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精神病院里当万人迷 第3章 所爱

“下面请欣赏舞台剧《逃》”女生说完后，便下了台。

简陋的没有任何摆设的舞台上出现两个人，二人一前一后走上台，他们没有穿任何表演服装，还是穿着病服，只是脸上罩着一个用大白纸做的头套，眼睛和嘴巴处掏出三个小洞，额头上写着大字，最前面的额头上写着“父”，紧随其后的同样位置上写着“女”。

“父”手上拿着一个白纸做的斧头，他站在舞台中央，不停一上一下挥舞着斧头。

“女”手上拿着一件白纸做的衣服，她跪在地上一直揉搓一件纸衣。

旁白：很久以前在一个小山村里，有一对邻里都称赞的父女，爸爸是樵夫，日出而作日落而归；女儿正值豆蔻，貌美又手巧。父女二人虽过得清贫，但他们在外人眼中一贯父慈子孝，从不吵架。父亲会将攒来的钱用来给女儿买很多首饰和新衣裳；女儿也很孝顺，她体谅父亲，不穿新衣也不施粉黛，求亲的人踏破了她家的门槛，父亲却一一拒绝，他认为无人能配得上他心中完美无缺的女儿。

不知道是错觉还是设计如此，尹乐觉得父亲那张“脸”虽然画得很是简单，稀疏的头发，三四道皱纹，几片胡须，鼻子画的也很随意，但组合到一起，却让尹乐觉得莫名害怕，而女儿这张“脸”，则更加令其不适，没有鼻子也没有头发，只有在““女”字附近”密密麻麻的水滴符号。

二人随旁白走动表演，像哑剧一般，没有一句台词，却让尹乐觉得无比诡异。

旁白的表述一点没问题，演员们也按照剧本演的“父慈子孝”，可看着看着让尹乐还是察觉出一丝不对劲，尤其是当他看到父亲拿出在集上买来的衣服送给女儿，女儿表现出强烈的拒绝，她疯狂地摇头，可父亲却还是把衣服硬塞给她，女儿依然不接受，二人你推我推，衣服就这么掉到了地上，父亲捡起后，还是要让女儿接受，女儿依然拒绝。于是就形成了——女儿在前面跑，父亲在后面拿着衣服追的荒诞场景。

看着他们跑来跑去，起码跑了有五六分钟，尹乐眼皮子直打架，差点快睡过去。

终于，二人的剧情结束，到了下一段。

旁白：一日，女儿发现，父亲上山砍柴归来后变得很是奇怪，平日里父亲能吃上两大碗饭，而这天晚上他却只吃了半碗，接下来的几天，女儿发现父亲吃得越来越少，甚至，一日三餐都不吃，但是却照常每天上山砍柴，身体没有虚弱反而日益强壮。

“父”下场，又上来一个人，纸脸上写着“王大娘”

“王大娘”一上来就紧紧贴着“女”，左右害怕地张望着。

“哎哟！我的亲闺女啊，这两天你可千万不要再出去呀！”

“为什么呀？大娘。”

这两人一开口，尹乐就忍不住想笑，因为扮演“女”的却不是女孩，而是一个声音浑厚的男孩，他还夹着嗓子说话，听得尹乐起一身的鸡皮疙瘩，但是看了一圈，尹乐又憋住，因为没有人笑，大家都专注着舞台上的表演。

王大娘道:“闺女你不知道吗？最近咱们村很多人都失踪啦！”

“失踪？”

“老的少的男的女的都有，十来个人呢，都是这两天上山的时候失踪的，你张叔，就是之前老上你家借梯子的，听说昨天上山砍柴，到现在都没回来，你可别再单独出去了，你爹也是，别让他再上山砍柴，现在外面可危险，村里人都说是山神又发怒啦！村长昨天连忙召集族里的长老，说要商量恢复之前的祭祀，祭坛就从今天开始摆。”

“祭祀？是三年前废除的那个祭祀吗？”

“是。”

“可…可是祭祀不是要献祭三对童男童女吗？”

“是啊。”

突然，“女”咚一声跪下，开始放声痛哭。

“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呜呜呜呜——啊啊啊！”

整栋楼，不，整个世界，都回荡着男人装女人发出的哀嚎声，她一边哭，一边双手手掌用力地拍打地面，样子十分渗人。

“啊啊——为什么呀？啊！为什么又要开始这可怕祭祀呀？为什么既要人活，又不让人心安理得活呢？”

“你们害死我的两个妹妹还不够吗？”女儿嘶吼道。

“这也是迫不得以啊，不献祭她们，哪有这三年的好日子，这都是被逼无奈呀！”

“没有其他的办法了吗？”女儿苦苦哀求道。

“没有其他办法啊！这都是我们的命！谁教是这座大山养育了我们呢？世上哪有得了好处，却又什么都不付出呢？根本没有这样的道理。我们和山神是这样，你和你的姐妹也是这样，等将来，你嫁了人，你和你的相公也是这样，先得来的好处早晚都要收回，这就是我们的命！”

二人遂抱头大哭，哭完了又大笑起来，笑完了又哭。

尹乐觉得有些压抑，他喝了一口可乐压压惊。

这时，尹乐感觉自己的身体突然变得很奇怪，脑袋昏昏沉沉，很晕，胸口闷得也像是被巨石压住，一股突如其来的强烈的悲伤涌上心头 ，大颗大颗的泪珠不受控制从他眼眶滚落。

尹乐试图停止这反常的表现，可他就好像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控制住了，根本停不下。

他看了眼周围人，发现他们也开始大哭。

台上的人笑，台下的人就笑，台上的人哭，台下的人就哭。

尹乐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尹乐终于哭泣和大笑，原来是台上的二人声音沙哑结束了这段表演。

一瞬间，尹乐重新夺回了身体的控制权，他像被魇住了重新苏醒般，大口喘着粗气，浑身湿透了，脸上分不清是眼泪还是汗水，尹乐一把掏出兜里所有纸开始擦，可怎么擦都擦不干净，反倒是纸像是被水侵泡过，滴拉着水。

尹乐疲惫得闭上眼，脑海中还残存着刚才失控的感觉，心中一阵后怕。

这也，这太邪门了，尹乐刚刚就感觉自己不是自己了，完全由一种无形的力量的操控。

好不容易休息了一会儿，再次睁开眼时，“父”拿着一个纸扎的假人上了台。

上台后，“父”就将那个纸人胡乱撕碎扔在地上，撕完了，他拿起撕碎的一条“手臂”，随后，一点一点塞进嘴里。

尹乐看到父亲撕碎假人时，那假人竟然流血了。“父”大口咀嚼着假人，嘴巴一张一合间，流出猩红的液体，从嘴角沿着“父”蓝白条纹的病号服一直流淌拖拉到地上，“父”的身上沾满了鲜血，他走到哪里，液体就流到哪里，整个舞台瞬间变了血池。

尹乐感觉脚底有些黏糊糊，他掂了掂脚，听到了滑腻的水声。

尹乐屏住呼吸闭上眼，不敢去看，他害怕是纸人的血流到了自己脚下。

突然，有人轻轻地拍了拍尹乐的肩膀，他吓得立马跳起来。

“不好意思，我的饮料撒了。”身边的人开口。

尹乐这才松了口气，他重新坐回去说道，“没事儿。”

再看了眼，尹乐发现血不见了，原来一切都是自己的幻觉，根本没有血，只有一个精神病在吃纸。

尹乐继续闭上眼，他已不想看这诡异的戏了。

他大致听出了后来的剧情：“女”没被选择跟尹乐此时的境况一样被迫观看了童男童女的献祭仪式，这次村里没有安定，人还是在一天一天减少，终于，“女”发现了父亲的恶行。

“你又在吃谁？”

“你都发现了？”

这个父也是反串，是个女孩扮演的。

“你当我是傻子吗？你的嘴角还流着人血！”

“这人品行不端还想求娶你，我吃掉他是活该！”

“那其余村人呢，你吃掉他们也是因为他们想娶我吗？”

“这与你无关，我要用他们增强法力。”

“你根本不是人，你到底是谁？”

“我是山神。”

“不，你是可以是魔，是妖，但绝对不可能是神。”

“信与否，我都是。”

旁白：后来，他们搬离了那个村子，因为整个村子除了女儿无一活口。

“我对小姐一见倾心，不知小姐心中所想？”

尹乐瞬间睁开眼，只因这男声好听不像话。

台上人来人往 ，只有“女”和“情”一动不动对视着。

“情”就是刚刚发声的男生，也是一张白纸盒子脸，那张“脸”很干净，没有画任何多余的线条，男生身材比例很好，模特身材，上宽下窄，尹乐注意他露出的双手也好看，修长白皙，骨节分明。

“若我并非公子心中所想那般呢？”

“我也爱。”

“若我父亲不同意呢？”

“我也爱。”

“若我父亲会杀了你呢？”

“我也爱。”

“花言巧语。”

“人”嘴上虽说着可还是把手中一束红色玫瑰送给了对面的“情”。

值得注意的是，这是一束新鲜的娇嫩的真玫瑰，除了“女”手握的底部的一小部分没有刺外，其余的茎上满身刺，“女”怕扎到“情”于是小心翼翼递给他，没想到，对方一把握住中间带有刺的茎。

灯光下，荆棘划破了他的手，鲜红的血液从他苍白的手里缓缓滴落。

尹乐擦了擦眼睛，没有看错，这人的确是用手握住了刺。

不知为何看到这一幕，尹乐心里有种说不出的难受，这不是像之前被控制那般，而是从灵魂深处发出的，但他依然说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这样。

他紧握着，尹乐发现直到整场戏结束。

接下来的剧情就是两个人偷偷幽会，被父亲发现，毫无意外，被“父”发现了，他当然不会同意，于是吃了“情”。

其间，有一位道士出了场，他告诉“女”，她是山神之子，只有她亲手弑父，“父”才会真正死去。

结局是尹乐最想吐槽的，这是哪个疯子写的，都烂尾了，结局一点也不爽。

最后一幕是：“女”拿着一把水果刀，停在熟睡的父亲面前，站了良久，她既没杀了父亲，也没自杀，旁白说结束了。

所有演员拿着道具摘掉头套上台谢幕，由于参演的人太多，甚至那些打酱油没有一句话的村民也上了台，这就导致身边的座位一下子空了大半，大家挤在一起鞠躬的样子真的十分滑稽。

好了，现在可以回去睡觉了吧。

不想这时，局面开始混乱起来，有人站在窗台上高歌，有人跟着歌曲开始胡乱扭动身子跳舞，还有人从篮子里掏出大片的花瓣洒向空中，有人直接捡起地上的花瓣直接大口大口往嘴里送，在口中嚼两下竟然吞了，大瓶的汽水被摇得全是气泡，“砰”的一声在尹乐耳边疯狂炸开。

一场狂欢正式开始。

起初尹乐有些局促，他坐在中央格格不入，但是很快，他就被身边人带着站起来，他们让他站在桌子上面，一起摇头晃脑，尹乐学他们拿着两个盘子拍打像是在打铜锣，他们一起哼从没听过的歌，跳没有节奏的舞。

尹乐注意到，唯有一人，他没参与进来，他站在角落里看着这一切，眼神里流露出悲悯，是的，尹乐看了好久，他没有看错，因为他总看向尹乐，但是当尹乐与其对视时，他却又偏过头。但下垂在病服旁的手掌却还在滴血，染红了地上纯白的花瓣。

蹦蹦跳跳中，尹乐想起了很多画面，零碎的，不连贯的，像是阳光下打碎的玻璃，怎么拼也拼不上。

废旧的街道，游荡的骷髅，五颜六色的繁星闪烁，一群人铺天盖地地喊着。

他们在喊什么？

“我们要自由！”

“同性和异性都是平等的！”

“每个人都有和爱人结婚的权利！”

“废除同性禁止结婚的法案！”

……

人，太多人了，他们一个个挺胸抬头，摇旗呐喊，海边，街道上，大楼的阳台上，到处挥动着彩色的旗帜

尹乐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自由。

忽而，“砰——” 天空中突然传来一声巨响。

“巡查员开枪杀人啦！大家快跑！”

乱！太乱了！

乌乌泱泱好大一群人，尹乐不知发生了什么，只听到了人们的吼叫和骂声，他被夹在密集人群中，大家往哪儿去，他就往哪儿走，大家奔跑，他也不能停下，大家朝前走，他就朝前走，大家朝后走，他就朝后走，在这里，特立独行就会被践踏，只有跟着人群，他心里才觉得安全，回过头的一瞬，他注意到街道对面的咖啡厅门口站着的一个人。

是谁？那么多人，怎么就注意到他了？

人来人往，唯独那人岿然不动，恍惚中尹乐看不清对方的容貌，只记得他的眼睛像是波光粼粼下淡蓝的海水，尹乐一下子就被他了摄住心魂，从他漠然的眼神里，尹乐看到了自己，也看到了芸芸众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