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江湖送外卖 第11章 鸵鸟生鸵鸟

医务室里，苏椰的脖子、后背都惨遭刮痧。

值班的杜医生看上去老成持重，是第三人民医院退休下来，返聘的外科医师。

外相年纪大了，大脑皮层还活跃的很，秉持着活到老、学到老的好心态，最近在研究年轻时候不大看得上的领域——中医。

给她刮了痧，甚至给她把了把脉——

“这位同学，你脉象有点乱啊……”

何止脉象，她现在什么都乱。

来回两趟时空穿梭，她遭了老罪了。

得亏技术有限，她最远，也就能穿越回民国。

要是飘的再久点，飘到了大唐，甚至先秦，她不敢想象，她现在得脆成什么样……

“苏诗椰，你没事儿装什么柔弱？”

韦诗麟黑着脸出现在医务室门口，“你小学的时候，不是拿过很多户外运动项目的比赛冠军么？攀岩、滑雪、冲浪都拿过。你爸没少在我爸面前炫耀，浮夸的要死！怎么，人越长越大，体能越差？你到底是想偷懒逃避军训，还是想在某个帅哥的面前装娇弱？”

“苏诗椰”三个字，真的很难绷。

苏椰正在喝水，杜医生好心给她倒的暖水。

不是顾及有外人在，她真的很想一口喷出来，喷到韦诗麟的嘴脸上。

“同学之间要友爱，不要乱扣帽子。”

杜医生都听不下去了。

他今年已经六十岁，韦诗麟的刻薄与无理取闹，叫他产生了错觉，仿佛时光倒回五十年，看着被按头“栽赃”的苏椰，就像看到了那个时候，遭同僚污蔑，被无辜拉去游街，又下放到牛/棚里改造的父母，生出了无限的同情与怜悯，“这位苏同学，你的体质太差了，军训这么苦，日头又这么毒，你今天不晕，早晚也得晕。不如，我给你开张病情分析报告？你拿去班主任那儿，叫她看一看。这军训啊，能免则免罢！”

苏椰求之不得。

不过，她不能表现得太明显。

韦诗麟看不惯她如意，会变着法子来搞破坏。

面对杜医生的“援手”之恩，她只好，勉为其难地点了点头，心里已经乐开了花。

***

上个世纪，Super-2组合刚推出来的时候，势头很猛。

两个青春洋溢的小女孩，在舞台上又唱又跳，暴风吸粉。

不管出什么歌，总能当季大热，在打歌榜上遥遥领先，专辑的销量，也羡煞了那些出道多年，不瘟不火的贵圈老将们。

不到一年，就在歌坛稳稳占了一席。

组合年轻，粉丝也年轻，都冲劲儿猛猛地。

不过，就算是从一个妈肚子里生出来，在同一天的，同一个舞台上出道，人与人之间，也是会有比较的。

何况是，总是站在一起的两个人。

人性嘛，爱看热闹。

苏柏丽和苏杞丽的业务水平差不多，有音准，但不多。

Karen周会帮她们搞定一切，录专辑，有后期修音；受邀参加各大平台的晚会，就对口型假唱；现场演唱会做不了假，得真上了，就多花心思在服装、舞台上，整的绚丽多彩，又时尚先锋，视觉和听觉上加起来的盛宴，值回票价就行了。

她们年纪又小，粉丝都比较包容。

但，颜值上的差距就比较大了。

苏柏丽天生丽质，上妆、卸妆没差，画个淡妆，仙气飘飘，眉眼浓一点的话，再贴上星星点点的亮粉，就更出挑了，她的气质又好，自信大方，提步走起来，无论步入了什么场合，都像极了一只骄傲的孔雀公主。

而苏杞丽呢，就怯多了……

她的长相不如姐姐，气场更加没有。

两个人同台的时候，苏柏丽的站位在哪里，光柱就追到哪里，观众的掌声也跟到哪里，她能蹭到一点是一点。

小时候看《白蛇传》，她就幻想过，姐姐是那个美丽多情，仪态万方的白娘子，而她呢，来人间就是玩儿的，跟着姐姐有的吃、有的喝，古板的法海来叫板，邪派的妖怪来找茬儿，都有姐姐顶在前面，遮风挡雨，为她撑起一片安稳的大后方来，她则该吃吃、该喝喝，闲来调戏几个帅哥，增添几许生活小乐趣。

她可太乐意当姐姐的跟班了！

小时候都是单纯的，长大了才变得复杂。

她再迟钝，也能从演唱会时，化妆间里，分派给自己和姐姐的妆造人员数量，和Karen待两个人的不同态度，看出端倪，并想明白一个早就该明白的道理——

自古至今，许仙和观众的眼里，从来就没有小青。

***

如果说，世界是一个巨大的公园。

年轻时候的苏柏丽，就是那一只集万千宠爱于一身，高傲美丽的孔雀公主。每一天，都有慕名而来的四方游客，为了博她一笑，见证开屏，不停地投喂最好、最贵的饲料，不惜代价。

那么，苏杞丽就是一头呆笨鸵鸟。

她没有靓丽的屏可以开，永远徘徊在角落里，耷拉着脑袋，琢食着孔雀根本吃不完的饲料，灰不溜秋地，跟泥土尘埃一个色号，谁也瞧不着。

她的出现，就是用来衬托姐姐的。

小的时候，她跟姐姐不分彼此，合体赚了钱，大头交给妈妈保管，余下的，姐妹俩从来都是平分的。

后来，各自有了百叶窗和枸杞……

舞台下面，Super-2的歌迷们挥舞着荧光棒，而写着“苏柏丽”的，永远数倍于写着“苏杞丽”的。

一起上综艺节目，主持人的台词，都是特意都是为姐姐准备的。

偶尔cue一下她，问些绿叶该配合的问题。

诸如，上学的时候，姐姐有很多追求者吧？

她便会按照Karen周给的脚本，作出兴高采烈状，不遗余力地捧场，“当然、当然！想追姐姐的人，每天都从学校正门排到后门。姐姐收到的鲜花、情书、零食多的装不下，全都交给我来处理。我小的时候，就是姐姐的后勤委员。可能零食吃太饱了，吃不下正餐，才长不高的！”

接着，就是主持人的哈哈大笑。

节目播出后，“国/家欠我一个姐姐”的词条，迅速被百叶窗们刷上了热搜。

与此同时，也出现了一些不和谐的声音。

来自内部员工爆料，当初，Karen周只想签姐姐，根本没看上妹妹，是姐姐习惯了爱护妹妹，为了妹妹的前程着想，逼着Karen周签下了两个人，逼得Karen周想出了组合出道这个下策。

百叶窗们开始嫌弃妹妹，拖累了姐姐……

……………………………………

她们的名气越来越大，广告代言越来越多。

就连电影、电视剧资源，也陆续找上门来。

当然，多是冲着苏柏丽来的。

她们是一个组合，还是亲姐妹，得时刻保持“姐妹情”。

在Super-2解散之前，都是要一起活动的。

很多制片方，想要请到苏柏丽演女主，就不得不在同一部电影里，安排一个配角给苏杞丽。

古装片里，姐姐是与男主一见钟情的千金小姐，她就是那个为主角的爱情操碎了心，功成身退，配小厮的丫鬟；

仙侠片里，姐姐是几经轮回，饱受千年情劫的上古大神，她就是姐姐历劫的其中一世，企图勾搭男主的炮灰反派；

警匪片里，姐姐是与男主并肩作战，破解了都市奇案，剿灭了犯o罪团伙的飒爽女/警，她就是出场没两分钟，哭哭啼啼，惨遭绑架的受害者；

校园片里，姐姐是男主、男配们暗恋了好多年的白衣校花，她就是戴一副眼镜，整日里跟在校花身边，爱乱出主意的闺蜜，起一个插科打诨，调节气氛的作用。

嗯，衬托姐姐，就是她存在的意义。

***

百叶窗的数量，是枸杞的千倍百倍。

在有心人的挑拨下，百叶窗们越发嫌弃苏杞丽，认为没有她拖后腿儿，“孔雀公主”的事业，会更上一层楼，每一轮针对她的“讨伐”，都声势浩大——

“谁丑谁就滚出Super-2！”

“没用的废物妹妹，还有点良心的话，就不要再拖姐姐的后腿儿了！！”

“就是，没有我们家‘孔雀公主’拉扯，苏杞丽那只丑陋鸵鸟（鸵鸟招谁惹谁了……）根本就出不了道！！！”

…………………………

被骂的多了，她的心态就失衡了。

枸杞们也感受到了正主的委屈，开始同百叶窗们对骂，“明明苏柏丽也没什么唱功啊，空有美貌，就是个大花瓶！不跟妹妹搞组合、搞噱头，她的歌手之路，根本就走不通！”

百叶窗们回骂，“孔雀为什么要跟鸵鸟搞噱头？走不通歌手之路，大不了当演员啊！不对，鸵鸟不如孔雀美貌，可是个头不差啊。苏杞丽配称鸵鸟么？我看她是个鹌鹑！”

最后，还是姐妹俩的双担出来说和。

苏杞丽勉强保住了“鸵鸟”的头衔，没有往侮/辱性更强的“鹌鹑”方向发展……

***

小时候的韦诗麒，更喜欢她的姨妈。

在她眼里，姨妈是全世界最完美的女人——

美丽、富有，事业好、脾气好，比妈妈通情达理。

也比妈妈更疼她。

爸爸给的家用有限，妈妈节俭惯了（跟姨妈比起来）。

她一个名牌包包能用十年，也不许女儿奢侈浪费，总是说，小孩子家家，个子一年一窜高，衣服啦、裤子啦，买平价的就好啦；书包也一样，小孩子家家，没个定性，今天挑中了一个款式，明天转头就不喜欢了，平价书包买起，用个一周两周，扔了也不可惜。

总是说，自己小时候就是这么长大的，小孩子不要养的太娇贵了。

姨妈就不一样了。

每回到姨妈家里作客，想吃什么，随便点，家里从五星级饭店挖来的大厨，什么都会做；一柜子的名牌包包，一桌子未拆封的高档化妆品，都任她挑。

外出旅行，妈妈专注于拍自己的美照。

要凑够九宫格，po到社交平台上，硬凹“少女杞”。

认为小孩子家家，能跟着父母出远门，已经很幸福了，不该有多余的妄念，自己小时候，不是在做家务，就是在追着姐姐跑，哪有机会旅游？

从来都无视她的需求。

如果有姨妈同行，情况就大不一样了。

无论看上了什么，下一秒就能到手，妈妈会教育她说，不该随便叫姨妈给她买礼物，姨妈则直接吐槽妈妈小气，变相地给自己出气。

她小时候做过的最美的梦，就是一辈子住在姨妈家。

最盼望的事，就是能常常见到姨妈。

同学录里“最喜欢的人”一栏，她填的都是：姨妈。

直到苏椰出生。

***

受亲姐的影响，韦诗麟从小就不喜欢她的同龄表妹——

原名栾子耶，后改名苏椰。

苏椰家境、长相、成绩都压过她一头，小小年纪，奖状、奖牌一箩筐，六岁的时候，个头也窜的高过她了，明明比她晚出生两个月……

她能明显感觉到，家里的亲戚（尤其外婆）更喜欢表妹。

在表妹这只小孔雀的面前，她自卑成了一只小鸵鸟。

很不幸的传承。

开始时，她十分地担心，这份滋生出来的不舒服，有一天会升华成“嫉妒”，自己就变成了童话故事里的反派坏女孩。

于是，她把心里的不舒服，同亲姐讲了。

韦诗麒则肯定了她的不舒服。

姐妹俩背地里，你一句、我一句地，吐槽着对姨妈家表妹的不满，越发地肆无忌惮。

如今，总算是扬眉吐气了。

表妹没有爸爸了。

***

姨父、姨妈离婚后五年。

姨妈突然决定给表妹改姓，顺便改名。

姓嘛，当然是跟着她姓“苏”，名字正在斟酌考虑中……

当时，韦诗麒、韦诗麟都在外婆家。

韦诗麒大了，比以前含蓄了。

韦诗麟则初生牛犊，一腔热勇，脱口而出，“不如，就叫苏诗椰吧！跟在我和我姐后面。”

司马昭之重点，在后面一句。

苏椰一眼就看出了韦诗麟的“阴谋”，想在名字上做文章，叫她排在韦家姐俩的后面，当她们的小跟班。

外婆想着姐姐妹妹一家亲，差一点就同意了。

幸亏苏椰机智，搬出了韦家。

说“诗”是人韦家的辈分，她乱入进去算怎么回事？

外婆也觉不妥，这才作罢。

然而，韦诗麟一见到这个表妹，忍不住就要喊她“苏诗椰”，想要她臣服于自己，至少在形式上。

通常情况下，苏椰理都不理她，当她不存在。

她也无所谓，下次见了照喊不误。

有长辈在，她俩会礼貌性地道别，“表妹/姐，下回见。”

没长辈在，就各走各路，俗礼免谈，微笑欠奉。

但是这一回，她急了。

她又要装作不在意，掩饰自己内心很急——

“你跟肖垚……怎么认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