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顿和查尔斯特又闲聊了几句,就见进了粮仓的一行人热热闹闹又走了出来。
桑木的双臂各自搂着一个大南瓜,甘泉和甘露两人没桑木的力气大,两人只搂了一个南瓜在怀里,甘醇则是拿了几颗大土豆。
李禾跟在他们身后,手里拿着几颗土豆试图往他们抱着的南瓜上放,一直殷切地问他们真的够了吗,要不要再带点土豆带回去。
只有凯德莱什么都没拿,空着手进去,空着手出来。
每个人都笑得很开心。
修顿收回目光,他没发现自己的嘴角也挂着笑,“你说,艾瑞克让凯德莱过来,是不是为了表明自己的立场,给李禾撑腰?他还怕我们农业部欺负李禾不成?”
“有利益关系也说不定。”查尔斯特明显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他看了看抱着南瓜笑得合不拢嘴的桑木,嘴角抽了抽,“这些小家伙没一个是省油的灯,都是有主意的人。帮我告诉桑木一声,既然他不愿意被安排,就自己做出成绩来让我刮目相看。”
修顿笑着答应他,查尔斯特便关了光脑。
很快,桑木和甘醇他们便过来告别了,抱着南瓜,说着客气的话,修顿耐着性子和甘醇闲扯,一个农业部长,一个名校植物系的校长,一个不喜迂回,一个不擅迎合,可在此刻,两人都无师自通地摇着对方的手,一副相见恨晚恨不能秉烛夜谈般的模样。
桑木在旁边一挑眉头“啧”了一声,没眼看。
修顿似笑非笑地瞧了他一眼,将查尔斯特的话转告给他。
桑木于是又“啧”了一声,笑得眉目张扬。
他们说话的功夫,李禾还在锲而不舍地试图将手里的土豆叠到桑木夹在腋下的南瓜上,桑木逗他一般,土豆刚被放上去,他便原地踱步,土豆一个重心不稳,都滚落到草地上。
修顿看着糟心,皱眉笑骂一句,“小兔崽子”,接过李禾手里的土豆,一股脑放到甘泉抱着的南瓜上,甘泉紧张地将南瓜颠了颠,颠出一个坡度,土豆顺着这个坡度都滚落到他怀里。
甘泉就着这样的姿势,跟在爷爷和妹妹身后离开了。
“李禾,我们常联系。”说着这样的话,桑木也离开了。
少了几个人,清河星安静了许多,李禾和凯德莱搬着椅子,和修顿坐成一排,两人将修顿夹在中间,一起看星球过户的合同以及一些附加的条约文件。
两人看得很仔细,修顿很有耐心,不仅不嫌弃他们逐文逐字地看浪费时间,一些晦涩难懂的地方,还会提前给他们解释。
等看完所有文件、签完过户合同已经是三个小时以后的事了。
修顿将所有的电子文档都发给李禾一份,关了光脑,也准备离开。
因为他的飞船停靠得离这里比较远,凯德莱主动提议送他一程,修顿没有拒绝。
李禾让他们挑些南瓜和土豆带回去,被他们拒绝了。
修顿的理由是,自己没有做过饭,平日里都吃食堂,“留着自己吃,或者卖掉,你还这么小,要多对自己好,不要总想着别人。”
凯德莱的理由是,上次送给他的都还没吃完,还有很多。
李禾送他们到凯德莱的飞船,修顿先上的飞船,他站在舱门口,笑着问李禾,“没拿到补助,却要遵守义务,权利和义务不对等,你怨不怨?”
李禾也笑着回答他,“白拿一个星球,是我赚了。”
修顿便拍了拍的肩膀。
“你的心态很好。有资格签这条约的人其实不多,凡事都有两面性,有这个条约,相当于农业部在你身上押了注,赌你在十年内能加入到改变帝国农业格局的事业中,赢了便是双赢,输了他们也没什么损失。你也可以反向利用一下这个条约,有这么根胡萝卜吊着,但凡是影响这个合约顺利达成的事,只要不是太麻烦,农业部都不会介意顺手帮你除掉。所以啊……以后遇到解决不了的事,不妨斟酌着向农业部开口求帮助。”
李禾郑重地向他道谢。
修顿点点头,不再说话。
等修顿走进舱内,凯德莱也给李禾留了一个建议。
“居安思危。一个星球的防御系统很重要,即使农业部愿意保你,远水也救不了近火。在发展星球之前,不妨先把星球防御站建了,这笔钱不能省。以后但凡手里有了余钱,都可以用在加固防御系统上,能多变态就弄到多变态。”
李禾笑着答应他。
太阳慢慢西落,气温下降,风吹过来都带着丝丝寒意。
送走所有的客人后,李禾一个人慢慢走回家,坐在餐桌旁的椅子上,慢慢看修顿转给自己的文件,直到此时,李禾才真正有了自己是星球主的实感——从此刻起,清河星真正属于他了。在这个陌生的时代,他,李禾也是有根的人了,有星球,有田有地,有家人一般的小伙伴,还有朋友。
一时间,他的心里满是欢喜,欢喜过后,又涌上一股愿望实现之后的空虚,以及热闹后只剩自己一个人的落寞。
小狗崽拱了拱他的脚,他便把它抱起来,揉了揉它的脑袋,笑了。
“我在星际也是有房产和田地的人啦。”
“我还是清河星最大的地主。”
“什么都好,就是有点冷清。”
他的话语消散在空气中,没有第二个人可以给他回应。
小机器人站在他身后,犹豫着伸出圆胳膊,轻轻拍了拍他的头。
“没关系,慢慢来吧,都会有的。”李禾看着快要落山的太阳,嘀嘀咕咕自言自语。
小鸡仔们似乎觉得有点冷,毛茸茸地挤在一起取暖,小黄鼠狼瞅了瞅落日,长长地打了个哈欠,驱赶着小鸡仔们进了铁皮屋。
李禾于是转过头去和小机器人商量,“今天大家都累了,要不我们也早点休息?”
小机器人答应着,烧好了洗澡水,李禾用新买的毛巾和盆,舒舒服服擦了身体。
窝在床上,也许是因为今天比平时睡觉的时间提前了太多,也许是因为今日发生了太多事,让他的大脑过于兴奋,总之,李禾第一次体验了失眠的滋味,有的没的一起乱七八糟往脑袋里挤。
李禾把自己裹成蝉蛹一般,在床上滚来滚去,疯了一般哈哈大笑。
小狗崽第一次见他这样,有点吃惊,它跳到床上,蹲在枕头边好奇地看着他。
小机器人不想看他发疯,自顾自关了机,冷酷极了。
不知道时间过去多久,李禾感觉自己的意识开始慢慢模糊,他没有抵抗这股倦意,任由自己睡了过去。
等他再次睁开眼睛,周围黑漆漆的,不知道为什么,他一点都不害怕,反而觉得莫名的安全。鼻子里都是泥土的芬芳,特别好闻,比他闻过的最美味的蛋糕的气味都好闻,同时肚子开始咕咕叫。
他没忍住诱惑,张嘴咬了一口紧紧包裹着自己的泥土,他感到自己的身体瞬间充满了能量,这股能量在他的四肢百骸流窜,一时间,全身的骨骼仿佛都在叫嚣。
他试探着撑了个懒腰,瞬间,视线就拔高了很多,自己的脑袋势如破竹,切豆腐一般,一路往上顶了开去。
先是柔软的泥土,偶遇几颗坚硬的小石子,避开几只长相狰狞的昆虫,轻柔地碰了碰路过的蚯蚓,最后是小草们密密麻麻的根部。
他停下来休息了一会儿,然后用尽最后的力气冲破阻碍,世界变得很明亮,他的眼睛还没有适应明亮的光线,被刺得生疼流泪,他闭上眼睛,贪婪地呼吸着清新的空气,有风路过,轻柔地抚摸他的脑袋。
李禾从梦中醒来,眼睛还残留着梦中被光线刺痛的感觉,他擦了擦眼角的泪水,适应了好大一会儿,才慢慢睁开眼睛,就见自己房间的门大开,小狗崽和小机器人的窝都已经空了。
有风窜了进来,在铁皮屋里肆意游荡。
李禾从温暖的被窝里伸出手来,在头顶摸了摸,难怪在梦中都觉得自己的脑袋凉凉的,像是被路过的风摸了一把,原来真有风。
但,那种触感那么温柔,那么真实,真的只是风吗?
正思索间,他的注意力被突然钻入鼻子的气味吸引了,闭上眼睛,用力嗅了嗅,这种又臭又香的气味,没错,绝对是榴莲熟了的气味。
李禾快乐地大叫一声,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直接跃起来,来不及换睡衣就直奔装榴莲的箱子。
三个大榴莲安静地躺在纸箱种,只有一个还保持着最开始送来时青涩的模样,其余两个已经变了颜色,通体微黄,头部微微裂开,李禾捏了捏遍布果体的尖刺,已经有点软了。
“到了可以食用的时间。”李禾高兴地点点头,自言自语。
屋外传来小狗崽欢快的叫声,不远处传来吱呀的开门声,李禾就着打开的房门,往外望去,就见一群小鸡仔窜了出来,往昨天放南瓜的地方跑,一只小黄鼠狼跟在它们身后,它的爪子推着几颗土豆在地上滚,在它身后,小狗崽学着它的样子,推着几颗土豆往平时生火的方向滚。
很平常的烟火生活,昨日热闹后只剩自己一个人的落寞,在这样一个普通的早晨消失得无影无踪,李禾觉得现在的自己就像充满了电的电池,浑身都是力量。
李禾穿好衣服,挑了一个看上去成熟度更好的榴莲,抱着走了出去。
屋外,小机器人捡起小黄鼠狼和小狗崽推过来的土豆,埋进柴火的余烬里,更远一点的地方,小鸡仔们围着昨天吃剩下的南瓜,叽叽喳喳吃着早餐。
一切都和每一天一样,可终究,还是有什么不一样了。
以前,在这里,他是外乡人,是客人,而现在,他是这里的主人。
他和清河星都会拥有美好的未来。