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起床的白皞赫,左手撑在洗手台上,右手食指拇指对着镜子揉搓惺忪的眼皮,片刻挣扎着张开眼睛。
镜子里的他穿着一身黑衣,留着齐刘海,皮肤娇嫩,脸色白皙,眼神里却是厚重的阴郁氛围。
他疑惑的神情盯着镜子里的自己看去:我变年轻了!可这似我,却不是我。
看着镜子久了出神起来,里面的人突然挣扎出一个刘海开朗笑颜男孩。而后被身体里伸出的一双灰色阴影大手拉扯进入其中,将他压制在最底层空间。
白皞赫不甘心就这样被锁住,朝四周拳打脚踢,却没有任何动弹,四处是铜墙铁壁。
镜子里只剩这张难以名状的压抑面容。
“咚咚咚——”
“该上学了,向阳。起床了没?这么大的人了,还要父母喊。”
门外是局促的敲门声响。
镜子里的男孩熟练动作往外走去,拔下钥匙,拧开门,看着外面妈妈横眉怒目,面色严厉。他眼皮快速垂下,盯着地面,低沉发声:“哦。”
上学路途,向阳沿着墙边,步态缓慢,一路低头看向路边的花花草草。
身旁有成群结伴的学生路过,他的头埋得更深了,仿佛要钻在泥土里,成为花花草草的一份子。待学生走远,他才敢抬头远远看去,目光中流露一股莫名的心荡神驰。
被禁锢在向阳身体里的白皞赫观察着周围环境,目前这个叫向阳的学生,坐在高一三班的教室里最后一排挨着垃圾桶的角落。
男孩偷偷摸摸瞥了右上方一眼,瞬而呼出一口长长的气,眉眼自然舒展开来,从书包里掏出今天早上第一节数学课要用的准备工具:高中数学必修一、一支黑色中性笔、一本草稿纸。
身体里的白皞赫仿佛与向阳融合为一体,他看了一眼数学书,封皮和自己当年学习的时候版本有所变换。
他打开数学书,翻开前面几页,目录里的内容,还是集合与常用逻辑用语、一元二次函数方程和不等式、幂函数指数函数对数函数、三角函数这些知识,总的来说,主要是集合、基本初等函数两部分,这些核心内容没有改变,只是把顺序调换了。
盯着书发呆的白皞赫细细回忆着当年高考时的内容。
对于数学科目,选择题第一题基本考察集合和不等式的综合应用。基本初等函数的话,选择题可能还会涉及到对数函数和指数函数或者幂函数的单调性、奇偶性、周期性图像,解答题第一题也就是17题不是三角函数的等效替换就是数列相关。
为什么他会记得这么清楚,那是因为他读高中的时候,高一高二学校里基本把必修和选修的内容教得差不多了,高三一年都在复习,那年高考数学,他还考了138分,然而英语才考了85分,不多不少,差5分及格。
*
一张试卷放在向阳的桌上,上面红色的分数尤其显眼——58分。
当数学委员把试卷发放到他的桌面时,他扫了一眼,立刻把试卷对折压在数学书下,眼神里满是闪躲。
他右手掐在左手腕上,把上面的白皙皮肤掐了好几道月牙湾形状的紫色瘢痕。
他还想继续掐在手腕上,身体里的白皞赫只觉得瑟瑟发抖,这孩子怎么这样自残,不就是数学考差了一点呗,大不了以后好好学习,虽然高中数学也不是努努力就能考好的。
当手指掐在手腕上,马上弄出一个深深的伤痕时候,白皞赫实在受不了了,考不好就考不好,何必要这样伤害身体。
他开始反抗,用力控制着,让伤害向阳的右手停止下来。
两股无形力量纠缠其中,两只手在空中止不住颤抖。
拿了一盒牛奶,走路一耸一耸,背着挎包的斜刘海海胆头的赵海寅走进高一三班,径直朝向阳旁边的座位走来。
他潇洒地用脚挑开座椅,一屁股坐了下去,把斜挎包放入桌箱,大喇喇翻动书页。
看着自己桌上发下来的数学试卷——60分,他无所谓地把试卷扔进课桌里。
这个时候,数学老师走上了讲台,让同学们拿出试卷和红笔,打算对试卷进行讲解。
赵海寅嘟着嘴上下运动,嘴里学着讲台上老师的话语:这次,数学中等难度,同学们考得什么样,试卷就在你们手中,各自清楚,当然,我们班也是有考得高分的同学,最高分135分... ...
他有样学样,从课桌里拿出红笔,使劲打开笔盖,半天也没松动一分一毫。
他就不信了,他一个两百来斤的大胖小子,竟然会连这区区二十来克重的瘦小笔盖都打不开。
脸上瘪红,双手用力,“啪——”一下打开笔盖,里面的红色墨水瞬间喷洒了他一手掌。
他瞪大眼睛,使劲搓搓数学书,擦掉了大半红色墨汁,展开手掌在课桌上,看着还是红彤彤的掌心。
想着自己从来没有带餐巾纸的习惯,准备扭头向一直保持一言不发的同桌向阳开口。
还在与向阳挣扎的白皞赫尽管用尽了全身气力,还是没能控制住向阳的身体。
“叭——”一声巨响,一记响亮的耳光扇在向阳的脸上,皙白的皮肤立刻涨红,一张五指红印显现。
班级里所有的目光被教室最后一排吸引过来。
此刻的赵海寅扭着头,双眼瞪得如同铜铃一般,手掌还展在空中,不明所以看着向阳奇怪的所作所为,尤其是他那张可怜兮兮的五指印。
数学老师这个时候已经站在了他们课桌面前,皱着眉头,看了一眼脸上的红痕,低眸看去展在课桌的红彤手掌,眉毛疑惑地上扬。
“老师,我没有,不是我打的,我只不过是想要借红笔。还没借到笔,便听到向阳自己扇了自己一巴掌。”赵海寅急忙解释。
“是这样的吗?向阳。”
向阳缓缓点了点头,开口道;“嗯。我,我脸上有蚊子,不小心拍用力了些。”
数学老师右手握紧了下手中的试卷,瞬时松了松眉头,左手自然垂下,往讲台走去,“来,我们继续,题目中... ...”
铃声响起,课堂结束。
数学老师驻足在讲台片刻,视线往垃圾桶方向探去,眼神深意,抿了抿唇,刚想要说出口。
这时,第二排的同学拿了一本数学竞赛参考资料走上讲台,指着题目,微笑向数学老师问去。
数学老师拧眉看着题目思考,上下唇动,向询问题目的学生说着解题关键。
垃圾桶旁边的最后一排,赵海寅刚从厕所洗干净掌心的红色墨迹回到座位上,头靠在桌子上,两双无辜的大眼盯着面前的向阳看去。
他尝试着往自己的脸上扇了一小巴掌,“哇塞,好疼。”摸着自己刚刚扇过的脸,心疼起来。
向阳扭过头了,眼神阴郁,看向摸着自己脸颊的赵海寅,深深一眼,什么也没说出口,回头看着自己桌上试卷显然的分数。
赵海寅抬头凑了过去,“向阳,你才考了58分啊!”一把扯过他的试卷,“这道题很简单的,我教你。”
“咔嚓——”握紧在向阳手中的试卷碎成两张。
“我不是故意的。”赵海寅的手一下弹开试卷,看着桌上撕裂的试卷,他嘟着嘴,眨巴着无辜的双眼,在课桌里捣鼓半天,然后悻悻然说道:“向阳,我没找到胶带,要不放学后,试卷我带回家里给你粘上,我保证,明天一定给你一张完好无损的试卷。”
“不,不用了。”向阳把撕裂开的试卷收了回去,瞥了一眼右上角,迅速低下头,翻着下一堂课的书籍,拿笔在上面勾勾画画。
“画画画,就知道勾勾画画,你一个数学考58分,还没搞明白的小趴菜,就开始预习下一节课堂的内容,你的脑容量里装得了吗?!”右上角走下来一个带着金框眼睛,微笑无害的平头男生。
书上的划线随着话语的讽刺,弯弯扭扭,细小抖动在书页文字空白处上。
“吴究,不要太过分了。”赵海寅眉头怒气。
“哈哈哈哈,我过分,你一个刚刚60分的人,也好意思大言不惭的教58分的人数学。你们俩,半斤八两。哈哈哈哈哈。”
笑声中的向阳嘴角轻蔑一笑,嘴角好看地往上一扬,不如平常垂下,刚刚要开口:“我——我——要——挑——战——你!”
“哈哈哈哈哈,大家停停手中的笔,向阳说他要挑战我!”吴究嗤笑着继续说道:“好啊,那你想要挑战什么?”
一旁的应和声:“那小子也想挑战吴究!”
“这小子平常阴森森一人,成绩差成这样,还好意思挑战。”
没错,刚刚嘴角上扬,向吴究发起挑战的正是身体里抑制不住被欺负的白皞赫。
白皞赫实在是忍不下去了,受不了这具身体的孱弱,考不好就自残伤害自己。他本是不想管想多多观察一番,可奈何这具身体做出伤害时,他的疼感也会跟着他的疼痛做出同样反应。
没想到接下来又被人无缘无故撕碎了试卷,还要一直小心翼翼盯着右上角的方向。
他还是来了,吴究走过来的距离,向阳的身体不住打着哆嗦,划在书本上的横线重点也歪歪斜斜成小波浪线。
白皞赫并不知道吴究和向阳有什么瓜葛,可从这具身体的本能反应看来,他是惧怕吴究的。
生活了二十多年,白皞赫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么讽刺话语,他以前也从来没遇到过如此刁钻的同学。
就算是倒数第一名,都没有说大话开个玩笑,何况是现在这么明显的伤自尊的讥笑。
当他决定要“教训”一下这个吴究,向他发出挑战时,身体里的向阳压制着白皞赫。脸上表情异样,一会阴郁,一会展颜开朗。
镇定连串的回话:“就挑战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