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诚这意思就很简单,管你来干嘛的,借了我们的兵就要惦记着我们的好,不指望有什么回报,但求以后别坑我们!
秦隽微微一笑,“贾先生放心,我这人优点不多,知恩图报是一条,日后有机会,自然投桃报李。”
他说完,顺手把那地图卷好收起来,对着贾诚拱手一礼,便策马离去。
然而走了两三步,他忽地又停住,心里犹豫一会儿,还是转过头开口,“贾先生,世道乱了,窦秉德居安一隅,耽于享乐,非你良主。”
贾诚神色微沉,没有说话,在窦昌手下做事好几年,窦昌是什么样的人,他再清楚不过。
贪图享乐,偏听偏信,好大喜功,目光短浅……若是盛世里,他可以凭借着家族的势力安安稳稳做数十年州牧。
可若是乱世,他占据冀州这等膏腴之地,便是一块大肥肉,而冀州如今看似兵强马壮,实则后劲不足,纵然鲜花着锦,终究难以长久。
秦隽说这话呢,也没有别的意思,就是觉得贾诚这种人才,埋没了怪可惜的。
他看似是窦昌的心腹重臣,可他的劝谏窦昌基本不怎么听,他忧心关中百姓,却劝不动窦昌出兵,窦昌偏听偏信,他着急但又拦不住。
个中原因很简单,他们根本就不是一路人!
这年头吧,读书难,出人头地更难!贾诚可是成名已久的中原名士,他寒窗苦读多年,大好青春被埋没在冀州无边的案牍杂务里,不是太可惜了吗?
“还是那句话,士为知己者死,窦大人不是我的知己,想来也不是贾先生的知己。”
秦隽说话很直接,“前路茫茫,道阻且长,贾先生自己考虑吧。”
他话一撂,也不管贾诚脸上什么表情,转身骑马就走。
开玩笑,许屹还带着五千兵等他呢,这一个个的都来拦他,再不快点走,什么时候才能出城啊!
秦隽施施然骑马走了,贾诚站在原地沉默良久。
小童子看着自家先生面无表情的脸,不由得咽了咽口水,总感觉,先生今晚睡不着了……
秦隽骑马与许屹会合,五千士卒整装待发,虽然穿着简朴的布衣短打,衣服上还打着补丁,但都是朝气蓬勃的青壮年,看着就很有精神。
许屹骑着一匹枣红色的骏马,身上披着铠甲,手握长刀,一双眼睛炯炯有神。
“路上耽搁了一会儿,许将军久等了。”
“嗐,不是什么大事,秦公子不必客气!”
许屹笑声爽朗,他比了个手势,军令层层传递,悠长低沉的号角声响起,大军开拔。
秦隽和许屹骑马走在前面,身边是七八个骑着马的许屹亲兵和陆舟、秦一等人。
路上有一搭没一搭聊着,赶路倒也并不无趣,许屹算是敏锐谨慎的那类武将,但跟秦隽这种人聊起来,根本藏不住东西。
到晚上休憩时,秦隽已经把许屹和许屹手下这支兵的消息挖了个底朝天,也明白了贾诚的用心。
身后的这五千兵,虽然说不上纪律严明经验丰富,但个个精神饱满,加急赶路这么久队形也还在,绝不是那种临时拉来的新兵蛋子。
而许屹此人,出身并州,曾经在并州边境戍边五年,有丰富的抗胡经验,和窦昌手底下其他中原将领相比,许屹的确相当合适。
除了经验之外,秦隽还了解到许屹其实才到窦昌旗下不久,和其他窦昌比较信任的心腹将领外,许屹很需要一些战功来稳固地位。
这也就意味着,无论秦隽与许屹相处如何,无论许屹本身人品如何,在战场上他不会故意敷衍,而是会认真对待这次战事。
秦隽坐在火堆前,随手捡了根木棍拨动着柴火,脑子里漫不经心的想着事。
陆舟拿了些城里买的糕点给秦隽,秦隽顺手接过来,吃了口糕点喝了点水。
许屹笑着跟秦隽打了个招呼,在一旁的石头上坐了下来。
“胡人占据长安,长安城外关隘重重,秦公子可有对策?”
“长安即便关隘重重,胡人未必能用,胡人骑兵在草原上占据优势,在城中却束手束脚。”
秦隽语气随意,带着初夏晚风的凉意,“他们绝不会死守长安,或许听到我们入关的消息就会立刻烧杀一番,弃城离去。”
大周的国都,大周的百姓,秦隽他们投鼠忌器,胡人却无所顾忌。
许屹一愣,随即右手握拳重重锤了锤大腿,咬牙切齿,“天杀的胡人,战场上碰到老子非杀的他们哭爹喊娘!”
秦隽看了看天,黑沉沉的不见一丝星光,“再休息半个时辰,继续赶路,最多两日就入关了,且等等看斥候的消息吧。”
也不知道赵玄那边情况如何,算算日子,按理说对方应该已经到了凉州。
于此同时,凉州城。
副将从赵玄手里牵过马,语气难掩激动,“将军,您可算回来了!”
……
秦隽骑着马看向远处,入目是一小片残破的荒村草屋,农田荒废,稀疏的荒草连绵不断仿佛看不到尽头。
“许将军,这是我们入关后遇到的第几个村子了?”
许屹不是很确定:“得有十七八个吧,记不清了。”
“路过十七八个村子,却连一个人都没有遇到。”
秦隽感叹了一句,倒是没有再多说什么。
他转过头去看许屹,“今天早晨我得到消息,目前在长安的是胡人漠南王庭的乌利吉单于和他的二儿子哈森,一共五千胡人骑兵,都在长安。”
说起长安,许屹想起自己的来意,他有些疑问,“此地距长安不足三十里,秦公子,我们依然按兵不动吗?”
秦隽解释,“且不提别的,就说如今胡人在城里吃好喝好,我们的士兵却连日赶路,贸然进攻,这不是让将士们去死吗?先别急,再等等,时机到了我们便出兵。”
许屹迟疑了下,点头说,“好,就听秦公子的。”
等什么时机,他其实不是很理解,但秦隽方才的话他赞同。
秦隽走了之后,副将杨均走到许屹跟前。
“将军,咱真要听那秦公子的话?他就算读书多,那也不一定懂打仗啊,俺觉得,那就得趁胡人还在长安,迅速出兵,打他们个措手不及!”
就算胡人直接焚城逃了,他们也能杀一半人啊,必须得叫这些该死的胡人见见血!
许屹拍了拍杨均肩膀,“行了老杨,秦公子他说得有道理,这作战呢,也得讲究兵法,我们不能硬着头皮上,得等一个良机!”
自家将军这么说了,杨均只好闭上嘴,心里却在想,那怎么打,先拿个对策出来啊,这也没个对策,就说要等良机……
良机良机,良机哪里好得?
他来就是奔着打仗的,再等下去花都谢了!
秦隽回到营地,士兵们正在安营扎寨,秦帆和秦风也在扎帐篷,多日赶路星夜兼程,大家都很疲惫。
“翌航呢?不在这里吗?”
凉州那边暂时没有消息传来,秦隽准备去长安城一趟,暗中查看情况,打听消息。
秦风咧嘴笑,“来的时候路过一片山林,陆大哥说要去打几只野味,这几天赶路日日吃干粮,公子好几天没有吃过肉了。”
秦隽无奈,“去年秋天关中收成不好,几乎家家户户饿肚子,山里哪里还有野味呢,翌航估计白跑一趟。”
“对了,他出去多久了?”
秦风想了想,“小半个时辰了吧,算算时间,也该回来了。”
秦帆眼睛直直看着远处,“公子,你瞧,那是不是陆大哥和秦一,他们回来了!”
额,不过好像没有打到野味。
陆舟和秦一两人骑马疾驰过来,下马时神色皆是有些奇怪。
秦隽疑惑,“不是去山里打猎了吗,怎么这个表情?”
陆舟没吭声,倒是秦一眼神激动,“公子,您猜我们在山里遇到谁了?”
“谁?”
秦一压低了声音,语气有些激动,“就是那个韩翼,韩飞白,您之前让我跟踪的那个!”
韩飞白?
这倒是奇了!
“怎么回事,他在着山里做什么?”
看了眼陆舟,虽然两人是一起去的,但是秦一觉得这事要让陆舟解释,只怕说到明年也说不清,于是他就兴冲冲开口了。
“我和陆哥原本就想着随便打个什么,有猪啊鹿啊最好,那没有的话兔子也行,谁知道走了好半天那是啥都没碰到,这我们想着也不能白来一趟,就继续往里走,好不容易啊,逮到了一窝野兔子。”
“结果我们还没走过去,就被人围了起来,我一瞧,三十来个青壮汉子,那眼神跟狼似的,盯着我们瞧,那我们要是碰那兔子一把,他们估计能把我们给活撕了!”
秦一说完,又赶紧找补,“当然了咱也不是怕他们,就算我不行,这不是陆哥还在么,就是啊,那群人领头的,就是那韩飞白!”
秦风有些好奇,“那然后呢?你们打起来了?”
“瞧你说的,那哪能啊,公子想拉拢韩飞白,这事我可记着呢!”
秦一得意地冲秦风挑了挑眉,“所以我就拦住了陆哥,让他先别动手,我就去跟那韩飞白交涉呀,好在那韩飞白也还记得我,哦对了,他还认得公子呢,我一说,他就想起来了!”
听到秦一的话,秦隽问他,“我和他之间没有直接来往,他怎么会认识我?”
秦一骄傲地抬了抬下巴,“那宴会上最最优雅高贵、气质不凡的就是公子,谁能不记得公子呢,我一说韩飞白他立马就想起了!”
秦风、秦帆几人听了也都赞同点头,虽然他们并没有去那宴会,但秦一这话说的没毛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