕙,去本宫库房挑支钗吧。”
那位手艺精巧的小宫女不掩面上喜色,直呼多谢娘娘。
待要走时,令妃叫住她:“去给皇上炖碗汤,我们去乾清宫。”
“是。”
令妃不会想到,与她旗鼓相当的娴皇贵妃今日居然也在乾清宫外殿大驾光临。
守门侍卫拦住去路,抱拳行礼:“回娘娘,皇上吩咐,任何人不得踏入乾清宫半步。”
娴皇贵妃面上带笑,令妃却是僵直了嘴角,不掩怒色:“没长眼的东西,本宫在这儿,你居然敢拦?”亏她今日花了这样精致的妆容,如果今日见不到皇上,那一片苦心岂不是白费了?
那侍卫犹豫片刻,还是不肯通报:“属下不敢,实在是皇命难违。”
令妃还未发作,娴皇贵妃却已面色温和圆了场子:“罢了,今日皇上许是政务繁忙,本宫还是不打搅的好,以免皇上分了心神,得不偿失。”她转头看向令妃:“妹妹说,是也不是?”
一众太监宫女尾随跟着,令妃只好下了台阶,她声音懒散:“那便算了,臣妾今日来的不巧,如今正是累了,妹妹先走一步了,娴皇贵妃自便。”
话落,她虚虚行礼后便回了宫,娴皇贵妃注视着她,徐姑姑在一旁小声念叨:“果真是个心肠狠毒的,竟半点儿不将娘娘放在眼里,还以为自己是有多受宠,包衣出身,不过仗着有几分姿色,待过两年,还不是面若怨妇,深藏冷宫,贱人一个,呸!”
“徐姑姑!”娴皇贵妃打断她的话:“隔墙有耳。”
于是娴皇贵妃身后女子立即噤声,小声回道:“奴婢知晓了。”
“日子长着,徐姑姑,往后打算,莫逞一时口舌之快。”
“是。”
若是寻日,令妃这样挑衅,她必然也是气愤的,可如今,区区一个令妃,和当初离宫的那位想比,实在不足为惧,安插在逐月宫的眼线传来消息,“琼嫔怀孕了。”
若是个公主还好,倘若是个阿哥,娴皇贵妃眸色渐深,未尝不是皇上纵容送出宫去的,毕竟,宫外可要比后宫安全,他们的手伸的再长,也折腾不出这方寸之地,皇上即使再勤于逐月宫奔走,总有会被钻空子的那天,怕就怕,他还真能想到这儿去,但愿,是自己忧虑过深。
可若是孩子平安生下来,这中宫之位,是谁的,也说不准,还是,早做打算。
“徐姑姑,回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