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周建安二十四年冬,雪绵绵下了三日,这一场冬雪罕见地大,天地一夜之间失其色本色,入目只剩下白茫一片,夜里打梆子宵禁的声音听得人心发紧。
南都望族江州府徐家此刻乱作一团,听闻是徐家的一位少爷因隆冬雪日外出同人赛马,意外从马背上跌落,直至此刻都还发着高热昏迷不醒。
骏马从番邦进贡,野性难驯,是下面的商户想与徐家七爷有所来往,这才托了关系送进徐家马场。
烈马桀骜,摔死人的事儿大把,因此坠马受伤也再正常不过,商户本也没放在心上,谁料打听了一番,受伤的竟然是那位寄住在徐家、姓程的表少爷!
整个江州城谁人不知,这位程少爷,乃是徐家远嫁到上京程家的嫡小姐所出,不过出生月余便被送至南都江州府,一直都是放在徐家七爷徐簌膝下教导的,整个人脾性古怪,被宠得无法无天,最是骄纵不过——
便是捅破了天,也自然有人给他收拾烂摊子!
气跑的夫子大儒不知凡几,书童都有好几个,说句难听的话,在南边儿这地界儿,尊称一句“南都太子爷”都使得。
此刻兰汀内的大丫鬟们一脸肃穆,有条不紊地将金尊玉贵的少爷接过手,请府医的请府医,知会长辈的小厮们已即刻去了,仆役们进进出出,来来往往只有做事轻巧的的声音,裹着风声慢慢地静了。
途中迎了几波长辈,丫头小子们也越发噤若寒蝉,生怕作弄出声响来让老爷夫人们给迁怒了,杖责事小,若是被打发给人牙子卖了,哭都来不及。
听说送少爷回来,客住在府上的褚少爷这会已经被震怒的徐家七爷请了家法了,还不知晓此事如何结尾。
一天一夜,七爷守在兰汀也没合眼,眼睛都熬红了,仆役们都换了几道班了,床榻上的人儿还没有睁眼的迹象。
大冬天的,府医们在如此气压下冷汗都浸湿了里衣好几次,无一例外,此刻都满心盼望着床上的小魔星快些醒来继续祸害江州府,一家老小的性命可都全系在这混世魔王身上了。
程元渺睁开眼睛,脸、腰、腿传来的疼痛让她冷汗直流,眼中血丝如丝线般缠绕,叫人瞧着便心惊胆战:
“痛……痛……”
程元渺脑袋浑浑噩噩的,她不是正在熬夜摘抄文献,做实验记录数据,整理论文所需要的素材吗?
元渺脑袋被痛楚支配周转不灵,记忆却一股脑涌进脑海——
她是因后宅阴私被迫居住在外祖家徐家的混世魔王表少爷,前日郊外跑马出了意外,坠马断了一条腿,不仅如此伤了脸和腰。
隔着层叠的纱帘珠幕,身着华服的小公子一瘸一拐地扑过来,眼里还带着泪花儿:
“阿渺,你终于醒了!”
“我没事……”
程元渺艰难张嘴,忍痛定睛看去,眼前这人涕泗横流,哭得好似死了爹妈,穿得倒是文质彬彬的模样,实则裤脚衣摆上历经一路,沾染上不少污泥,瞧着就是好动的性子,一身锦袍,腰间缀着双鲤玉佩,价值不菲。
此刻他正一双黑色眼珠滴溜溜地转着,小脸上有几道还未愈合的红痕,却难掩唇红齿白之貌,小小的人儿已经显露出些许风采来。
很快,程元渺就在脑中找到了这个人,褚晦,表字承熹,镇北王府嫡幼子,因为意外由徐家七爷教养,是她的青梅竹马。
这是真正的青梅竹马,褚晦真抱过原主小时候。
男人听见声响,从玉纱橱中出来,愣是在炭火旁融掉身上的冷意之后,才缓慢地坐在床榻边:
“阿渺醒了?跟小舅舅说,还有哪里不舒服?”
一向遇事冷静的徐家七爷,此刻也难得露出了些慌乱的神色来,时不时触摸元渺的额头,以此动作来掩盖自己的心慌后怕。
府医颤颤巍巍地来把脉,听见床上的人儿时而清醒时而混沌,止不住地喊疼,擦擦冷汗:
“七爷,这,这,想来是小公子身娇体贵,一时禁不住疼,若时候要用药,恐不大好,药散虽然能止疼,却也容易上瘾……”
七爷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平日里小家伙什么时候受过这种苦头:
“那就用上!先止疼再说!难道偌大一个徐府连药散都用不起了么?”
“别……”
程元渺痛得都不大清醒了,却还是费尽在脑中将药散分辨出来,在大周朝,此物算是一种广泛流传的禁药。
作用与麻沸散相近,但是此物极易上瘾,与南北朝流行的石散异曲同工,程元渺在现代便自制力极差,连熬夜都戒不了难到还指望她能戒了药吗?
程元渺病中垂死惊坐起,吓得胡言乱语:
“小舅舅,小舅舅,我不用药散,我不用,我不疼,我好了,您看我起来走两步给您看!”
连府医都觉得荒诞,这七爷未免也过于溺爱这小辈了,传言果然不似作假,整个徐家只有这位表少爷是独一份的宠爱,旁人当真是谁也越不过他去!
如今多事只求,他早就被折磨地疲惫不堪,只轻柔的按住乱动的小孩宽慰:
“舅舅知道了,咱们元渺最勇敢了,不用那药也能好的快!快别乱动,年纪小咱们将养几个月就好了!”
程元渺这才松口气安静下来,小脸儿苍白瞧着可怜兮兮的,有这样盛宠孩子的舅舅在,难怪把原主给养废了,就算是自己这个现代人,都很难不娇纵。
“好孩子,此事舅舅一定还你公道!”
徐簌说此话时,眼中的神色都带着寒光。
“元渺,对不起,我再也不吓你了!”
褚晦忍着来自屁股的痛,大抵头回哭得这般惨烈:
“我只是觉得老师总是因为你忽略掉我,老师已经把我屁股打肿了,你别生我的气!”
程元渺脑海里将那日的事情翻来覆去盘查,褚晦当时只是开玩笑般吓她,也没对她造成是实际伤害,真实原因是有人给马喂了药,才导致她如今摔断了腿。
“疯马已经被关押起来了!”
徐簌摸着自家小孩的脑袋,轻声询问:
“吃了这么大的苦头,想不想把那马杀了泄恨?!”
程元渺缓过神来:
“不要杀马儿,小舅舅,我也不好,不该在大雪天去骑马。”
徐簌定定地看着小元渺,乖得不像样子,若是按她从前的性子,想必肯定大哭大闹要杀掉小马驹。
经此一遭吃了苦头,看来是懂事了!
初次见面,请多关照哦~天冷多加衣[亲亲]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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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一章 坠马重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