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离了人群,浓烟渐渐散去。
苏椰停下来,把食盒搁在地上,喘了好几口气。
毕竟,这个食盒只是看起来像灯笼,不是真的纸糊的灯笼啊,内部有金属构造、(保温+保鲜)材料和分量不少的食物,拎着没那么轻巧。
跑的太颠了,苏椰的手腕都快累断掉。
“这么大,这么重,不像普通灯笼啊?”
小六是个野孩子,平日里卖报,东窜西跑惯了,这么点路根本累不着他。
他盯着有他半人高的“灯笼”,转了一圈儿,抬手摸了一下,丝绸质感又滑又舒服,忍不住又摸了一下,卡在盖子贴合的地方,讶然道,“两截儿,可以拆?”
说着,就动起了手。
“不能开!”
苏椰吓坏了。
这要是今天能找到引剑堂主还好,找不到的话,就不太妙了呀!
固体糕点嘛,比热粥好点,过了夜也能吃。
但就怕这盖子开了,隔了一夜甚至两夜,味道散了,终究不美。
见到小六环臂抱住了食盒,两手并用,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也没法儿把盖子上移一寸,便长舒了一口气,悬到嗓子眼儿的心啊,又落了回去。
不过,怎么会这样呢?
“嘿嘿,这个食盒在系统里绑定了你,第一次开启盖子的时候,你的这一双手,就是解锁码。”小vi为她答疑,“其他人的手啊,不管用!”
苏椰了然。
没想到,还能这样啊。
“我这个食盒啊,它是一个魔盒,施了魔法的!只有见到它真正的主人,它才会乖乖开起。”她笑嘻嘻地劝不嘻嘻的小六子,“你不是它的主人,再怎么折腾啊,也是白费力气。”
“食盒?你说它是一个食盒?我怎么看不出来啊……”
小六子没有停手。
为了验证它是否真的是个食盒,反而更加卖力气了。
直累到满头大汗,终于住了手。
他身上有股不信邪的韧劲儿,由于年纪小,除了听耿爷的安排卖报,没什么个人追求,平时看不大出来。
今儿赶巧,跟一个食盒盖子较上了劲。
一听苏椰的话,先是不信,当她哄小孩儿呢!
捣鼓了半天,力气干没了,才半信半疑。
“谁是它的主人啊?”
小六子气呼呼地问,“它有主人么,不会就是你吧?”
“我哪有这福分!”
苏椰眼珠骨碌一转,转出了一个两全其美的好主意,“它的主人啊,就是引剑堂主!就是咱俩刚刚看的电影《提灯女侠》,原著小说《祁连尊主》的作者咯。不跟你说了,我要去电报局找他咯。找到了他,食盒自然能开了。”
“我认得你!”
小六突然大叫,“你就是两年前,叫我给你领路去月光石巷的那个路盲。是不是?”
“是啊是啊。”
虽说,他引路费收的贵了点,要十块钱呢,但好在没骗她,真的把她带到了月光石巷,见到了刀戈先生,顺利完成了第一单外卖派送和合同签订的任务,她是发自真心地感激他,“多亏了你呢!有机会呀,我得好好谢谢你。”
“你知道电报局在哪么?”
小六的眼珠儿,也骨碌转了一下下。
苏椰有小vi,当然知道!
她幽幽道出,“大约知道,在福州路与西藏中路口的天桥附近,我待会儿叫辆黄包车过去。”
小vi的知识库里有地点,但不清晰该怎么到达那个地点。
不过,有了上一回的经验,她知道在这个时代,当地的黄包车夫,就是个实用的人形导航器。找到一个靠谱的黄包车夫,付了该付的钱,想必哪儿都能去。
上一回的月光石巷,比较偏僻,这一回的电报局,应该是个广为人知的地方。
有个几年载客经验的黄包车夫,一准儿知道。
怕就怕在,黄包车夫不仅“载客”,还“宰客”!
遇上心黑手狠的,伤的可都是她的金币,她的劳动所得啊!
于是,她把主意打到了小六头上……
小六果然上道儿。
“叫什么黄包车啊,浪费钱!”
小六一拍胸脯,作小小男子汉状,“就几步路,六爷我腿儿着带你过去,十几分钟就到了。”
这么近啊……
她原想着,有上海土著街溜子小六陪着,给黄包车夫警个醒,不敢乱绕路、乱收费,没想到,连黄包车夫都省了。
苏椰心中甚是欢喜。
毕竟,要辛苦还债,能省则省咯。
她欢快应声,“那我恭敬不如从命,先谢过六爷喽!”
小六撇了撇嘴,“口头一声谢,多没诚意啊!”
“要不,我再买你二十份报纸吧。”苏椰做好了向小vi支钱的准备,“就跟上回一样!”
小六看电影,没带报纸出门。
但,她也不是真的要买报纸啊,买个六爷高兴罢了!
小六却摆了摆手,有钱赚也不想赚。
苏椰犯了难,想到小孩子多贪嘴,便问了,“你想吃什么?空了姐姐请你吃。”
小六见她上道儿,一指地上的灯笼状食盒,“你不是说它是个食盒么,里面一定有食物咯?”
苏椰点了下头,“有的,有的。”
于是,小六提出了要求,“我要吃那个食盒里的食物!姐姐不会小气到不给吃吧?”
“那里面的食物,是指名给引剑堂主的。”
苏椰不能做他人的决定,想了一圈引剑堂主的生平经历,做出了判断,“我相信,他不是个小气的人。”
以引剑堂主的出身和性格,会在意几块糕点么?
显然,不会的。
想着一会儿,见了引剑堂主,打开了食盒,一定请小六多尝几块玉带罗糕,作为答谢。
两个互为猎物的猎手,就这么谈妥了。
***
路上,两个人边走边聊。
苏椰来到陌生世界,看什么都新鲜。
而小六子走街串巷,叫卖报纸,练出一副绝顶好口才。
两个人聊的很是投机。
苏椰这才了解,小六子是为了他的好哥们儿——斌仔,才去电影院里看《提灯女侠》的,片中霍祁连大师兄的少年时代,扮演者就是斌仔。
好哥们儿拍的电影,肯定得捧场啊。
他看不看不重要。
重要的是,他走进了电影院,留好了票根,证明了他讲义气!
“他们都把你当成孟霄了,我知道你不是。”
提起电影院门口的那帮狂热粉丝,小六子就无语,“你俩眼神儿差太多了!我小师父多犀利啊,架势一开,目光炯炯,什么牛怪蛇神、豺狼虎豹见了,都得吓萎。你么,就软和多了,我瞧着还有点懵。”
“孟霄是你小师父啊?”
苏椰比较好奇这个,两个人看上去八竿子打不着。
后世记载,孟霄性情傲然,是个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主儿,应当不会随随便便收徒弟。
“当然喽!”
小六开始讲起了他认师(只“认”,没“拜”)的过程,“那天斌哥在拍戏,我去片场探他的班,看到在拍正派、反派大乱斗的戏份,就没忍住,冲上去凑了个热闹,倒地俯冲,捡了几颗受了潮,没燃起来的哑弹玩玩。正冲着反派开大招儿的孟霄,一眼瞅见了我,凌空来了个一字马,对准了反派丢过来的暗器,反脚一踢,就落准了我的膝盖!那速度、那力道,我当时就跪了,脑袋一耷拉,没出了镜头。”
苏椰插了一句,“所以,你是被她踢服了?”
“没错啊。”
小六刚才电影院门口,制造出的那股浓烟,就是拜当时在片场,趁乱顺走的几颗烟雾弹之一所赐。
除此之外,他还有别的收获,“后来啊,我跟人抢地盘儿的时候,有样学样,也用上了这一招儿,对方当时就给我跪了!跪的那叫一个脆。”
苏椰很捧场,“不错啊,活学活用。”
“再后来啊,我给那一招儿取了个很具象的名字,叫跪的容易。说给孟霄听,孟霄翻了个白眼,理都不理我。但在我心里,是把她当师父敬的。”小六自有他的一套完整逻辑,“一招儿之师,也是师!”
呃,原来是这么个师父啊。
***
引剑堂主堪称民国徐霞客。
用自己的一双脚,搭配汽车、火车、轮船等各种交通工具,几乎走遍了整个中国,爱旅行、闲不住。
这段时期,他难得没有四处闲游,固定在电报局上班。
民国时期的电报局,是信息传输的重要枢纽,承载着连接全国各地,乃至海外世界的重任,既安稳又充满了时代的变革气息。
能在这里上班,做的还不是前台忙碌的电报员工作,而是在楼上办公室里悠闲喝茶看报,家里都有点人脉。
今天不是周末,也不是节假日。
按理说,苏椰只要在电报局守株待兔,不出意外的话,就一定能等到引剑堂主。
小六快走半步,在前面带路。
同门口保安自称是“天幕影业”的人,来找引剑堂主谈《祁连三女侠》的影视化合作,便大咧咧地推开了沪中电报局的门。
一股混合着墨香与机器油味的空气,袭面而来。
苏椰跟着小六,半捂住鼻子,穿过“嘀嗒”声不断的前台,上了二楼,又经过译电室、发送室,走进了最里面的办公室。
很意外地,没有见到引剑堂主,却见到了夷陵老叟——
她下一单外卖的收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