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越当即就移开了视线,可刚才那一幕就像是定格一般印在了脑海中。
他清俊的脸上浮上一层酡红,耳根处也在隐隐发烫。轻咳一声后,他哑着嗓子问:“你没事吧?”
许浣溪心想这小子果然心眼忒坏,自己都疼成这样他还在一边幸灾乐祸地问自己有没有事,当即就决定将五分的疼痛演成十分。
她咬紧下唇,让本就没什么血色的嘴唇更加苍白。本来是想摆摆手,自己扶着墙壁继续下楼,没想到自己竟然真的一个腿软向前踉跄一步。
时越还发着愣,就这么被许浣溪扑进了怀里,尤其是自己这双该死的手还下意识环抱了一下。
接触到许浣溪身躯的那一刹那,他像是触电一般,感受到一阵电流流窜到身体的各个部位。
他当场就想松开手,可许浣溪的呼吸贴近,喘出来气息炽热无比,接触到的皮肤也是要比常温高出许多。
在眼前全部变为黑色的前一秒,许浣溪处于本地紧紧环住了时越劲瘦的腰,就好像那是她的救命稻草。
时越登时像一尊雕塑一样立在原地。
她的身上带着并不浓烈的香气,埋在他胸膛处的呼出来的气息掺杂着红酒的味道。
时越长这么大,除了和女性长辈礼貌拥抱外,还从来都没有这么近距离地和女人接触过。
女人像是没有骨头一般瘫软在他的怀中,时越呼吸微滞,双手在空中虚虚握拳,不知放在什么地方才好,就连视线都是僵直地目视前方。
“许浣溪?”他喉结滚动,叫了她的名字。
她没有回应。
时越低头去看,这才发现她的脸色白得吓人,像是今天上午晕倒那样,甚至比上午那次还要严重。
于是他立刻准备将人打起横抱下楼,偏偏许浣溪环住他腰的双手抱得极紧,他又顾忌着她手臂上的伤口不敢过于用劲,折腾好半天才将人抱了起来。
家里的佣人林姨原本是等时越上楼以后才出来收拾家务,现在看到时越抱着许浣溪下楼先是怔愣了一瞬,但还是迎了上去。
“少爷,这是...”
时越低头看了眼怀中仍紧闭着双眼的女人,“不确定,好像是晕了。”
他说完后,又补充道:“你去上楼给她拿件厚外套,让司机备车去医院。”
林姨“诶”了一声,将心中的疑问全都吞进嘴里,默默按照他的吩咐去做。
林姨刚上楼不久,时越将许浣溪放在了一楼客厅的长沙发上,插兜立于一侧,看着窗外浓稠的夜色。
处于晕倒状态的许浣溪意识逐渐回笼,她睁开双眼,一时半会儿还没反应过来自己为何会躺在这里。
浑身瘫软没有力气,许浣溪只得动了动唇。“小越?”
时越听到声音,回头看了一眼,然后迅速将视线移开。他没有再看许浣溪,只是从其余的沙发上拿起一块毯子,头也不转地将毯子盖到她的身上。
好不容易清醒了些的许浣溪被一块厚重的毯子直接蒙住头,费了好大一股劲才勉强从毯子里探出头来呼吸。
她心里暗想时越到底是有多恨她,就这么想让她死于非命是吧?
恰时,林姨已经带着外套下来。“少爷,车已经备好了,现在就能去医院。”
医院?她才不要一天去两次医院。
许浣溪虚弱地摆摆手,“我就是有些胃疼,加上刚才泡澡的时间有些久,才晕倒的。”
“那...”林姨手上搅着衣服,等候着时越的意思。
时越捕捉到了关键的信息,睨眼看许浣溪。“胃疼?家里今晚做了什么菜?”
他人是望着许浣溪的,问题却是抛向林姨的。
“夫人今天胃口好,就做了一些开胃的饭菜。”
时越皱眉,什么开胃的饭菜能导致胃疼显然已经不言而喻。
“你们没看见她胳膊上的伤口?”他的声音听不出来喜怒,可林姨却是立马低下了头。
林姨心里叫苦不迭。夫人回来后,她和几个做事的佣人都询问了她手臂的情况,可许浣溪风轻云淡地表示没事,她们也不好意思再去多嘴。
辛辣的食物对伤口痊愈不利,可架不住人家非要吃啊。
阿姨忙道一声:“抱歉少爷、夫人,我这就去找些胃药来。”
这位从国外回来的少爷,发起怒来简直和去世的先生一模一样。明明在表情和语调上都和平常无异,但还是会让人从心里惧怕得不行,还是尽早逃离此处比较好。
气氛有些僵持,时越的脸上仿佛覆上一层薄冰,散发着骇人的气息。“许浣溪,你白天没听见医生说什么?”
许浣溪默默将毯子又盖到了自己的头上装作什么都听不见。她理解的和时越想表达的略有些偏差,她想的是人家亲爹刚死,自己就在家里吃香喝辣,确实有些说不过去。
时越看着面前隆起一个人形的毛毯,不知哪来的一股怒火从心头腾起。他抬腕看了眼手表指针,冷笑一声道:“我没心思和你耗。”
说完他就转身上了楼,关门的响声大到在一楼都可以听见。
手持一杯温开水和胃药的阿姨小步挪过来,“夫人,家里只有常用的胃药,要不还是去医院看看?”
时越都不在了,许浣溪也没必要那么矫情。接过杯子后昂头一口吞咽完药片后,擦过唇角的水珠,笑道:“林姨,麻烦您了。”
林姨连忙摇头。虽然这位夫人刚进门不久,下人们和她接触都不多,但先生去世后的这些天,她的态度一直很温和,说话也是轻声细语,没有什么高高在上的架子。
反正是要比少爷的脾气好多了。
许浣溪将毛毯围在身上,索性坐在沙发上和林姨聊了一会天,从中了解到一些有关于时沛的事情。
这药的见效速度蛮快,半个小时后她的胃部已经没有了灼伤的感觉。
她站起身,对林姨笑道:“明天还是要让做饭的阿姨做些清淡的饭菜,不然小越吃不惯。”
林姨应了一声,目送这位摇曳着身姿的女人背影,在心中暗暗叹了口气。
没有谁会比他们这些下人更懂察言观色,许小姐表面风光,实则还是过着要看少爷脸色、寄人篱下的生活。
等少爷再长大点,还会容得下她吗?
*
时越这些天都在早出晚归地处理事情,一天能和许浣溪碰面的此时屈指可数。
可不管他回来多晚,许浣溪都会坐在摆放着热气腾腾饭菜的饭桌旁等待他。
起初他都会头也不扭地径自上楼,许浣溪倒也不生气,拿起筷子自己开始用餐。
在第三天的时候,时越终于忍不住停在了饭桌旁,斜着眼睛看她。“你可以不用等我回来后才吃饭。”
许浣溪微笑回答:“没事,反正我一天也没有什么事情做。”
时越刚刚解决完父亲遗产分割和公司代理事宜。目前暂行代理公司事务的是父亲一手提拔上来、对待父亲忠心耿耿的副总,还算让他放心。
两个棘手的问题都处理了,时越今天的心情还算不错,亲自拉开餐椅坐了下来。
他身形斜着,一只胳膊搭在桌子上,整个人都是一副漫不经心而舒展的样子。
许浣溪穿了一件长袖的针织外套,他索性直接问道:“你那伤怎么样了?”
“恢复的还算可以。”许浣溪将袖子挽起,手臂上的只留下十厘米左右的褐色痕迹。
看着确实没有之前那么狰狞可怖,只不过在与她其他白皙皮肤的对比下显得很是明显。
时越皱眉“啧”了声,“不是说不会留下痕迹的吗?”末了他补充一句:“庸医。”
“或许与我的个人体质有关。”许浣溪好心提醒他,全然不说自己根本就没好好涂药的事情。
话题就此僵住,两个人谁都没有再开口说话。
时越今晚已经和副总吃过饭,撑着下巴看许浣溪用汤匙小口小口喝着汤。
她用餐的样子,细细看来还有点像他小时候在学校课外培育室领养的兔子。
不管是咀嚼食物还是喝着汤的样子,都和兔子如出一辙。
“你说你没事做?”看着看着,他冷不丁来这么一句。
许浣溪吞咽完口中的食物,用纸巾擦拭着唇角的位置。抬眸看向他,缓缓回答:“是的。”
她和原身的年龄一样大,都是二十五岁。
不用上学,没有工作。
“那就,”时越换了一只手托腮,“做做美容、买买东西什么的。”
反正他亲妈在宣布退出秀场后,每天做的就是这些事情。
许浣溪露出了一丝窘迫的笑容,“其实...算了我也不是没有事情做,在家里学学厨艺和园艺也挺好的。”
心思活络的时越捕捉到了她一闪而过的窘迫神情,话就这么直白地到了嘴边,“许浣溪,你不会没有钱吧?”
许浣溪几乎都要咆哮出声,心说华生你终于发现了盲点,但面上还是故作挤出一个很勉强的笑容来。“我和我家那边的关系不怎么热切,这边也...”
其实不是不热切,而是过于热切了。许家人天天想打听自己这边捞到了什么好处,导致她烦不甚烦,已经不接听家里打来的电话了。
时越站起身,居高临下地听着她声音越来越小、说到最后几乎没有音量的话语。
怪不得,她会说自己已经无处可去。
他抿了抿唇,然后像是往常那般转身上了楼。
隔日,许浣溪打着哈欠下楼的时候,很眼尖地瞅见了客厅的大理石茶几上放着一个黑色包装的盒子。
走到跟前,林姨告诉她这是早上有人送来的,时越吩咐转交给她。
许浣溪打开盒子,一张黑色卡片映入眼帘。她很识货,一眼就认出这是运通公司的黑金卡。
就算不是时越当场给她这场卡,她也能在脑海中浮现他一脸臭屁的表情。
“林姨,叫司机备车,我待会儿出门一趟。”
出于对这伤口的愧疚,时越表达歉意的方法还算大方。况且最起码在一段时间内,她可以暂且不用担心被赶出时家的事情。
许浣溪抚上自己的疤痕,终于露出这些天来唯一一个真心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