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常在那件事,算是娴皇贵妃一手策划,嘉妃知道今年赏花宴是由娴皇贵妃一手操办,什么事情自然是瞒不过她的法眼。
尤记那日,嘉妃大着肚子跪在她面前。
【求娴皇贵妃为臣妾做主。】
女人一手抚肚,声泪俱下:“那夜皇上移驾永和宫,臣妾本安排侄女侍寝,哪成想,”她眼神怨毒,又道:“琼贵人居然半路劫了皇上去逐月宫,害得众嫔妃嘲笑臣妾。”
“那与我又有何干?”娴皇贵妃端坐案前,似是极清闲的。
“娘娘,您就不生气吗,自她入宫后,后宫再无嫔妃侍寝,先皇后在时,往前初一十五皇上自然是去中宫。如今先皇后逝世,论家世,论位份,该当您一人才对,可是您看看,皇上这些日子下了朝便被勾去逐月宫,咱们这些宫中老人她是一点都不放在眼里的。”
见娴皇贵妃不为所动,她狠了狠心,又道:“如此往复,则后宫永无宁日啊娘娘,皇上不再踏足别宫,那往后皇嗣俱出于琼贵人,小了是宫闱争斗,往大了说那可就是危及前朝社稷啊娘娘!”
“啪—”铁梨长春案台上书卷尽数被扫落,她声线极冷:“你的意思,皇上要学那商纣之行,宠妾灭国?”
嘉妃立即磕头伏首:“臣妾,臣妾不敢!”
娴皇贵妃不动风声,复又问道:“那你又当如何?”
她小心翼翼抬头,见案上之人喜怒不形于色,嘉妃自袖中掏出一只小小和田玉葫芦,她跪步行至案前:“此乃多年前一位制毒圣手交由家父,辗转到了臣妾手中,此毒无色无味,无药可解,只需少于,便能不知不觉置人于死地。”
她嗤笑:“你以为,皇上真会查不出这腌臜手段?若是皇上回宫后知晓逐月宫那位死于非命,你猜,会如何?”
嘉妃摇头,细解“臣妾只需当日赏花宴能够造成混乱,让众人都以为是琼贵人意图害死臣妾腹中皇嗣。”
“替死鬼?”她瞥眉看向台下。
嘉妃不发一言。
娴皇贵妃又道:“你可知赏花宴何等重要,皇上将此委托于我,便是信任我,若是赏花宴出了闪失,穿出去,宫外会怎样看皇上,皇上又会如何看我?”
良久,嘉妃抬头,双目通红,声音几近哀求:“娘娘,此事一成,将永绝后患,中宫之位于您当是囊中之物。”
“住嘴!”
“如此重事岂是你我能够私下耳议,嘉妃,你当真是不知死活。若事发,你我,与此事牵连的众人,一个也跑不了。”
“娘娘。”嘉妃眼神坚定“臣妾必然不会牵连到您,若是此事露出端倪,臣妾必定认罪,绝计推不倒您头上,可?”
“请,娘娘成全。”
娴皇贵妃依稀还记得嘉妃当初离开时的眼神,倒真正让她揣摩中了,意外的是,这居然真是个有担当的。
此次赏花宴,家世显赫,族人在朝为官者不胜少数,得宠有子的,也不少,其中,娴皇贵妃看上的,唯有自入宫后默默无闻的宁常在,入宫时手段不光彩,皇上必然极厌她,不然也不会冷在后宫那么多年没有召幸过,不过一个平民女子,死了也就死了。
即使最后查也查不到她头上,药包早已被翠洙放进宁常在贴身宫女身上,若当即太后追查,一搜也是百口莫辩。
娴皇贵妃屏退左右,脑海中反复想起嘉妃那句话。
【此毒无色无味,沾即毙命,无药可解,即使是查,也是查不到出处的。】
嬷嬷正为她拆发梳妆,她看向铜镜中朦胧的人影,缓缓抚上面庞:“嬷嬷,我老了吗?”不待人回,她自嘲般笑了笑,“我必然是老了,自潜邸至今,多少年了,多少个日日夜夜,我就看着,看着这后院儿里的美人进进出出,没有断过,我算什么呢,不过是靠着乌拉那拉氏的名号和心计,走到现在。”
身后人动作未停,嬷嬷声音低沉柔缓,带着几分沧桑味道,“娘娘怎么会老呢,娘娘在奴婢眼里,一直就是当初那个天真烂漫的小孩子,最是良善不过。”
“良善吗?”她微微停顿,转身问道:“嬷嬷,我做错了吗?”
何事,二人心知肚明。
嬷嬷放下篦箕,慈爱的看着她,目光中隐隐透露着丝微难以察觉的心疼和怜爱,“娘娘怎会做错,这都是为了乌拉那拉氏得以延续的荣耀兴衰,娘娘身负重任,不得不进。”
“是啊,还曾记得出嫁时额娘替我绞面,额娘说,进了潜邸,不可再肆意妄为,你的一举一动,都代表着乌拉那拉氏整个家族,你合该是温柔淑雅,不妒不争,一切以家族利益为上。”
“嬷嬷,我做到了,我不再任性,可是哪个女人,哪个女人又能看着自己的丈夫夜夜新人在侧,今天这个,明天那个,永无止尽。我多希望他们都去死,可是不行,我必须得装出一副体贴入微的行言来伪装自己,我恨啊,我真恨。”
她埋进嬷嬷怀中,这个自小便陪在她身边的嬷嬷,是除了额娘以外,唯一可以吐露心声的人。
两行清泪滑落颈间,无人可查。
夜深人静寂寞难以思量,谁也不例外。
一道人影猫儿一般闪进宫门,灵敏轻巧,黑衣遮挡便身,仿若融进这漆黑深夜当中,他熟门熟路翻进逐月宫,顺利找到小厨房。
解开包袱,将那只一模一样的药罐换下来带走,瞬息,消失不见。
宫外,暗室。
黑衣人将药罐放置面前,回话,“大人,事情已经办妥了。”
烛光忽明忽灭,照不清面前人的轮廓,只依稀可见是极锋利的轮廓,锋芒毕露的漂亮,但若是一笑,便成了绝顶迷人的清雅之至。
他开口问,犹如水滴山涧,令人不觉安宁,“可有人察觉到你的行踪?”
黑衣人摇摇头,回道:“并无人察觉,不知大人可否,”
话音未落,银针直入脑间穴位,一击毙命。
“肆时,处理干净。”
“是。”不知何时,自黑暗中隐入一位身形极敏捷的人,他微微额首,扛起黑衣人尸体,复又缓缓隐去,仿若未曾来过。
琼贵人怀孕了,还被晋了位份,往日逐月宫那些墙头草一个个的都回来了,簪花自然没有好脸色,只是因着三七讲“自在宫中,莫要生事。”才忍下脾气不发作。
宫中大大小小的嫔妃都送了礼来,太后娘娘送了三只百年老参,娴皇贵妃送了一只瑞云祥和玉如意,一只水头上佳的翡翠镯子。剩下的,都是些补品荷包手帕之类的小件,三七差人将这些东西都存入私库当中。
值得一提的是当日赏花宴上极为投缘的舒嫔叶赫那拉氏,差人送了两双样子精细的虎头鞋,丝锦织就,明珠嵌于鞋头,一黄一红,上绣二字,“平安,喜乐。”
三七只一眼便十分喜欢,不知怎样谢过舒嫔才好,只得请她抽空便常来坐坐,上好的君山银针给她备着。
舒嫔当然不能白来一趟,每次都带些酥脆香软的小点心,三七自然十分欢喜她来,只听门口脚步声便要下榻去看。
此时晚秋,不算真正入冬,三七这儿却早已生了碳火,整个逐月宫暖烘烘的极
舒适,脚边窝了一个汤婆子,三七在吃桃花酥,对面舒嫔正绣着小孩子的衣裳。
舒嫔真正拿她当做姐妹还真正是因为一碟桃花酥,宫中那些怀有身孕的嫔妃吃食都是极小心的,舒嫔从未见过有人拿起别人送来的东西就直接放进嘴里。
那日舒嫔叫住她还问:“你不试毒?”
三七摆出一副比她还要惊奇的模样,回道:“姐姐送的东西我还需要试毒?”
自那,舒嫔才真正对三七敞开心扉。
一来二去,三七同舒嫔常常走动,结下了头一份儿真挚的姐妹情,舒嫔比她年长些,三七便唤作:“姐姐。”
舒嫔见她嘴巴鼓鼓,不由打趣“你这宫里不缺吃食,怎么每次我一来便要先看食盒,莫不是不带吃的就不要欢迎我来?”
“姐姐莫要笑话我,簪花每日限制我不能多吃甜食,只有姐姐来,她才不能说什么任由我吃。”
前提是因为三七那日一口气吃了三叠小糖糕,坏了牙痛了一晚上,皇上抱了她一个晚上,簪花在一旁急得打转转,自次,小糖糕这种东西是绝计不能出现在皇上眼皮子底下,即使是簪花,也要三七可怜的求上好几遍才能给那么半块一块。
“噗,”舒嫔掩帕笑道:“初次见你时以为是个不争世事,娴静风雅的,哪里又想过,”
“嗯?”三七抽空看她一眼,嘴巴不停,仿佛是要吃到地老天荒,“哪成想什么?”
“哪成想我居然结交了一个满脑子都是桃花酥玫瑰酥小糖糕的小吃货。”
三七被她说的脸一红,狡辩说“明明不是她想吃,是小娃娃喜欢,喜欢桃花酥玫瑰酥小糖糕还有酸梅汤和杨梅汁。”
“小娃娃可以吃这么多?”舒嫔瞥她一眼,自在风情,那样子仿佛是在讲,莫要狡辩,我还看不穿你?
二人言谈正欢,簪花端着药锅进来了,她刚一放下。
三七面庞扭曲,仿佛那是什么妖魔鬼怪,她又一次祈求挣扎:“好簪花,我可以不喝吗?”
“皇上说,”还未说完,三七摆摆手,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好了拿上来吧,我喝就是了。”
在这方面,她是怕极了男人的。
“噗,真有这么难喝?”舒嫔见她如此苦大仇深,当真是好笑极了。
“舒嫔姐姐你不知道,这东西,简直是上上等的草药,什么杂七杂八的东西往里一堆,熬出来的东西真的是四不像,那个味道,说苦也苦,说涩更涩,喇得嗓子也是疼的很,若是谁想赴死,不需要白绫毒药,让她闻上一闻,绝对连想死的念头都不敢再生。”
“好了,小主,再不喝就要凉了。”
簪花将药碗递给三七,这时,一道中药味的飘进空中。
“等等!”
舒嫔夺过她手中瓷碗,“放下。”
“姐姐?”
她不由分说端起尝了一口,眼神逐渐冷凝。
“何人熬的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