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年,也是四的倍数。
因为新冠,被剥夺了奥运年的资格。
但喵喵食品公司,承诺不变,照旧在这一年,让“五福饼干”回归了一次,只不过,数量很有限。
疫情期间,“喵喵”也经历了停工停产。
生产线上的工人病倒的病倒,离职的离职。
产量不足,销量还不如产量呢。
人们响应号召,心里也多怕死,尽量减少外出活动,叮嘱了老人、看紧了孩子,一天重复三遍:家里呆着最安全!
喵喵的线下门店,装修风格,复古又新潮。
它售卖的产品,是各种各样的儿童食品,包装纸采集了世界各地,幼稚园小朋友们的蜡笔手绘,再经设计师的艺术加工,充满了童真童趣,且经久耐看。一个班级里,谁收集到的不同图案包装纸最多,谁就被最多羡慕的眼神包围。
这个传统爱好,培养出来的喵丝,从小学群体,蔓延到了初中、高中,甚至大学里的女生宿舍……
同时,又是一个有着五十多年历史的老品牌了。
“怀旧”+“童年”这两张组合牌掷出,不止小朋友,大人们、老人们路过了,也乐意进去逛一逛,在货架上翻一翻,仿佛能把遗失在过去的美好年华与时光,给翻找出来。
以往,某个街区新开了一家喵喵分店,都是当地大事件。
趁着新店促销,顾客蜂拥而入。
而今,就像个过了气的民国名伶,叫卖声再大,人们都是躲着走的。
生意惨淡到,关了一家又一家。
入账断崖式下跌,公司的补偿金支出,却跟流水似的没断过。
陷入了恶性循环,光景大不如前。
老东家年纪大了,抵抗力弱了,三阳之后,彻底病倒,住进了医院。
隔代培养的少东家中断了学业,临危受命。
一方面,他将停工了的部分生产线,安排去生产口罩、防护服等防疫用品;另一方面,开通了各大平台的直播渠道,给因门店歇业,不得不下岗的员工们,换了个更舒服的地方——直播间里,再就业。
用了一年半的时间,便做到了止损。
在这种情况下,撑住了局面,已算能力出众了。
***
苏椰推着轮椅,把肖垚推到了家门口。
保安和保姆,比着谁更有眼力界儿,腿脚更快,冲了过来。
“是她!”
肖垚弹出食指,指向了背后的苏椰。
苏椰精神莫名紧张,开始盘算起了双方战力:
一个五十多的保姆,她勉强能应付,再加上一个二十郎当的保安,她想,三十六计里,怕是只有一计适合她了……
她的右腿后撤半步,左脚后跟侧旋90°。
在脑子里预演了一下:
待会儿,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轮椅推向保安,撒手时打个横,同时拦住保安与保姆,趁敌方手慌脚乱之际,转身就跑……
正准备行动呢,那只爪子又搭了上来,硬扣住她的手腕,“我在去星尘谷的路上出车祸了,司机逃逸,没管我。(此处有哭腔)是这个小姑娘,她路过时,好心把我送去了医院。她是我的救命恩人!(突然大声,吓了苏椰一跳)在医院打石膏的时候,我俩聊了会儿。她跟我同龄,成绩很好。就在刚刚,少爷我做了个决定,聘请她担任我的数学补习老师。(苏椰:??)这个暑假,她每天都会来这里,给我补习功课。(苏椰:???)我是挺看重她的,不过,你们也不需要太刻意地讨好她。平时怎么对我,就怎么对她好了。”
一听到“车祸”两个字,保安和保姆的脑子,同步“嗡!”了一声。
面对小少爷的最新指示,亦同步应声:“是!”
肖垚忽然觉的,他俩挺般配,可惜年龄有差。
“我发现,你挺有编瞎话的天赋。”
苏椰推着他进了屋门,嘴上连嘲带讽,“要不,你走艺考的路子,去京师电影学院学编剧吧!中国电影界的未来,不能损失了你这种人才啊。”
肖垚的耳朵有滤网。
他自动过滤掉了,她话隐含的第二层意思。
简单、直接地认为,她就是在夸他!
***
第二天,苏椰依约来到了肖家。
跟在她身后,眼神勇猛热烈、摇着蓬松尾巴的,是一只体型庞大的德牧,名字叫作“卡拉”,在她心目中的地位,仅次于老妈和阳阳。
她背包里带着ipad,里面存了她下载好的二十几个“腿部复健教程”,和一本褶旧的人教版六年级数学课本、一本崭新的人教版初一数学课本,还有几套比较简单的习题册子。
听说了肖垚从小在芬兰长大,新近回国,家里爷奶都说中国话,妈妈用英语跟佣人和邻居沟通,爸爸则在不同的场合,三国语言混着说,大好的氛围在,他的国语、英语、芬兰语都说的不错。而数学,确实不太行。
从昨天傍晚,留她吃饭没留住,留下一句“我明天再来”开始,肖垚就在默默祈祷:一定要出现啊一定要出现!我从来不原谅骗子的,你千万不要做一个小骗子……
盼着,盼着,真的把人盼来了。
见到苏椰的一刹那,他差一点从轮椅上跳起来,弹到半空,没有着力点支撑,又狠狠地摔了回去,摔的屁股好痛……
苏椰心善,怕他摔坏了,扶着他到更软的沙发上坐稳。
他则献宝式地,叫周阿姨(他家保姆)把他所有最好玩的玩具、最好吃的零食,都献了出来,堆在苏椰周围,环成了一个圈儿。
苏椰皱眉,“我不是来陪你玩的……”
正要教导这个小海归,以他现在的数学水平,不趁着暑假恶补的话,不可能在复州任何一所初中,考到中游水平,到时候,丢脸的可是……
眼睛忽然在几袋蓝、黄、黑、绿、红色包装的饼干上,定住了。
肖垚顺着她的视线瞅过去,“你饿了,想吃饼干?”
抬手一指,周妈立马把那几袋奥运年的特供饼干,搬了过来。
就在一个多月前,喵喵食品公司公布了,即将返场的五福饼干,正式上架的时间。
当天白天,她灌下了满满一大杯咖啡。
当天晚上,她盯住了喵喵官网的抢购按钮,00:00一到,立马按下,却还是扑了个空——
“货品售空了!~”
五个大字,嘲笑人似的,给了她痛心一击。
再见到“五福饼干”,再想要得到奥运年里“无与伦比的福气”,得再等上四年了,呜……
当时,她很绝望。
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成堆的五福饼干。
这是怎么做到的呢?
网上都在传,喵喵食品公司敷衍了大众。
说是遵守一百年都不会变的承诺,让“五福饼干”在今年如期返场,其实,根本就没生产多少,毕竟,奥运都没办,算什么正经奥运年嘛!
有限的“五福饼干”,大部分都被员工的亲友们内部“分赃”了。
挂在网上的数量,也就是个数字而已。
普通人靠手速硬抢哦,难度不亚于登天揽月。
此刻,她看着怀中摞起了一袋又一袋的“五福饼干”,笑逐颜开。
失而复得的感觉,可太美妙了!
可是……
“你当我是猪猪嘛?吃不了这么多的!”
她两臂一摊,把饼干搁在了桌子上,撕开了一袋印着火红“欢欢”图案的,一口塞了两片,试着找回四年前熟悉的味道。
呃,为什么一点都不脆……
像浸过水一样,混合了轻微苦涩、过期油脂的酸败,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霉变,形成了一种复杂而令人不悦的口感。
她刚咽到喉咙里,就急速吐了出来。
***
肖垚的小升初暑假,是他一生中最特别的一个暑假。
他的个人感受很割裂,喜、郁参半,分为前半段和后半段。
前半段,在“王妃”的悉心照料下,“王子”的腿很快就好了,但他当自己还是个瘸子,赖在轮椅上,天天等着她的出现。
一见到她,就张开热情的双臂。
然后,面红耳赤地,抱起了卡拉,说着卡拉真乖……
他想啊,只要自己一直瘸着,她就会出于(愧疚感+责任感)的双重buff,一直陪在他身边。起码,暑假结束前是这样的。
他没想过,有人会答应了的事做不到!
对此,苏椰也感到抱歉。
老妈跟老爸离婚后,空窗了一段时间,直到某天初恋打通了她的电话,就老房子着火,一发不可收拾了。初恋是个渣,伤害过她一次,又来一次。为了疗愈心伤,她找了一个又一个的新人,都没有好结局。
这一回,她跟新人走出酒店,拥抱吻别,不舍地分开走,一步三回头……
又被狗仔跟拍到了家门口。
唉!又得搬家了。
这一回,不同往日。
老妈同她讲了家里的经济状况,十分堪忧,已经没能力再养一条金贵的德牧,得在搬家之前,把卡拉送走,或者卖掉。
她不舍得卡拉,阳阳也不舍得。
她带着卡拉在身边这么多年,俨然就是它的养母,怎么忍心,中途将它遗弃?这也太不负责了!
但,她必须要取舍了。
她必须得面对现实,她不像从前那么富有了,无法为卡拉提供舒适的生活环境了,卡拉跟着她,是要吃苦的。而就算它不嫌家贫,肯吃这份苦,把自己活成一条粗糙的中华田园犬,老妈也不想留下它。
于是,她又开始了新的苦恼,担心它的下一个主人,对它不够好。
直到“撞”到了肖垚。
肖垚看上去很喜欢卡拉,每回远远地望见了它,都提前张开双臂,给它一个大大的热情的拥抱,表示肖家欢迎它。
而肖家,生活条件看起来不比栾家差。
多养一条卡拉,也就是在九头牛的身上,拔一根毛儿的事。
她的心中,酝酿出了一个“邪恶”计划。
在她某天,无意中发现了肖垚的腿,已经能无障碍行走,居然还在装瘸子的那一刻,决定实施了。
***
苏椰消失后,肖垚闷闷不乐了好长一阵子。
他常常会在黄昏时候,化成像一尊望妻石,坐在阳台上,望着夕阳的余晖,渐渐地没入地平线下,心头掠过一阵怅然若失。
而后,心如死寂。
卡拉奔过来,在他腿边蹭啊蹭,提醒他还活着。
唉,狗狗的寿命比人短,忘记一个人、一件事的速度,也等比例缩短,有时候,还挺让人羡慕的。
“你那个狠心的养母,不要你也不要我了。”
他顺着卡拉的脖颈,轻轻地挠着它下巴下的柔软部位,“忘记她是对的,以后就跟着我这个养父过吧。”
初中三年,他都没有再见过苏椰,就连热搜上也没有。
他有时候,会在心里责备狗仔的无能——
能拍到苏柏丽那么多次,怎么就拍不到她的女儿哪怕一次呢?
所以,当韦诗麟说,苏椰被送去了一个偏远山区生活,远远地离开了复州市时,他很轻易就相信了。
后来,他无数地回忆起,他们在星尘谷的初次相遇。
他想,他跟她之间,就是一段“孽缘”吧!
她先用没刹住的山地车,“伤害”了他;
他又用过期了的五福饼干,“伤害”了她……
他好害怕,不得善终。
***
苏椰吐的厉害。
扒在垃圾桶上,好半天直不起腰来。
她真的很嫌弃现在这副弱叽叽的身体,跟林妹妹似的,风吹吹就倒。
难过的情绪一上头,胃里就泛酸。
“不会吧,这就是传说中的……后遗症?”
显然,肖垚想起了那袋过期的五福饼干。
不,应该说,关于她的一切,他从来就没有忘记过。
“我、我真后悔……”
她真的很想,借山海今的穿越设备一用,回到三年前的那个暑假,在将卡拉留在肖家的那一天前,改变主意。
肖垚不忍,上来扶她。
“你起开,你这个没人性的凶手!”
苏椰气呼呼地推开了他。
不给他解释的机会,百米冲刺般,跑出了他的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