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晦坐在茶摊上,杯沿有些掉色,他并没有拿起来喝,只是将目光注视着宋家紧闭的大门,从外头瞧不出内里究竟如何。
高门大户通常都是这样,厚重门扉一关,凭内里发烂发臭,也依旧捂着。
宋府历经几十年,底蕴还算深厚,门前两头石狮脚踩绣球,门楣雕梁画栋,巧夺天工,两扇大门漆红,嵌合处双兽头咬环,高门大户的威严体现地淋漓尽致。
“褚公子,人带来了。”
远岫不知道什么时候到了,他穿一身浅天蓝的圆领袍子,衬地面容清润带着秀气,他是徐簌的卫兵,也是程元渺的伴读,早已脱身下人的行列。
只微微抬手,就有人带将一个用粗布抒发的小厮拖过来。
“你就是鲍三?”
褚晦仔细瞧了一眼,之前确实在筵席上见过,跟随宋易安出现过的小厮:
“宋易安是你主子,听说你和邹二关系很好?”
邹二就是宋易安的伴读,他的心腹,平日里有什么事情都是他去办,听说他家还有个妹妹,伺候在宋大夫人身边,也是预备着给宋易安备的通房丫鬟,往后抬为妾室,往后邹二更得力。
鲍三立刻跪下来:
“褚少爷,不知您这是?”
“听说你在赌场耍老千?怎么的,真打算不要这右手了?”
褚晦哂笑,他年纪不大,周身气势却让人不敢轻视:
“如今我施恩于你,你该如何报我?”
鲍三眼睛滴溜溜地转,正想将眼前这事儿糊弄过去:
“褚少爷大义,若有吩咐,鲍三自是不敢不从,只是主家待奴才不薄……”
褚晦轻扣了一下茶盖,发出“铮”的脆响:
“只是你家如今娘老子俱全,两个姐姐与你家断绝关系,不过还有一个妹妹待字闺中,鲍三,什么时候轮到你给本少爷提条件了?怕是想让你全家给你陪葬才是!远岫。”
涉及到徐家,和程元渺有关的事情,他半点不敢马虎!
程元渺能毫无顾忌地将人往死里逼,两人自幼玩在一处,行为处事上上自然也相近。
远岫立刻让人呈上来一根血淋淋,断面平整的小指,第二节位置还有一颗小痣,叫鲍三看得心惊肉跳,浑身颤抖起来。
“你应该对你父亲的尾指很熟悉吧?你们父子俩倒是一脉相传的赌鬼?如今你父亲把你母亲都赌进窑子里去了,怎么,你还要赌吗?”
褚晦看着天色,心知该说的都说完了,若是鲍三不肯,便只能强闯了。
再如何强闯,都会损失一些证据,这是他不想看见的。
鲍三怕死怕的要命,他当然不在乎自己的老子,但是他自幼就和妹妹相依为命,当下只忙不迭地磕头,若说一开始还存着些侥幸想耍滑头,现在也全然干净了:
“奴才不敢,但凭褚少爷吩咐,只盼您能放过奴才的妹子。”
褚晦颔首,睨了一眼鲍三:
“这是自然,你只需对邹二说,少爷那有些首尾没扫齐,不肯说于你听,只让你带着他去见少爷,一并将散播谣言的证据带出来,事成之后,我自然遵守诺言。”
鲍三咬咬牙,对着褚晦颔首:
“奴才省的,这就去。”
远岫早就备好马车,只等着人出来,立刻将人带走。
褚晦握紧了手又松开,也不知宋府的人能被困住多久,宋府如今只有四品京官在任撑着,另有一位地方官,与江州府相邻,也难怪宋府如今便是徐府也敢与之斗斗法。
鲍三敲敲角门,低声道:
“是我,易安少爷身边的,还不快放我进去?”
不多时,门房就放人进去了,顺带问候了一句什么,鲍三全然未管,只闷着头往宋易安所在的的院子去。
到时正瞧见邹二躲在竹楼后边儿跟别院儿的小厮赌钱消遣,时不时说两句下流话,热闹地紧。
两人本是竞争关系,奈何邹二一日撞见鲍三偷盗主子的手把件拿出去卖,被鲍三做小伏低的样子迷眼,自以为握住了鲍三把柄,之后更是把鲍三当做自己的半个奴才使唤。
平日里两人相处倒也不妨碍什么,外人瞧来关系甚好,实则邹二对鲍三很是看不上。
不过今日赢了钱,心情怪好,是以邹二并不吝啬对鲍三的好脸色:
“哟,小鲍回来了?跟哥几个儿一同来玩啊!”
鲍三对其他几个小厮点头示意过了,这才将邹二扯到一边:
“主子爷找你有事儿,我对你和少爷之间发生什么事情不大知晓,但少爷说这次和徐家谈拢了,叫你带着证物东西去徐府,说是要了结这些事情,否则耽误时辰,徐家以为咱家出尔反尔,只怕是要恼火,届时你我都担不起这责任!”
言语认真,神态紧张。
邹二面露怀疑,上下打量鲍三,他尤记得今日少爷嘱咐他无论如何不得前往,更要藏好信物一类东西,且少爷并不是变言的人。
“小鲍,你觉得,平日里我对你如何?”
邹二对鲍三起了疑心,觉得鲍三是想借此机会除了他,往后便只有鲍三一个人做少爷的心腹,荣华富贵那不是手到擒来?
鲍三拍拍胸脯,认真道:
“邹哥,你对我,自然是没话说,平日里让我守夜,好让我在少爷面前露脸,平日里有什么跑腿的事情,你都叫我去,若不是你,我在府中混脸熟都难,哪里能有我今日做少爷小厮的好日子!”
其实不然,邹二给鲍三都是最苦最累的差事。
邹二并不相信,谁料,鲍三直接对着邹二跪下来,面色凝重:
“邹哥,若不是你替我保守秘密,我哪里还有今天,若是你今日不去,我可替你前去,只是我并不清楚此事,怕搞砸了少爷的吩咐,那你我就罪过大了!”
看见鲍三诚恳,如此煞有其事的模样,邹三也不禁想,许是少爷真有吩咐呢?
若是耽误少爷的事儿,只怕他吃不了兜着走。
还是让他亲走一趟,才算保险。
是以,邹三面色缓和,拍拍鲍三的肩膀,心里想着鲍三如今就是他的一条狗了,兀自得意起来,面上不显:
“既如此,那我还是走一趟,其他的,我也正有事情吩咐你!”
临出门前,邹三将事件经手的人都告诉了鲍三,让他务必把人找到看管起来,以免出纰漏:
“若你做得好,我定然在少爷面前为你多多美言几句。”
鲍三当即喜上眉梢,忙不迭地感谢:
“那真的要多谢邹哥了,若少爷有赏,我定然多多孝敬邹哥,我送邹哥,正巧收拾完一道出去,正好办差事。”
邹二快步走到自己的厢房,又去了一趟少爷的书房,假意规劝:
“往后你莫要赌了,旁人赌得倾家荡产妻离子散,难道你能避免?往后你好好在少爷手下做差事,又有我照应,还怕没前途么?”
“听说你还有个妹妹正当妙龄,我也算一表人才,或能与我结一桩美事!”
此刻他早不介意鲍三在身后跟着,鲍三对他毫无威胁,主子少爷也只会把事情交给他这心腹去做。
听说鲍三的妹妹长相秀丽便是做个高门姨娘都使得,若是便宜了他,也算是全了一桩心愿了,一想到这样的好事情,他动作都快了几分。
邹三将印信及其他字据,契文都用牛皮纸袋装好,然后又装在包裹里,不可谓不尽心,最后打结背在胸前,护佑地紧。
“行了,走吧。”
邹二成亲三载有余,还有两个儿子,外人看来自是幸福美满。
鲍三落后一步试探道:
“为妻?”
邹二嗤笑一声:
“能做小老婆都是我看在你的面儿上!让一个不通文墨的粗鄙村姑为妻,岂不是让旁人笑掉大牙?”
鲍三定定地看着邹二的背影,他从没觉得邹二如此可恶过,嘴上却应和道:
“正是呢!”
这三个字仿佛从牙缝里挤出来一般,但邹二恍若未觉——
鲍三再不乐意又如何?只要他邹三一日是少爷的心腹,他就有法子把那小娇娘弄到手里!
角门处不远,果然停着一辆马车,邹二正笑得见牙不见眼,就被鲍三扶上去,还未坐稳,马车便疾驰而去。
邹二额头撞在顶上磕了个大包,低声骂了句什么,转头想坐下时便瞧见坐在马车上的两人,气势如海市罗刹一般。
一人面如冠玉,另一人蓝衣俊秀,看着仪表不凡不似普通人。
他收声挤了个笑,心如擂鼓,暗骂了不长眼的鲍三一顿:
“不好意思,两位贵人,我既上错了车,这便下去……”
于是便想扶着马车厢壁,谁料下一刻,远岫利剑出鞘架在他脖颈处,十分冰凉,依稀能看见剑身倒影出他惊慌的面色,吓得他即刻瘫软在车厢内。
远岫利落的将包裹划开,欲取出其中物件,却不曾想邹二将其护得死紧,不愿撒开。
若给了,他横竖也是个死了,这该死的鲍三,竟然阴他,若能活着出去,他头一个就叫鲍三受死。
“想死?我倒可以成全你,只是你那两个儿子不过垂髫之年,你就不想给他二人一个长大的机会?”
褚晦闭目养神,淡淡道:
“好好供述,签字画押,就还有的活,否则我不介意送你一家地府团聚。”
其实小人物就算是坏人也有看点,你们觉得呢?新年快乐么么哒?爱你们噢求收藏嘤嘤嘤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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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第九章 有的是力气和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