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上,伤兵已经被安置在空屋子里,旁边被临时改装成手术室的房间大门紧闭,时不时有护士端着染血的绷带器械进进出出,看得就让人心情沉重。
王医生已经连续工作了五个小时,给四个中弹队员取出了子弹,里面这个是最复杂最麻烦的腹部中弹,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出来。
好在他们药品不缺,尤其是抗感染的盘尼西林,只要子弹没中要害,人应该能救得回来。就是王医生这回可太不容易了,全靠止痛针顶着,下了手术台估计都得瘫。
还是缺医生,一个医生实在是太少了。
金和县和三碑县就跟油头男说的一样,的确一个能做手术的医生都没有,这里实在是太偏僻,就算有神医坐镇的三碑县也连个像样的医院都没有。他们最后找来的也不过是两个郎中,只能帮点小忙,有些地方还不如他们自己培训的护士好用。
看着这一屋子的伤员简重楼的心口跟被大石头压着一样格外沉重。
可就算沉重他也不能表现出来,还得好好安慰夸赞几句,他知道大家想看什么,想听什么,这帮年轻人要的是认可而不是同情。
他们是真正的战士。
可是在人前嬉笑怒骂的简重楼独自站在土匪窝最神秘的宝库之前,却是显得那么寂寥。
这就是战争,我发动的战争。
虽然结果似乎可控,可他依然不喜欢。
他发誓,以后再也不带着人出来找事了,练兵的事统统丢给吴立棠,眼不见心不烦。
对,就这样。
啥?从此以后不练兵了?想什么呢?受点伤总比丢命强吧,试问哪个队伍能有他这样的装备?这样的伙食?这样的医疗后勤?要是这样都不敢再战直接啥也别干了,躺平等着被菊花国糟蹋算了。
“不进去看看?”吴立棠轻声问。
“废话。”剖析完人心,简重楼丢开自怨自怜大步跨进去。
说是宝库,可一连开了几个箱子简重楼都很不满意,瞅瞅里面都是些什么,七八箱子绸缎,三四箱子皮毛,加上两箱子银元,以及墙角堆着的一堆铜子儿算是这里的全部财产了。对了,他们还在地上挖出来两个小箱子,一个装着浅浅的两层金条,一个装着乱七八糟的金银朱玉首饰,珍珠还都发了黄。
堂堂一个大土匪窝里竟然就这么点东西,都给土匪界丢脸!
武器库倒还能看,毕竟刚抢了县城军备库,机枪还是有两挺,弹药也还行,就是炸弹少了点。
就在他挨个看的时候,一名队员突然抱着一箱子东西闯进来,“校长,我们发现了这个!”
“□□!”
“毒品!”
“这帮死土匪竟然还抽大烟!”几个人惊呼出声。
“就在那个屋子里,有很多!”队员说。
简重楼跟过去一看,好家伙,这是劫了鸦片老窝吧,瞅瞅这一屋子的黑玩意儿,闻着味儿都头疼。
“找个人来问问,这些怎么回事。”退出屋子,简重楼吩咐,这么多鸦片肯定不是用来抽的,是抢的还是在在做鸦片生意?要是抢的也就罢了,烧了拉倒,要是做生意,呵呵,外头那些有一个算一个都别想好!
毒品零容忍,这是底线!
很快一个浑身消瘦的少年人被押了过来,据说这是山寨的二当家的情人。
嗯,二当家好男人在山寨从来不是什么秘密。
就见少年战战兢兢细声细气的回禀,“那些□□不是我们寨子的东西,是我们老爷,就是二当家的一个朋友存这里的,说是过几天来取,还承诺给他一成利。”
“那个人是什么人,你见过吗?”
“见过,那天正好我在陪酒逗趣,老爷叫他山本先生。”他用手比划了一下,又说,“那个人大概二十多岁吧,长脸,短眉,耳朵后面有个黄豆大小的肉猴子。”
东洋人?简重楼不动声色的接着问,“他为什么把东西放这儿你知道吗?”
少年看他说话挺和气,顿时胆子大了一点,“这个我知道,他要去找神医治病,东西不方便带着,就搁我们这儿了。”
“他就不怕你们吞了货?”
少年手挠头,好像这会儿才想起这个问题,满脸都是疑惑,“这个,我也不知道。”
东洋人,鸦片,土匪,这几个连在一起怎么看都是一出大戏,可他就感觉有什么不太对,可哪儿不对呢?
哦对了,现在还搅合进来一个神医。
“校长,王医生出来了。”
简重楼立马将大戏丢到脑后,匆匆赶到伤病院子。
王医生跟生了场大病一样被人搀扶着靠坐在椅子上,看到老大过来扯起唇角虚弱的笑了,“新不辱使命。”
“辛苦了。”简重楼郑重的拍拍他的肩膀。
王医生笑笑,“是挺辛苦,回去得给我加鸡腿。”
“看来还是不够累,还有功夫跟我臭贫。”简重楼怼了一句就问真给他换绷带的护士,“王医生腿怎么样?”
“轻伤,死不了。”不等护士回答,王医生先来了个抢答。可才抢完花话腿上突然一阵疼,哎哟一声嚎出,再装不下去。
“抱歉,手重了。”充当护士的乔大麦很没诚意的敷衍一句。让你逞能,让你逞能!
“行了,赶紧带他去休息,明天天亮之前不准他跑出来。”
“我还得看着伤员!”被架着走开的王医生嚷嚷。
乔大麦架着人回怼,“伤员有人看,管好你自己就行。”
虽然这么命令,可王医生还是要求把自己跟两个重伤员搁一个屋子里,半夜起来两回察看,就怕再出什么问题。已经从死神手里抢回来的人命不能死在疏忽大意上。
不止是他,陪着他的乔大麦,担心伤员的简重楼也基本一夜没睡。
这么多轻重伤员压在心头,简重楼是真睡不着。隔着窗户看到王医生带伤察看伤员的样子,他就一个想法,医生不够用,他需要好医都生!
不过就算这么想,这会儿他也没打过三碑县那位神医的主意,一来牵连太多,他就算是强龙也没必要去跟那堆地头蛇去碰;二来也不知道那神医水分多少,万一是个沽名钓誉的,那完全就是浪费时间;三来,他有钱啊,聘个好医生难道很难吗?干嘛去自找麻烦?
可有时候他不找事麻烦却直接跑过来,想躲都躲不掉。
因为伤员不少,一行人就决定在山寨多呆几天,让大家养伤的养伤养精神的养精神,等修整妥当就拔营回家。
俘虏早就在当天被他们绑着送给了金和县公安局,县里一句话都没多问,直接麻利的送上承诺的奖金好声好气的把这帮凶神送走。紧接着警局当官的就欢欢喜喜的跟上级汇报,我方经过艰苦卓绝的战斗终于剿灭黑狼寨一伙儿土匪,现捉拿俘虏若干,请上级领导示下!
移花接木捡功劳玩儿比谁都溜。
不过这些简重楼他们并不关心,这世道已经够烂,不差多这一滩烂泥。
就在他们在山寨修整的第三天,王医生终于宣布两名重伤员脱离危险,成功完成校长布置的剿匪成功自己人一个不能少的任务。
刚说完,王医生哐当一声倒在地上,人晕了过去。
“王医生!王医生!”大家赶忙七手八脚的人扶起来,可任他们怎么叫人都一点反应都没有,就像一下子死了过去。
还留着山上的两个郎中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就一个劲儿的掉书袋子,连开副药都是吵了半天才开出来,把大家伙儿给急的差点没抢过笔来替他们开方子。
可开了方子也没药,还得跑县城去抓,抓回来煎药喂药等看效果,这一顿操作下来没有半天搞不定,人说不定都怎么样了。
这会儿简重楼可真不敢把王医生的命交到这两半吊子手里,那么剩下的也只能走一趟三碑县。
龙潭虎穴也得闯一闯。
“把大夫都送回去吧。”简重楼突然开口,“吴队长乔大麦带上王医生跟我去三碑县。一队化整为零跟进,二队三队原地修整,照顾好伤员。”
“是!”众人有条不紊的行动开来。
“我也去。”岳子甫见自己实在没什么事干,忙不迭的跟上。
“你去能干什么?拖后腿?”简重楼边走边不耐烦的瞅他一眼,“好好在这儿呆着,别给我裹乱。”
“不不不,我这不是好赖还能给你们当个挡箭牌?”岳子甫半步不拉的跟着,“你瞅瞅你们一个两个跟个煞神似的,还不得把人家神医给吓坏了,就我这张脸男女老少通杀,说不定还能给你们插个队呢。”
简重楼脑子叮的一声突然想起了这位还是主角受,说不定带着还真有用。
“多看少说别惹事,多一句嘴把你扔半道儿。”他交代。
岳子甫连连保证,几乎是兴高采烈的跟着爬上了马车。
“咦?怎么你也在?”马车上,除了人事不省的王医生竟然还多了个油头男,这会儿正努力把自己的油头塞进瓜皮小帽里。
“我巴不得我不在呢。”油头男哭丧着脸叨叨一句就再顾不上搭理他,塞完头发就把一种姜黄色的水使劲儿往脸上脖子上抹,连手也没放过,没一会儿人就变得脸色蜡黄弓腰塌背,腮边还多了一颗带毛的大黑痣,直接从勉强能看进阶跨越猥琐界,辣得岳子甫眼睛生疼。
“再抹人都要糊了。”
“保命要紧!”说着油头男又往手腕子抹了两下。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油头男瞟了他一眼,想说什么最后还是憋憋屈屈的咽了回去。站着说话不腰疼,要不是这家伙身后有人他都想给他两脚。
岳子甫完全没在意同车人的心里,直接扮演起半个护士角色,给昏迷不醒的王医生喂水擦汗半点不嫌弃。
从现在起当一个有用的人,绝对不能让简重楼给撵下去。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明明一直就是两看两生厌,可他现在就特别想粘着那个坏家伙,就想看看他到底还能做点什么出人意料的事,哪怕被嫌弃被怼也在所不惜。难道他就是那个传说中的抖m?
岳子甫狠狠的打了个激灵,满眼惊恐,赶紧把满脑子的废料丢出去。
想多了想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