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漆黑一片,精悍的身影在黑暗中踱步一段时间,终于敲响了门。
门内,早已关灯休息,一团黑蒙。
听到门外来回的踱步声响,卧室里的人凭着这段时间对屋子的熟悉,摸索着来到大门。
瘦小的身影贴耳在木门,眼神朝另一个卧室,里面没有其他动静。这才弯腰躬身,右手摸在腰侧的枪柄。
“噔——”房间内瞬间灯火通明。
“嗯?你站在大门那里作何?”顾仕影揉揉惺忪的双眼。
孙婉丽挺直身姿,拘谨说着:“门外好像有小猫咪的蹦跶声响。”
“是吗?”顾仕影在孙婉丽的提醒下,走了过去打算直接开门。
瞳孔放大,孙婉丽手迅速搭在顾仕影手上,阻止其要开门的动作。
“咚咚咚——”敲门应声而起。
顾仕影、孙婉丽对视一眼,尤其是顾仕影“嘘”一个哑声,把食指压在孙婉丽唇边。
孙婉丽眼里的惊讶一闪而过,轻哼一声,无奈点点头。
“顾兄,休息了吗?我是朱之然。”小心翼翼。
“哦——是吗?”顾仕影佯装着打哈欠回复。
门外感觉到对方没有开门的打算,继续补充道:“上次,立法大会,坐你后面的朱之然。”
顾仕影仔细回顾,确实是有这么一个名字,随即示意孙婉丽回避一下。
接着,他谨慎打开门缝,看了眼前这板实的身材,康强的面容。他苦笑一下,眼角往孙婉丽方向瞥去,心里轻叹:这“小猫咪”长得还真不小!
“朱兄啊?久仰大名。”顾仕影礼貌似回复,一把握手牵引朱之然迎进客厅,即刻关上大门。
坐在沙发里的朱之然起身向顾仕影握手回礼:“顾兄,我才是对你久仰大名。今天突然到访,也是有重要事情商议的。”
孙婉丽适时倒了两杯水递给坐在沙发里的两位,随后见机行事地离开客厅回自己的卧室。
此刻,卧室门缝露出一丝空隙,若隐若现,门后,站着一苗条倩影。
在孙婉丽送去茶水,适时离开时,朱之然瞟了一眼,“这是?”
“我爱人,不影响。”
朱之然一听,卸下心之束缚,背舒缓地靠了一下沙发,顷刻,前倾身子,朝顾仕影耳语几句:“顾兄,既然天津法院留不住你等人才,何不去上海一闯,陈公看重顾兄在职期间秉公执法,这才命令我等三顾茅庐,期望顾兄能成为上海中央立法院的一份子... ...”
“‘三顾茅庐’,我可担待不起。朱兄才是正气凌然,才貌过人,我等望尘莫及。”一连串信息蹦进顾仕影大脑,嘴角一列:夸夸团看来在哪儿都存在。
他细细思考着:若是去上海,绝对能得到更多利于组织发展的信息。留在天津,恐有立敌袭击。
“这样吧,现在也挺晚的,不好突然做决定。这件事的确重要,顾兄确实要慎重考虑。三天时间够吗?三天后早上,我在码头等着顾兄的答案。”朱之然眼神一凛,起身作势要走。
“不,不用等三天,我现在就能给朱兄答案,同意朱兄的提议。反正天津我是混不下去了,何不换个天地闯荡一番。”
“顾兄也是敞快人,我喜欢,哈哈哈哈——”
两人招呼着出了门。
门一关上,客厅里留下落魄的身影在收拾茶水。
顾仕影急忙上前接过托盘,语气轻缓:“婉丽,‘小猫咪’给咱们送鱼来吃了。”顿了顿:“对不起,三天后,我们要离开去上海生活了,事发突然,没能提前和你仔细商量。”
“好,你在哪儿,我就在哪儿。”孙婉丽说完,依偎靠在顾仕影怀抱里。
*
“王叔,临时做这个决定。也是为了得到更多利于组织的消息。”顾仕影拥抱着这位曾经日夜陪伴自己作战许久的老友。
身处如此年代,经此一别,不知何时能再见。
青衫老者眼里闪有泪光:“在上海好好干,天津也是不太好继续待下去。”
挥手作别,此去经年。
*
“卖报卖报——”上海街头,小童在街上挥舞小手卖报,大声吆喝。
顾仕影就地买了一份报纸,踏步进入工作单位。
来到上海,顾仕影先后担任了立法委员,虽然是个闲职,但是地位却不低,跟哪个层级的人物都有接触。
在立法委员职位期间,他游走在各个部门,四处结交朋友,相当吃得开。
法院工作中,他法律业务精熟,秉公执法,深得中央立法院院长陈公的信任和重用。
随着陈公从法院院长升为上海市长后,顾仕影被特地调去兼任保安司令部秘书处处长。
孙婉丽的“美丽花店”从天津开到了上海,在上海的店面有所扩大。
一楼是各种鲜花品种摆设陈列,窗口有花茶售卖带走。房间侧边楼梯通向二楼,上面是由屏风和各式鲜花排列隔离来的小间。
上海一些阔太、商务人员尤其喜欢这样的喝茶环境八卦闲谈,来往人员络绎不绝。
作为老板的孙婉丽当然不用时刻守在店里,她雇佣服务人员,经过专门的培训,各司其责。
“混蛋——”一声怒喝从市长办公室里传出来,随着是纷纷扬扬的案件文档拍打在办公桌前低头萎靡,却又不太服气的军法处长头上。
“如此办事不利,我看你这个军法处长也没什么好当的。”
听到这个决定,军法处长眼神一震,连忙抬头:“陈公,再给我次机会,我绝对好好表现... ...”
“我不想听任何解释。”市长摆摆手,把人支出办公室。
看着桌上的任职推荐单,陈公表情凝重,思考一番,郑重签了名字。
*
办公室里,收到任职书的顾仕影还在惊愕中:兼任军法处长,授少将军衔。这么短的时间,这么高的职位。
年纪轻轻的顾仕影害怕了,毕竟汪伪政府鱼龙混杂、黑暗险恶。
他犹豫了,联系了上海地下交通站站长。
“美丽花店”二楼,顾仕影坐在最里隔间,只有他一个人喝茶眺望远方。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夫妻二人伉俪情深,他来照顾她的生意。
其实是地下交通站站长以此为转站点,认为此地正好合适他们的信息传递,而不会被怀疑。
不一会儿,来了一个穿着皮大衣的男人,径直走向里间,正是顾仕影坐得位置。
顾仕影递过提前写好的信息:升职到少将军衔,要还是不要。
顺便从西装袋里把纸笔递过去。男人迅速写下字条:大胆往上爬,越高越好!
反递回顾仕影。
纸上的简短内容,顾仕影消化了好一会儿,待反应过来,依旧是他独自坐在原地。
顾仕影脸上慌张中笑容浮现,原来是孙婉丽端着糕点上来。他急忙抽走桌上写了字的纸张揉在裤兜里,只剩下一支钢笔和剩余的纸张。
“仕影,怎么有空来我这儿喝茶,也不提前给我打个招呼一下。”孙婉丽摇曳着身姿走向顾仕影。
“此情此景,当然是适合练习写钢笔字。”说着拿起笔在上面写下——孙婉丽,三个清秀的大字。
孙婉丽凑近一看,轻笑起来:“你就喜欢戏弄我。”接着补充:“你来教我写钢笔字吧!”
顾仕影果真站了起身,贴在一侧,拿起钢笔放在孙婉丽手里,自己的大手包裹住了拿着笔的小手,簌簌写了起来。
窗外,风景如画;窗内,佳人才子。
*
阳光从窗外铺洒一桌光辉。
顾仕影挺直腰板,坐在办公桌前,用钢笔字在文件上写下一串名字。
此次职位提拔,组织肯定地支持,顾仕影心里满满的踏实感。
文件上正是那些违法乱纪的官员名字。
“卖报,卖报——青年才俊少将秉公执法,营私舞弊官员一一下台,昭昭天下,朗朗乾坤。”童声大街小巷悠远传扬。
顾仕影这一系列狠抓违纪官员行动,既让陈公对其称赞满意,又能狠狠威慑伪政府的贪官污吏和上海的帮派头目。
殊不知一个个名字被理所当然地剔除在上海政界,而那正是抗日战争期间的可憎的汉奸、卖国贼。此刻,他们正一一走向消失殆尽。
硝烟滚滚,战火连天。
甲方唱罢,乙方登场。
为了阿谀谄媚日本人,陈公把重心转移到对**抗日力量的打压。
由于顾仕影是陈公身边的红人,他的肩膀担负起汪伪政府处理重要文件的责任。
汪伪政府成立了“全国清乡委员会”,顾仕影任职于上海分会第四处处长一职。
日军行动情报信息源源不竭。
顾仕影光顾孙婉丽的“美丽花店”亦是愈发频繁。
在二楼最里的隔间总是熟悉的两道身影,却是静谧的空间,只听得“簌簌”笔落纸上声响,随即是“刺拉”碎纸音质淹没在茶水间的访谈声中。
“仕影,你又来喝茶啦!也不叫上我。”孙婉丽走向里间,看向清俊青年。转而坐在椅子,调整气息,倒上一杯茶,自己喝了起来:“最近你都挺忙的,披星戴月,我都没能好好瞧见你。”
说话间,双眼波光粼粼盯着眼前意气风发的男人。
“好好好,那明天休假,我们一起抓鱼吃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